《枕边小姐》雾漫青山

12、买药（一）

　　　　第二天，剧组开始了训练模式。
　　凡是有打戏和跳舞戏份的演员，在围读会结束之后，要进行2-3个小时的训练。

　　时卿有两场水袖舞的戏份，分别处于后宫争宠和大权在握的剧情。
　　魏玖柒身为后期起义军首领，打戏颇多，每天都要进行体能训练，以及几个关键动作的打磨，譬如飞身擒贼、倒钩接刀。

　　练舞和体能在同一个大棚里，中间用帷幕隔开。
　　时卿跟着音乐练习水袖舞时，经常能听到隔壁训练的呐喊声。饰演先锋的几个男演员也是电影学院刚毕业的学生，平时疏于锻炼，举铁举得哎哟连天，声音大得不行。听了两天，都没听到魏玖柒的声音。只偶尔听到两句武指说的“魏玖柒不错啊，继续坚持”才能判断，她确实在隔壁。

　　训练第三天，训练室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痛呼：
　　“啊——”

　　饰演中尉的男演员训练时没注意，把脚扭伤了，时卿跟着过去时，脚踝已经肿成了馒头。
　　他两手捧着脚，俊俏的脸皱成包子：
　　“啊你们别看了！丢死人了！”

　　旁边一圈同样饰演小将的几个男演员发出亲兄弟的雷霆笑声：
　　“哈哈哈！不看怎么送你去医院啊？”
　　“早上那个推车呢？我们推你去吧？”
　　“哈哈哈让你空气投篮，让你大灌篮哈哈哈——”

　　没错，真正让他受伤的不是高难度的武术训练，而是休息时，他突然兴起，从弹簧垫一跃而起模仿大灌篮，落地的瞬间听到脚踝传来清脆的咯嗒声。
　　武术指导又气又笑：
　　“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让我省点儿心？看看人几个女演员，训练就是训练，休息就是休息，就你们幺蛾子多！”

　　武指越骂，众人越笑，受伤的男演员越哭。
　　哄闹声中，时卿留意到一个女演员，她是演长公主婢女的，似乎是叫“方菲”。从围观开始，方菲一直盯着一个地方没动，时卿顺着望过去，是人群边的魏玖柒。

　　她站在人群外沿，两腿些微分开，白短袖，黑运动裤，手里的长枪立在地上，长发高高绑在脑后，身形高挑，飒爽利落。
　　明明没有化妆，也没有做造型，甚至白短袖上还一团灰一团黑，脏兮兮的，但整个人就透着一股爽朗的英气。似乎在古代战场上，跟战士们一起打完胜仗，她也会如此，杵着长枪站在人群边沿，豪迈地仰天大笑。

　　唇角不自知地扬起，时卿将目光挪到闹剧中央，看着受伤的男演员捧脚控诉战友没有战友情，的确有几分滑稽。
　　于是笑意更浓。

　　人群外沿，作壁上观的魏玖柒看够了这场闹剧，欢笑间，人人的注意力都在闹剧中央，她趁着这空隙，眼神暗度陈仓，穿越人影，落到后排的清瘦身影。

　　时卿这几天都在练水袖舞，穿着白色的舞服，长长的水袖被她拢在身前，团成团抱着，显得整个人就更瘦了，竹叶似的。
　　目光盯着那团蓬松的水袖，绸缎外层有一层薄纱，整个布团格外饱满，因手臂的动作变形，又从修长的手指之间鼓起。看着这一幕，魏玖柒的眼睛便如生铁烧了火，从里到外都红了起来，通心地烧。

　　没有说话。
　　没有眼神交互。
　　汹涌的情愫却在暗处疯狂滋长。

　　等另一个演员去隔壁场务组借到推车，众人七手八脚将人推出去，一场闹剧才算结束。
　　过后几天格外平静，白天围读会，晚上训练，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围读会一共七天，每天都在不断开会、讨论、挖掘，直到整个剧组都将剧本吃透。

