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74、上心

　　少年将车锁好，一手拿着蓝色牛仔裤，一手拿着钥匙在食指转圈，一口气爬上三楼。
　　陈鸣刚换掉鞋转身，陈妈披着棕黄的烫发，双手抱在胸前，凑着身子往少年身上闻了闻。
　　少年心咯噔一下，吓得肩膀两抖，惊魂未定地说：“妈，你干什么，不睡觉站着干什么？”
　　“十点多了你还知道回来啊？我以为你又搁外头赖着不回来了呢？信息信息不看，电话电话不接。”陈妈横眉冷眼，“酒散了回来的？还是没喝？一天天只知道在外头鬼混，一点都不懂事，这么大人了，操心操个没停，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陈鸣眉头紧锁，眼神游离，嘴角轻微下撇，不耐烦地加快语速：“手机勿扰了没点进去看，没喝酒鬼混，你不用□□的心，我自己有分寸。”
　　陈妈喉咙开嗓，拉高音调：“你有什么分寸？一到周末就不着家的爱往外跑的，你把家当宿舍住呢？一到周末就不愿意待了？你要我说多少遍？不要去外面玩，放学直接回家！你还需要我接你放学吗？”
　　陈鸣无奈道：“你不操心就省心了。”
　　“我不操心谁操心？我是你妈，我不管你谁管你？！”陈妈插着腰，指着少年鼻头骂，“你但凡有你姐姐一点懂事，需要我操心吗？整天没个正行的，要不是抓着你，你连个高中都考不上！你上个重高多麻烦你知道吗？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在你身上花多少时间精力你自己心里没有数吗？马上都要期中考试了，你能不能花点时间在学习上？！爸妈整天早出晚归地赚钱，你早出晚归地吃喝玩乐，你日子倒是过得潇洒！你这样能成个什么事？”
　　“你把时间精力花她身上吧，花我身上没用，我不争气是事实。”陈鸣眸子暗下，小声顶嘴，“你不要和我扯这些了，你早点睡觉去吧。”
　　“你什么态度？说你两句就不耐烦了？我扯什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陈妈看着眉眼低垂的少年，气不打一处来，“你知道我打多少电话了吗？发多少短信了吗？你故意不回的？就喜欢对着干是吧？”
　　陈鸣抬眸看着眼前焦躁不堪的女人，长吐一口气：“你让我进门吗？不让我进门休息我走了......”
　　“这么晚你还要跑哪去？！这么大人一天天不着调的，就会跟群狐朋狗友鬼混，都是些什么人啊，给你灌迷魂汤了？一到周末就不愿意回来？五点半放的学，你自己看看现在几点了？”
　　陈鸣半身倚在鞋柜上，垂头反驳：“我说我在外头写作业你信吗？”
　　陈妈冷嗤一声，似乎是听到天大笑的话，咄咄逼人地质问：“写作业家里不能写？还要特意跑外面写呢？你是在KTV写音乐作业吧？在网吧写游戏作业吧？你自己说开学到现在，一到周末你有几天早回来，你有几天老老实实晚上待在家里的？我真忍你很久了，讲也讲不听，你是要我像初三那样每天接送你上下学吗？”
　　“不信就算了。”陈鸣看着堵在玄关的女人，心烦意乱，“让我回吗？不让我真走了。”
　　陈妈眯起眼睛，冷厉道：“你敢走我就敢打断你腿！”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大，陈爸澡都没洗完，冲掉了泡沫，穿了条大裤衩就出来讲和。
　　“别生气别生气，犯不着哈，这个年纪的孩子贪玩可以理解，回来就行哈，他最近成绩在提了，挺好的挺好的，是有进步的哈。”陈爸拉着陈妈往后退了几步拍着女人的背安抚，眼睛朝着陈鸣不断使眼色，“快点的，给你妈低个头认个错，跟你妈保证一下，周末就待在家里，不出去了。”
　　陈鸣撇撇嘴，郁闷至极，心不甘情不愿地小声嘟囔：“周末不出门了，我上楼了......”
