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34、暖宝宝

　　阴雨天，雨线连绵不断。
　　第四节课上自习，陈鸣视线落在白花花的试卷上转笔晃神，脑子里思绪飞扬。
　　在学校陈鸣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在校外他一门心思都扑在付一安身上，早上吃饭要腻歪，放学要腻歪好一阵才回家，周末更是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他心思不在别人身上，日子就平常过。
　　贺子栩撞着陈鸣的手肘，小声偏头道：“等会给你带饭，外边挺冷的。”
　　陈鸣撑着头盯着少年直勾勾地看，目光如炬似乎是要把人盯破。
　　贺子栩下意识地摸着脸颊，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陈鸣转回头淡淡道，“不用给我打饭，你和他们去吃吧。”
　　少年追问道：“你不吃饭么？”
　　陈鸣心不在焉地重复一遍：“不用管我。”
　　贺子栩不解地收回手，讷讷点头：“那我给你用保温饭盒打回来，你饿了吃。”
　　陈鸣烦躁地不自觉拉高声音：“有毛病？我说不用！跟我妈似的。”
　　前边两个少年转回头来，李君扫眼陈鸣又朝着贺子栩道：“你别管他，饿不死的！他有零食，饿了自然会垫吧的。”
　　贺子栩扫着不耐烦的少年一头雾水，不知所措：“那你饿了垫吧垫吧，我桌肚也有零食，你要吃自己拿。”
　　陈鸣郁闷地转着笔，寻思着贺子栩是不是对他太好了点，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真跟个衷心的小弟似的，任劳任怨。
　　还总给他带这带那的。
　　王洛建人也好，但偶尔也会怼个一两句的，没这般讨好。
　　他上下学没完没了和付一安叨叨身边事，贺子栩名字提多了，付一安是不是吃醋，但又不说？
　　但付一安那样好像也不太像吃醋啊？
　　陈鸣愁眉苦脸，冥思苦想。
　　少年戳着李君的背，埋在书堆后边小声嘟囔：“君啊，付一安最近都没和我们一起耶。”
　　李君点头，回道：“他不是忙学习么？”
　　“嘶～也不至于那么忙啊，我在他家玩，他周末挺悠闲的啊，学习柳柳条条的，也不用那么上心。”陈鸣撑着头，喃喃抱怨，“一天天在学校抱着物理啃，那架势要赶竞赛似的。嘴上又说兴趣爱好，但又那么花时间，我都搞不懂了。”
　　李君轻声附和道：“确实哈，球也不打，步也不跑。一天到晚待在教室里跟念高三似的。”
　　陈鸣小嘴撇下，自顾自地微声呢喃：“他都不来二楼转悠转悠，看看我了。”
　　李君歪头凑近也听不清楚，蹙眉怼道：“你蚊子叫呢？沾胶水了？我听不清。”
　　“没说什么！”陈鸣推搡一把李君，偏头望着窗外朦胧细雨薄唇轻启，“你有泡面没？桶装的。”
　　李君回道：“李艺其那懒死鬼有啊，红烧、爆椒、卤香。”
　　陈鸣立直身子，抬着下巴示意，李君戳戳写题的少年，“陈鸣要泡面。”
　　李艺其手在试卷上梭梭写，头都没抬下：“自己拿。”
　　“爆椒，红烧。”陈鸣拽着李君衣服道，“给付一安拿一桶。”
　　李君笑着怼道：“你不吃饭，还带他不吃饭？”
　　“NoNoNo！你不懂。”陈鸣伸出食指轻轻晃动，“他不挑的，吃饱就行。”
