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18、供氧

　　放假了，陈鸣和陈楠都在店里帮忙，忙到下班，陈楠才看见这出好戏，连连叫绝。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嘴角扬起漂亮的弧度，看着手机乐呼呼的，筷子夹了面迟迟不动。
　　陈鸣一声打断：“笑什么呢？”
　　陈楠自然地答：“笑付一安呢，现在在群里聊天呢。”
　　“啊？”陈鸣伸手朝陈楠要手机，“你给我看看呗。”
　　陈楠笑着把手机递给陈鸣，越往下滑，少年的脸色越黑。
　　付一安打了招呼后，就消失不见了，群里全在at他，让他出来说话，直到刚才，付一安才在群里冒泡。
　　【五楼二号】
　　【F:西郊公园国庆活动是哪天？
　　【没想到吧，我是群主：？？
　　下一秒群里就发了群公告。
　　【@全体成员，为促进友好往来，增进同学感情！10月3号下午两点半，西郊公园南门，此次是分班后第一次活动，届时会有游戏，有食物的带食物（没有限制，不要太贵），有才艺的带才艺！！！希望大家踊跃参加！！！】
　　【F：OK
　　【胡萝卜：@大白兔，我们买小蛋糕，大家不要重了哈~
　　【Tz100分：那我买个大西瓜来。
　　【大白兔：切好再拿来，不是切好的不吃。
　　【Tz100分：再挑，发配你去啃草皮@大白兔
　　......
　　看着群里一句又一句的讨论，陈鸣心里莫名闷了团火，他找付一安玩就是各种不理睬，敷衍他，转头又参加这么多人的活动。
　　合着可以自己一个人出去玩，可以和同学出去玩，就是不和他出去玩。
　　大骗子！！！
　　陈鸣都搞不清楚付一安为什么对别人和对他区别这么大，总是把他往外推。
　　少年有点生气，扔手机没个轻重的，手机砸在桌上，把陈楠吓了一跳。
　　陈楠迅速捡起来，不满道：“陈鸣，你干嘛？我手机，扔坏赔我。”
　　少年气鼓鼓，筷子直往面上戳，咬牙切齿地说：“付一安这个死狗，我叫他出去他不出去，他说他写题。转头参加班级活动，气死我了。”
　　陈楠抛了个白眼，“班级活动参加不是很正常吗？高二本来就刚分班，这又是第一次集体活动。”
　　少年闷闷应声：“哦。”
　　陈楠嗦口汤面，含糊不清：“你要是想和付一安一起玩，你跟着我去不就好了。”
　　陈鸣插着手反问：“你们班活动，我去干嘛？”
　　“那是公园啊，有游乐场有动物园，你去玩啊，就当偶遇到的不就行了。我们有自由活动时间的。”
　　“挺有道理的，也不是不行。”少年努了努嘴，好像是陈楠求他去似的，他还不情愿地答应了下来。
　　-
　　临川这地方怪的很，春秋短，夏冬长，天气也是变化多端，突如其来的大雨真正意义上送走了炽热的夏，风里终于有了秋的凉意。
　　连续下了两天的雨，3号那天才放晴，温度也彻底降下去。
　　付一安到公园，班长和班委已经在草坪上铺好两张野餐布，有几个同学已经到了。
　　“付一安，这里！”隔着大老远王洛建就朝少年大喊挥手，少年在众人的注视下走来，神色有些不自然。
　　付一安弯下腰，将零食放下，开始环顾四周，草坪很大，后面有长椅，旁边有一个老旧的摩天轮，很多人在摩天轮前拍照。
　　“这公园还蛮大的，我从北门来的，那边有好多小吃，还有游乐设施可以玩，等下可以问下大家去不去玩大摆锤。”
　　付一安点点头，王洛建又喊他坐下，一边打开袋子一边问：“你买了什么？”
　　“椰子糖，薯片，辣条还有果干。”
　　同学翻着袋子，拿出一包又一包的薯片，朝着付一安笑:“你这是把所有口味买了个遍啊？”
　　付一安在角落坐下轻轻应声。
　　“你真是薯片大王啊？要开品鉴会啊。”
　　付一安尴尬地撑了撑眼镜，不知要说什么，只是频频点头。
　　一个女生朝中间指，“付一安，你尝尝这个菠萝，泡的刚刚好，酸酸甜甜。”