　　过程中，范尔华看出双胞胎对饰演的角色有所分歧，细谈之后，发现她们更适合对方的角色，于是将角色换了一下。
　　其余演员没动。

　　围读会的最后一天，进展顺利，提前收工。
　　众人早早到了训练室，结束训练才七点——剧组的班车都还没来。

　　“我打电话了，说堵车呢，要半小时才过得来。”
　　负责武术训练的班长晃了晃手机，建议道：
　　“我看外面有共享电动车，咱骑车回去吧，就三四公里的样子，十几分钟就到了。”

　　跟时卿同组的练舞演员打开小程序查了下：“但我看只有11辆，咱这快20个人了，不够呀。”
　　这时，方菲建议道：“女生可以两个坐一起呀，咱们都那么瘦，坐两个绰绰有余。”

　　班长拒绝：“那不行，安全要紧。前两天才受伤了一个，再出点儿事，我怎么跟导演交代？马上都要开机了。”

　　时卿没有说话，她这人不讲究，骑电动车回去可以，要是车不够，等半个小时班车也行。
　　魏玖柒点子多，当即便往前一步，说：
　　“我看旁边也有自行车，可以来几个蹬回去，也不远。”

　　身后同样武术训练的演员立即点头：
　　“对，蹬回去呗，这点儿运动量比训练量少多了。”
　　“你们跳舞的小姐姐骑电动车吧，我可以自行车。”
　　“我也可以，顺道去路边的小摊买点吃的，嘿嘿！”

　　大家同在一个剧组，什么都有商有量，互相体谅，工作氛围也好。

　　路灯在夜空串联出蜿蜒的光路，20个人在训练室门口解散，陆续扫码离开。班长给司机师傅打电话，让他不必过来，把车开回酒店。

　　时卿扫到一辆电动车，跟着导航一路骑回酒店，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份沙拉，顺手给董雅买了个她喜欢吃的布丁。
　　出门时，恰逢魏玖柒在交叉路口等红灯。她骑的自行车，晚上气温低，好在她穿的电影学院发的长款羽绒校服，骑车应该不太冷。一起等红灯的机动车似乎是她的影迷，降下车窗要跟她合照，魏玖柒便凑过去比了个剪刀手。

　　走红真好，路上也能碰到影迷。

　　“小姐姐，你好，一共24块8毛。”
　　前台结好账，时卿将二维码递过去。

　　对方很年轻，脸上的胶原蛋白很是饱满，应该是大学兼职的寒假工。
　　她飞快瞟了时卿一眼，犹豫再三，终于在撕小票的时候开了口：
　　“小姐姐，你看着好眼熟，是演员吗？”

　　时卿微怔，漾开笑意：“嗯，对。”
　　小姑娘更兴奋了：“那我可以跟你合照一下吗？”
　　时卿故意说：“你都不知道我是谁，合照也没地方炫耀。”
　　小姑娘斗志昂扬：“谁说的？小姐姐你这么好看，气质这么好，迟早会红的。到时候我就拿着我俩的合照走遍你每个评论区，让他们羡慕死。”

　　时卿笑了，她对年轻人的赤诚总是没有抵抗力，于是站到小姑娘的镜头里，温柔地比了个心。

　　回酒店是20分钟之后，时卿在玄关换了鞋子，客厅的灯却关着，只有董雅的卧室和卫生间亮着。
　　怎么回事？
　　平常这个时间董雅都会在客厅打游戏，今天怎么没打？

　　“小雅？小雅？”
　　她叫了两声。

　　卫生间传来病恹恹的声音：“卿姐，你回来了啊......”
　　声音有些虚弱。
　　不对劲。

　　时卿敲了敲卫生间的门，问道：“怎么了？你不舒服吗？”

　　董雅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没有，就是不小心吃坏肚子了，你要上厕所吗？等一下啊。”
　　时卿说：“我不上，你拉肚子严重吗？怎么样了？”