　　“切，饭不比泡面好？”
　　“切，关你屁事！”
　　陈鸣接过两桶泡面放进桌肚，悄咪咪地侧身对着墙壁摸出手机给五楼的少年发信息。
　　——一安哥哥，阿鸣邀你静心亭赏雨，泡面作伴～
　　陈鸣刚摁掉手机，手机就在手心震动。
　　——好，用买点关东煮加餐么？
　　——上课玩手机！小心被活捉！！！
　　——先把你捉了再说。
　　——略略略～我上自习，捉不到我的！！！
　　——呵呵，我也自习。
　　陈鸣咬着后槽牙轻触手机。
　　——二楼等你。
　　——去亭子等，我买了就过来，万一亭里有人占了呢？长廊椅凳都是水……
　　——OK！听你的！保温杯打满，泡点茶喝。
　　——你还有茶叶？
　　——同学有，我要点，再剥两个橙子来～
　　——。
　　陈鸣收起手机，从桌肚里摸出两个橙子，戳戳李君的背，小声道：“君啊，帮我剥两个橙子呗，我剥不好，稀烂。”
　　李君不耐烦道：“你能吃不就行了？要什么好看。”
　　“那你看小说闲着也是闲着。”陈鸣拽着衣服又小声道，“那上次付一安剥的，你吃了，你还两个怎么了？”
　　李君挑着下巴，朝着无所事事的贺子栩道：“你让贺子栩给你剥，他更闲。”
　　陈鸣抿唇无言，贺子栩转头摊开手心勾手：“我给你剥。”
　　“呃…不用不用……”陈鸣干涩地笑，干脆让付一安剥算了。
　　贺子栩剥的，付一安还不一定吃呢，万一付一安说要喝两杯醋呢……
　　贺子栩又道：“我没事，挺闲的。”
　　“真不用了，你忙你的。”陈鸣盯着少年那期切讨好的眼神，暗自不妙，迅速把两个橙子塞进口袋里。
　　同桌的少年眉头一皱，手心还未收回：“你不是要吃吗？我闲着没事干。”
　　陈鸣干巴道：“我还好，我剥给付一安吃……”
　　贺子栩嘴角凝固，收回手插进口袋里，阴沉道：“他没手么？残疾了。用你给他剥？”
　　“你才没手呢？你个脑残！我就给他剥怎么了？我乐意！”陈鸣不爽道，从口袋里伸出手把俩个橙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拍着李君催促道：“美工刀呢？拿我。”
　　李君从桌肚里摸出一把小号美工刀扔在少年桌上，横眉道：“你烦不烦？再拍我，头给你撅了。”
　　“你敢？！”陈鸣拇指推出小刀片用纸擦干净，轻轻划着橘皮，生怕划重了肉瓣会破，“哥治你那还是轻而易举的，让你一只手都行。”
　　贺子栩僵在原地，嘴角撇开，不自觉地问道：“你俩关系有这么好么？”
　　“好到不能再好了。”陈鸣垂眸转着橘子隔点距离又划下一刀。
　　“没看出来。”贺子栩喃喃细语，在学校都没见怎么一起玩的，他还以为两人关系一般呢。
　　“用你看出来？”陈鸣愤愤怼道。
　　贺子栩不解地吐槽：“你怎么突然跟吃枪药一样。”
　　李艺其听着后边的动静放下笔，转头道：“谁让你说付一安没手，残疾的？你在他面前说这话没挨上一巴掌算好了。”
　　贺子栩干笑道：“有这么严重么？”
　　陈鸣转头冷眼盯着贺子栩，嗤声道：“你再敢说他一句坏话，绝交。朋友开开玩笑也就算了，你又不是他朋友，你又不熟，你凭什么开他玩笑？我们班同学都很喜欢他的，你不喜欢你就上别的班待去。”
　　贺子栩汗流浃背，他只庆幸，付一安认不出他了……
　　李艺其点点头：“付一安都算我们班编外人员了，我们班关系都还不错，凝聚力可是很强的，你以后和他混熟你就知道了，他人真的挺好的，外冷内热，嘴硬心软……”
