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小姐》雾漫青山

13、买药（二）

　　影视城的冬天很冷，尤其晚上，零下好几度的气温从皮肤渗进骨头，骑了几分钟的车，手已冻得麻木。
　　路过一个安置房小区，黑压压一片，太空猛兽般居高临下窥伺着，背后的寒意更深了几分。

　　时卿骑得快，一路25的时速，生怕耽误买药。董雅那小身板跟她差不多，拉一次肚子病两天，5斤肉就那么没了。
　　沿着导航一路往东，眼看就要到了，偏偏电动车要给她开玩笑。

　　“即将驶出服务区，请您注意。”
　　“即将驶出服务区，请您注意。”

　　一手掌控龙头，一手摸出手机，果然已经行驶到服务区的边缘。
　　“如果继续前行，系统将出于安全考虑自动断电。”
　　电动车再次发出提醒，时卿不得不把车停下。离药店还有500米，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来回怎么也得多耽误十分钟。

　　周围没有自行车，时卿无法，只得将电动车先停到路边，小跑着去药店。

　　手机响了起来，是董雅。

　　“喂，小雅。”时卿边跑边接。
　　“姐，你到哪了......”董雅的声音听起来比先前还要虚弱。
　　“我快到药店了，你怎么样？”
　　“我刚又拉了一次......肚子好痛......”
　　“我马上就回来了，你还能忍吗？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不用，老毛病，吃了药就好了......我就是看看你到哪了......”
　　“快了，我马上到了。小雅，你先别挂电话，这样我可以听到你的声音，你不舒服就叫我，好吗？”
　　“呜，好......”

　　时卿跑了一段，冷空气从鼻腔里钻进，喉管针扎似的一阵刺痛，呛得她猛烈地咳。
　　“咳咳......咳咳咳......”
　　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两手撑膝盖上，一面想影视城的冬天为什么这么冷，一面想药店为什么这么远。

　　扭头，看到从大路拐弯进来的私家车，黑色的轿车正在路口等红灯。副驾驶的方菲抓着安全带，不小心跟时卿对视一眼，仓皇挪开。主驾的魏玖柒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就那一眼，被时卿捕捉到。

　　强压下喉管的刺痛，时卿直起身，朝私家车走去，在路口往前临停的位置等着。
　　红灯切绿，私家车顺着马路往前开来，时卿站下路沿，抬手，朝靠边行驶的车招了招。

　　“时老师？”
　　副驾的方菲降下一半车窗，脸上的惊讶没有一丝破绽，热情地跟时卿打招呼：
　　“又碰到你啦，这么巧！”

　　时卿礼貌地点点头，说：“对啊。”
　　然后单手压着羽绒服领口，露出下巴，躬身朝主驾的魏玖柒说：
　　“魏老师，能麻烦载我一段吗？这里电动车走不了。”

　　她的神情客套官方，介于陌生和熟悉之间，跟平日在围读会时并无二异。
　　专业的演员往往只需要稍微出力，就能拍出一出好戏。

　　魏玖柒同样如此，脸上的微笑跟面对普通同事一模一样：
　　“行啊，时老师，你要去哪？”

　　时卿亮出手机屏幕，隔着降下一半的车窗给魏玖柒看：
　　“前面的便民大药房，还有三四百米的样子。”

　　魏玖柒讶异：“这么近？那你上来吧。”
　　时卿浅笑：“好，麻烦您了。”

　　您，用得很妙。

　　时卿迈进后座，关上车门，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迟钝的手指却迟迟没有恢复知觉。
　　汽车重新启动，魏玖柒从后视镜瞥了眼，时卿尚在喘气，未施粉黛的脸因跑得太急浮现几分蜡白。
　　忍不住问：
　　“时老师这么晚还去药店，是身体不舒服？”

　　时卿回答得客套：“噢，是我助理。她不舒服，我来给她买点药。”

　　副驾的方菲接过话头：“哇，时老师，你对助理真好。一直都是助理照顾艺人的嘛，头一回看艺人大晚上跑出来给助理买药的。”
　　时卿客气回答：“我助理跟我挺久的，我们关系很好，我不舒服她也会照顾我。”
　　方菲应和：“是吼，呵呵，时老师你一看就是对别人特别好的那种人。”