　　里面传来抽水的声音，不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董雅煞白的一张脸毫无血色，额头满是黄豆大的汗珠。
　　她整个人靠在门框上，虚弱极了：
　　“还行了，就是肠炎犯了，我吃了药就好了。”

　　时卿扶她去沙发坐下，问：“药呢？吃了没？”
　　董雅无力地靠着抱枕：“没呢，药没带，我叫跑腿了。”
　　“还有多久到？”
　　“嗯......我看一下。”

　　董雅吃力地摸出手机，时卿接过去一看，叹气：
　　“订单取消了。”

　　董雅如遭雷劈，垂死病中惊坐起：“啊？为什么啊......”

　　时卿在地图上搜了下附近的药店：
　　“我去帮你买吧，最近的一家只有两公里，骑车很快。”

　　董雅担心：“不行，你可是艺人，出去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时卿叹气：“放心，没那么多人认识我。”

　　就算认出来又怎样？艺人就不能买止泻药？

　　去厨房给董雅调了一碗盐糖水，喂她喝下，把手机放她身边：
　　“我尽快回来，要是我回来之前你特别难受，就给我打电话，送你去医院。”

　　董雅眼泪汪汪地咬着嘴唇：“不会的，姐，我等你回来。”

　　于是时卿拿着钥匙出去了。
　　等电梯时，发现魏玖柒也在，旁边还站着另一个人——方菲。

　　“时老师，您也出门啊？”方菲热情地打招呼。

　　时卿拉上羽绒服的拉链，浅笑：
　　“这么巧，你们也有事？”

　　方菲笑得眼睛弯弯的：“对啊，我剧本有个地方不明白，约魏老师一起出去讨论一下。”

　　说话时，她摸了摸眉毛。
　　这个动作些许不自然，时卿从前看过微表情心理学，摸眉毛的动作或多或少跟谎言沾边。

　　看破没说破，时卿未动声色，只说：
　　“剧本在房间里也可以讨论，晚上外面冷，只有你们两个，出去不是很安全。”

　　方菲赶紧说：“对啊，魏老师的房间好像是个套间吼？要不去你房间呢？”

　　魏玖柒的舌尖用力舔了一下虎牙的齿尖，尖锐的刺痛平填内心的沟壑，挤出一个大方的笑，说：
　　“我助理在，不是很方便。”

　　并且，房间是个很私密的空间。

　　方菲愣了愣，半会意半懵懂地点了下头，耳尖微红：“噢对，讨论的声音比较大，可能两个人单独一起比较合适。”
　　魏玖柒点头：“嗯，我开车，过去也不冷。对了，时老师，你出去什么事？”

　　时卿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乌发从抓夹空隙垂下一缕，软绵绵绕着脖颈，落进羽绒立领深处。
　　“去买点东西。”

　　买什么，没说。
　　给谁买，也没说。

　　叮！
　　电梯抵达，各怀心思的三人敛起脸上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迈了进去。

　　时卿去一楼，魏玖柒跟方菲一起去负一楼的停车场。
　　时卿没多问，毕竟魏玖柒跟她已经是过去式了，那个叫方菲的姑娘大方漂亮，可能是简单讨论一下剧本，可能也是借着剧本的机会趁机增进彼此的感情。
　　怎样都好，她无权过问，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帮董雅买药。

　　电动车很多，都是先前他们从训练室骑回来的。她扫了其中一辆，跟着导航就走了。
　　身后，一辆低调的私家车从车库关口驶了出来，不远不近，不快不慢，跟在时卿身后百米左右的位置。

　　副驾，方菲指了指手机上的导航：
　　“魏老师，好像偏航了。前面掉头。”

　　魏玖柒瞟了眼她的屏幕，说：
　　“这条路太窄了，不好掉，去前面大马路再掉吧。”

　　方菲留意到前方不远骑行的背影，失落几分，脸上却还是笑着：
　　“也是，大马路好掉头，就往前再开开嘛。”

　　偏航的，大概不是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