　　贺子栩闷闷应声，翻开历史课本预习，余光瞥着那神色认真的少年心里隐隐不安。
　　下课铃响，陈鸣找同学要了点茶叶，提溜着塑料袋就往亭子去。
　　下了雨，地上又有泥沙，静心亭和长廊空无一人。
　　细雨如丝，烟雨袅袅，万物朦胧。
　　陈鸣在亭子中踱步，眼神期许地望着分岔的小径。
　　雨中出现黑衣少年的身影，陈鸣眼眸亮起，雀跃地挥着手催促。
　　付一安加快步伐，走进亭子收起伞甩甩放在角落，双眸含笑：“挺好的，在这坐会，没人打扰。”
　　陈鸣从付一安手中拿走保温杯把泡面盖过，而后往纸杯里冲茶，“你来得还挺快的。”
　　“那当然，陈某眼珠子都要望出来了。”付一安把关东煮的袋子扒拉开，笑着打趣，垂眸看着色泽红亮的茶汤又道，“红茶好，性温。”
　　陈鸣岔开腿坐下垂眸抿茶，咂巴嘴道：“好雅致，好茶好茶，口感醇厚，回味无穷呐。”
　　“你喝酒还喝茶呢？”付一安杯少年这模样逗得一乐：“谢谢阿鸣邀请我。”
　　“茶喝不来，感觉都差不多嘛。”陈鸣又抿下几口，“酒我还是喝得惯一点。”
　　付一安坐下，揭开泡面盖子，搅拌搅拌：“这味好浓啊。”
　　“我都没给你放多少调料，你泡好尝一口，咸了你再加点水冲冲。”陈鸣撑着头盯着目光温柔的少年傻笑，“那你挑出来用关东煮的汤就着也行。”
　　少年缱绻道：“阿鸣这么贴心？”
　　陈鸣傲娇地撅着嘴：“哼，你不是说我暖宝宝嘛。”
　　“名副其实。”付一安偏头，眼底掀起浓烈笑意，“阿鸣真可爱。”
　　“一安也可爱。”陈鸣抬眸看着静心亭的监控瘪嘴，真想让付一安啵他两口的，“一安哥哥都不下楼找我了，天天捧着物理看，物理当你男朋友好了？”
　　付一安温柔道：“阿鸣想我不是上五楼了么，一样的嘛。”
　　“哼，那还不是你不找我？”陈鸣撇撇嘴，颇有不满，“你是不是吃闷醋才不下楼的？我最近是叨叨新同学多了点嘛，不过他对我好过头了，不管有没有苗头，我都要保持距离。”
　　付一安叉着弯弯曲曲的面条，鼓着嘴吹气，嗦上一口后才开口：“发现他对你有意思了？”
　　“意思倒不算明显，反正就是对我太好，跟李君李艺其不一样，不太自然。”陈鸣思索着，安抚道，“一安放心，我只喜欢你。”
　　付一安耸肩，眼神轻蔑，嘴角微扬，不屑一顾：“我都没把他放眼里，我的墙角他撬不动。”
　　“一安哥哥这么自信？”陈鸣两颊鼓鼓，调侃道：“不怕我把你踹了？”
　　“你要是因为他踹我，没什么好说的，那一拍两散吧。”少年嗤之以鼻，冷声道：“你眼光太差，我眼光也太差了。”
　　陈鸣干涩道：“你一句话怎么骂三个……”
　　付一安眸子黑漆漆地凝视着陈鸣，追问道：“踹吗？踹我现在就走。”
　　“你神经病啊？我开玩笑的。”陈鸣摆摆手，努嘴道，“我说了我只喜欢你，其他男的门都没有，窗也没有，缝缝都没有。”
　　少年冷冷道：“别给我开这种玩笑，不好笑。”
　　陈鸣嗦上一大口面条，夹着鱼丸塞进嘴里咀嚼几下，发出疑问：“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喜欢他呢？我感觉他人还行。”
　　付一安垂头道：“你觉得行就可以，他对你们是还不错。”
　　陈鸣抱怨道：“那你现在在学校有这么忙么，你都不打球跑步了，吃饭一个星期来凉亭吃那么几顿的，比上学期我要冲考试待在一起时间还少。”
　　少年挑眉问道：“你这么想和我待一块？”