　　看着付一安不为所动，大家都感觉到了少年的局促，王洛建用胳膊碰了碰付一安，小声嘟囔：“你别客气啊，直接吃啊。”
　　付一安不好意思地说：“我菠萝过敏。”
　　空气停滞一秒，才又被一声声笑打破，“那你要吃什么就自己拿啊，要是没喜欢的就再等等其他人，看其他人买啥了。”
　　少年涨红脸，扯着嘴角尴尬地挤出一抹笑，说了声“行。”
　　一个女生撕开薯片包装袋的口子，视线在少年身上停留，她好奇地问：“付一安，你今天怎么想起来参加活动了？以前咱也一个班没见你参加过什么活动，独来独往的，我还以为你很高冷呢，但是看你这样子也不高冷啊。”
　　付一安有点紧张，想说是他妈让他来的，转念一想又怕被追问家里的事，只是避重就轻地回答：“今天刚好有时间就来了。”
　　“那之前暑假同学找你玩，你也不参加。”
　　“暑假在家写题…也不太有时间。”
　　“你还真是爱学习啊……不过话说回来暑假作业也没多少啊？”
　　“是吗？”
　　“对啊，我半个月就写完了。”
　　付一安点点头，嘴跟不上脑子，“那你还挺厉害的。”
　　少女蹙眉，疑惑着问：“你是不是在偷偷努力？想一鸣惊人啊！”
　　少年从未觉得和人说话这般煎熬，聊几个来回，他大脑都要死机了。
　　明明和陈鸣聊天也不是这样的……
　　陆陆续续人来齐了，付一安坐在角落里，听着身边的人你一句我一句，心里油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
　　少年感觉到一片眩晕，背脊发凉，身边的人好像在重影后退，自己身体又好像在往上飘。
　　来的人陆陆续续和付一安打招呼，周围的人也断断续续同他说话，可是他却有点害怕。
　　“付一安，打不打LOL？玩的话可以约一约？”
　　“你不玩啊？那行，CF呢？啊...行，没事。”
　　……
　　“付一安，你知道吗？现在网上有个明星巨火……我觉得你和那人长得还有些像......”
　　“哦，没听过？没事哈，我拿手机给你看下......是有点像吧......不像？好吧......”
　　……
　　“诶，付一安，你平常除了写题在家干啥啊？总有点其他娱乐吧？”
　　“啊？你不看电视剧啊？动漫也不看？”
　　“微博你都没有？”
　　……
　　“付一安，你物理怎么学的？教教我呗！”
　　……
　　“付一安……”
　　……
　　“付一安……”
　　……
　　尖锐刺耳的声音一句句蹦进耳朵，大脑却跟不上步伐，不会解码，每个字他都能听懂，慢慢地他却做不出反应，心跳越来越快，头也越来越昏。
　　他好想逃离这里......
　　“付一安，付一安......你怎么了？”王洛建关切地推搡着少年，“你怎么不说话？”
　　“嗯？”付一安猛地回过神来，出了一身冷汗，声音沙哑：“我去上个厕所。”
　　少年站起身，走两步有些腿软，踉跄一下，又松松垮垮地站起身，这可把王洛建吓一大跳，立马伸手来扶。
　　“你没事吧？是不是低血糖了？”
　　王洛建拖着少年到后面的长椅坐下，让付一安靠着椅子上侧躺着，迅速剥开一粒糖往付一安嘴里塞，一边又从同学手里接过水递给少年。
　　“让他缓缓吧。”王洛建一边挥手，一边朝同学说：“没事哈，这有我看着呢。”
　　付一安瘫在椅子上，胃里也跟着微微翻涌，人群散去后，他才缓和不少。
　　“我没事。”
　　“刚吓死人了，你是不是没吃午饭啊？等会好点了你先吃点蛋糕。”
　　付一安知道这和低血糖无关，却也只是点点头，然后闭上眼睛休息。
　　他以为一点也不难，不就是参加一个同学会么，可是巨大的陌生感和不适感将他包围又一块块切割，在班上和班外完全不一样，在学校他还是适应那个环境的，在班上说的话也无非学习，可是他脱掉校服，走出校园，这一切是那么令人难受，明明他自己一个人出去玩也不会这样......