　　一旁，加重油门力度的魏玖柒打断：
　　“还是肠炎么？”

　　“还是肠炎么”，“是肠炎么”，不是一个概念。
　　前者或多或少透露出几分旧相识的熟悉。

　　身为局外人的方菲立即听出话中的不妥，问：
　　“魏老师，你认识时老师的助理？”

　　魏玖柒舌根一紧——岂止认识。
　　从前她天天黏着时卿的时候，跟董雅关系就很好。有段时间，时卿风评受害，她还跟董雅组成清朗小分队，天天跟黑粉大战。

　　董雅的肠胃一直不好，听说是小时候在老家吃了些不干净的东西，肠炎时不时就犯一次。症状倒不严重，就是拉肚子，吃药及时的话，睡一觉就好了。

　　魏玖柒做了时卿一整年的枕边人，自然知道。也毫无防备地说了那句“还是肠炎么”。

　　“我怎么可能认识时老师的助理？”
　　魏玖柒面不更色地找了搪塞的理由：
　　“前两天吃饭，听时老师说了句，说她的助理不能吃生的东西，容易犯肠炎。”

　　方菲恍悟：“原来是这样，哈哈！那时老师，看来你真的很关心你的助理哎，吃饭都把她挂嘴边上。”

　　时卿没说什么，只点头：“还好。”

　　买好药，魏玖柒已经在马路边掉了头，开窗等着时卿。
　　全窗。

　　有时候车窗可以反应一个人的真实心理。
　　譬如，魏玖柒此时把车窗完全降下去，就是为了时卿走出药店第一时间看到马路对面的她，以防误会她走了。
　　而降下一半的车窗通常代表“打个招呼就走”，而非“诚心邀请上车”。

　　先前“碰巧”相遇的时候，方菲在副驾跟时卿打招呼，就只降了一半。

　　时卿深知自己的打扰，上车后便跟魏玖柒说：
　　“魏老师，你把我放前面的路口就行，那边可以骑电动车，我骑回去。”

　　魏玖柒拒绝：“这离酒店不远，送你回去也方便。”
　　时卿到处缘由：“你跟方老师不是还要讨论剧本么？别耽误你们时间。”
　　魏玖柒不以为然：“开机还有两天，剧本什么时候讨论都行。是吧，方老师？”

　　成年人的社交没那么多非黑即白，尤其在娱乐圈，进退有度，把控好分寸感非常重要。
　　方菲赶紧说：
　　“对，而且你助理不是生病了吗？还是早点回去看看她吧。”

　　时卿歉然：“给你们添麻烦了。”
　　方菲挥手：“哪有！时老师，你太客气了，以后大家在同一个剧组，都是同事，别这么客气嘛。你看我今天蹭魏老师的车，说来就来，魏老师也让我上车了，哈哈！”
　　时卿顺应她的意思：“嗯，魏老师人挺好的，车技也不错。”
　　方菲点头：“对呀！车开得特别稳，等会儿送你回去，我们再出发去讨论剧本也来得及。”

　　魏玖柒嗯了一声，接过话头：“或者在微信上讨论也行。”
　　方菲错愕：“嗯？”

　　魏玖柒看着前方的马路，似乎没察觉方菲的错愕，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接着说：
　　“还能发图片，不明白的地方直接发给我，我可以语音给你解释，也挺方便的。”

　　方菲反应了一下，听出了魏玖柒的弦外之音，用演技修饰了一下脸上的不自然，说：
　　“对，微信也挺方便的。”

　　一出各怀心思的夜游，以驶进地下停车场的黑色轿车终结。
　　方菲的房间在17楼，楼层抵达之后便道别离开。

　　18楼，一整层几乎都是套房，不同剧组租给戏份较重的主角居住。
　　时卿和魏玖柒，恰好对门。

　　时卿开门，刚准备关上，门板就被魏玖柒从外面拦住。

　　“你做什么？”时卿问。
　　“我看下她。”魏玖柒的理由合情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