　　“那本来我俩都忙学习，就中午和晚上吃饭时间放松放松，我肯定想跟你待一起多一点嘛。”陈鸣撇嘴，眉头微蹙，“你忙我也没办法嘛，那我还能生拉硬扯你和我们一起打球跑步么……”
　　付一安黑眸下沉，淡淡道：“上下学都一起，晚上视频语音也没挂的，就学校里时间少点，周末不是补上了么。”
　　“那我就是黏人嘛，你第一天认识我？”陈鸣愤愤道，“你腻了？你话里话外好像还嫌待一起太多似的。”
　　“我没有，不要多想。”付一安放轻语调，轻哄道，“不嫌腻，我调整调整好么？都一起，打球吃饭跑步都可以。”
　　陈鸣眼睛亮闪，而后又怔怔道：“你不啃物理了？”
　　付一安回道：“兴趣爱好，本来就是空余时间学。”
　　陈鸣不解追问道：“那你之前干嘛一天到晚啃物理？不和我们吃饭打球一起玩的，我还以为你要赶时间想参加竞赛呢……”
　　“阿鸣，晚上一起吃饭。”付一安夹着关东煮的萝卜咬下半口，“食堂还是这，我都行。”
　　“去食堂啊，还能和那俩姓李的聊聊天，新朋友你也认识认识，他居然觉得我俩关系一般，我们明明无敌要好！！！”陈鸣扫视一圈，又说，“晚上这里乌漆嘛黑的，又下雨的，路滑不安全。”
　　付一安闷闷应声：“好，十五分钟食堂。”
　　陈鸣惊喜道：“真的假的？”
　　付一安柔声细语，眼底满是宠溺：“嗯，阿鸣想和我待一起，就待一起呗。”
　　陈鸣喃喃确认道：“真的不会影响你学习？”
　　“不影响学习，我学习有分寸。”付一安摇头，笑着催促，“快吃，吃完给我捏捏手，两节课手都没怎么停过，很酸。”
　　陈鸣嘴角上扬：“监控当摆设？”
　　“捏手按摩，不是牵手好吗？”付一安浅笑道，“我还想牵手呢，可惜长廊没监控那段椅凳全湿了，飘雨。”
　　陈鸣扬起脸，傲娇道：“切，给你捏一两次还念念不忘陈师傅的手艺了。”
　　“嗯，念念不忘，是捏得挺不错的，那会坐单哥车上都快睡着了。”付一安笑着肯定道，“阿鸣手法好，初中给我捏腿揉膝盖的，高中继续给我捏捏手捏捏肩，我太有福气了。”
　　听见少年的夸赞，陈鸣神清气爽，自豪道：“哎呀～谁让我这么靠谱呢，陈师傅手法正宗，你是我唯一的顾客了，你必须给我五星好评！”
　　付一安小声道：“那肯定给阿鸣乖乖五星啊，没有你给我捏捏按按，热敷腿，生长痛真的很难熬。”
　　陈鸣两颊浮上红晕，羞涩地小声嘀咕：“叫我乖乖不怕被监控录到声音？”
　　付一安笑道：“那你男朋友和喜欢我都说出口了，你不怕录到？”
　　陈鸣摊手道：“哦，下雨天大牛没那么闲，估计这会要么在吃饭，要么吃完饭在办公室打瞌睡呢，而且学校大大小小那么多监控，不到晚上，不会看这边的。”
　　付一安眼睛弯起，打趣道：“你是办公室进太多，都摸清楚了是吧？”
　　陈鸣猛扒两口，方便面见底，大碗的关东煮也只余下零星几块。
　　两颊鼓囊囊的少年快速咀嚼，吞几口热茶把食物咽下，伸手道：“我吃完了，拿过来，给你按按。”
　　付一安伸出左手，右手接着叉起面条往嘴里送。
　　少年细致入微地给付一安捏着手指放松，指腹的轻触按压如同细雨滋润，冲淡疲惫和酸痛。
　　付一安偏头看着一脸认真的少年心里涌上暖意。
　　挺好的。
　　他干嘛要因为不想见到贺子栩，疏远男朋友和朋友呢？
　　是眼不见心不烦，但好像得不偿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