　　同学讨论的新游戏，讨论的八卦，他全都脱轨，一字一句对付一安来说都像在念紧箍咒，越往后头越痛。
　　而他自己好像也因为太久没有这般同人交流过而局促不安，说出来的话都莫名其妙，毫无逻辑。
　　陈楠时不时偷看几眼付一安，转头给陈鸣发信息。
　　【花木兰：出门没？没出门就别来了。】
　　【一鸣惊人：怎么了？】
　　【花木兰：付一安身体不舒服，刚还晕了，你来了这情况可能也不适合狗腿了，他实在不舒服可能等下也送他回家了。】
　　【一鸣惊人：他咋了？我都快到门口了。】
　　【花木兰：可能是低血糖吧，他现在还在休息呢，不知道晚点会不会好一些。】
　　【一鸣惊人：我马上到了！】
　　王洛建看着付一安表情缓和些，起身轻轻道：“我去切块蛋糕。”
　　身旁传来急促又克制的呼吸声，一股淡淡的甘洋菊香扑鼻而来，付一安心头一颤，闪过一个人影，随后又将其抹杀。
　　椅子向下压，付一安感到有人在身旁在坐下了这才缓缓张开了眼，阳光下一双剔透的琥珀眼与他四目相对。
　　付一安瞬间怔住。
　　少年脸上蒙着细汗，紧闭着嘴，缓缓的呼吸，眼神满是关切。
　　上一秒置身荒野，下一秒是漫山黄色花海绽放，阳光包裹，快要窒息的他，被供氧了。
　　王洛建走近，伸手递给付一安蛋糕，两人这才移开视线。
　　付一安接过蛋糕，声音还是有些沙哑：“谢谢。”
　　“好，看你表情好多了我们就放心了，你吃口蛋糕休息休息吧，有事喊一声。”
　　付一安点点头，王洛建就继续参加活动去了。
　　少年将蛋糕放在椅子上，陈鸣立马说：“你不吃吗？”
　　付一安余光扫了眼陈鸣，淡淡道：“你吃吧，我吃不下。”
　　陈鸣一手把叉子塞到付一安手里，一手将蛋糕伸到他面前，“你低血糖，你吃完就会好点了，再说这是你同学买的，我吃不太好吧。”
　　付一安拿起叉子只是挑了口奶油塞到嘴里，又插在蛋糕上，“馅是菠萝的，我已经吃过了，你不吃也浪费了。”
　　“哦，你吃不了的话那我帮帮你吧。”陈鸣收回手，叉下一大块塞进嘴里，“付一安…你个瞎子……是黄桃和芒果……”
　　陈鸣又把吃了一口的蛋糕递回去，“没有菠萝，你不过敏了。”
　　付一安推开，“你吃了就不要给我了。”
　　“我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起我了？”
　　“真的吃不下。”
　　“真的？”陈鸣狐疑地问，“那你想吃什么？我可以去给你买。”
　　“不用，让我歇歇就好。”
　　在陌生局促的环境中，有一个熟悉的人，就像定心丸，身边有了底气。
　　“那不是高一14班的陈鸣么？”
　　“这种帅哥，在学校怎么没见过啊。”
　　“诶诶诶？他俩认识？”
　　“你断网了吧？谁不知道最近陈鸣老是来找付一安。”
　　“怎么看着好像关系挺好的？”
　　一群人眼珠子提溜提溜地转，相视一笑，“叫过来一起玩？”
　　“班长，班长，去叫人了。”众人推搡着班长，“去把陈鸣也叫来。”
　　工具人起身走到付一安面前问：“好点了没，要不要一起玩游戏？”
　　付一安应声：“好多了。”
　　“陈鸣也一起吧？”
　　“我吗？”一边的陈鸣指着自己有点惊讶，“我就是路过的。”
　　“反正大家都是一个学校的，就当交个朋友。”
　　陈鸣看了眼付一安，少年点头，他也应下来：“可以是可以，不过我和你们这群尖子生可能有代沟啊。”
　　“不聊学习，纯玩。”
　　“那可以。”陈鸣比付一安起身还快，大步就走到野餐垫坐下，一边笑着打招呼：“hello啊，我是陈鸣，你们在玩啥呢？”
　　“国王游戏？我爱玩啊，快快快发牌！”
　　付一安走在后面默默感慨着，他还真是自来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