　　“诶诶诶，好，赶紧上楼洗澡休息去吧。”陈爸连连点头应下，又转向陈妈轻声安抚，“你看，小鸣保证了周末不出门，在家待在了......消消气，你也早点休息了。”
　　陈鸣看着一红一白的两人，侧着身子从玄关挤进了家中，径直从楼梯上去了。
　　陈楠倚在楼梯口拍手叫绝：“真精彩，骂归骂，舍不得打一下的，连个巴掌都没挨就上楼了。”
　　陈鸣白了眼少女，没好气道：“别幸灾乐祸的。”
　　陈楠冷笑两声，又接着说：“你也别怪她发火，合同年底到期，面馆要涨租金了，不同意涨别人就不租了，她正烦着呢。她对你控制欲那么强，回家没见到你人，你又不回信息不回电话的，你但凡回个信息报个点位都不至于被怼在门口不让进来。”
　　“我在付一安家待着。”少年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头疼得厉害，“手机勿扰了，没想起要给她发个信息的。”
　　陈楠眼睛亮起，八卦地问：“你在付一安家里待着干啥？”
　　“蹭饭，写试卷。”
　　陈楠咂舌道：“你还敢蹭付姐的饭啊？你和老师吃饭不害怕啊？”
　　“她住学校，没在家。”陈鸣用力揉着穴位，脑子里女人杂乱尖锐的声音淡下去点了，“付一安做的饭，我，他，还有他邻居，我们三个吃的，付老师在我也不敢去啊。”
　　陈楠笑着打趣：“付一安做饭啊？他还会做饭呢？还挺反差的，在学校吃点面包饼干就解决了，没想到在家还下厨呢。”
　　陈鸣点点头，放下了手，称赞道：“他做饭还挺好吃的，我都吃撑了......”
　　“吃的啥啊？”
　　“玉米排骨汤，西红柿炒鸡蛋，凉拌海带丝。”陈鸣眸子逐渐亮起，舌尖舔舔嘴角，开始回味，“等下次有空再去尝尝他做其他菜，他会的菜应该还挺多的，有口福了。”
　　陈楠盯着馋溜溜的少年发笑：“你真是不害臊，脸皮厚。”
　　陈鸣听到这话瞬间不爽。
　　“我不害臊，他就愿意让我蹭饭，你们这些关系一般的想吃都没机会，望尘莫及。”少年撇着嘴，扬起眉头，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话语间满是炫耀和傲慢，“付一安说了，我想吃什么，他会的都可以给我做......”
　　陈楠扯了扯嘴角，白了眼洋洋得意的少年推开房间门进去锁上。
　　陈鸣进了房门立马反锁上，一个健步冲到电脑桌前，拉开书包拉链把木质相框放在电脑桌最显眼的位置。
　　少年盯着这栩栩如生又可爱Q萌的画，撑着头痴痴傻笑。
　　脑海里又想起付一安那近在咫尺的薄唇和慌乱的呼吸，他真想抽死自己，心里怎么就突然怯生生的、害怕地不敢下嘴呢，他当时就应该狠狠吻下去。
　　那样，付一安的表情应该很有意思......
　　陈鸣做会美梦，起身找了套“睡衣”，打开空调后，径直去浴室洗澡。
　　少年洗完澡出来，上身穿着纯黑的无袖v领T恤，对着全身镜照了又照。
　　肩膀宽阔而坚实，手臂线条清晰有力，肌肉轮廓鲜明，皮肤紧绷而富有弹性。
　　修长的脖颈山峰起伏，往下又不经意露出半截凸起的锁骨。
　　嘶~这肌肉简直太完美了，他好好给付一安秀一波。
　　少年扯着衣领往下拽拽，还行，也不是很刻意。
　　陈鸣写了会题后，把不会的圈起来，看眼时间十一点二十，付一安自己的事情应该忙得差不多了。
　　少年摸出手机，点进微信。
　　他妈疯狂发十几条信息，少年看着那红点都头皮发麻，直接滑过清空记录，陈楠报了两条信，他没看见。
　　陈鸣点进聊天框，十点发的信息，那会他正骑着小电动在路上呢。
　　【花木兰：要么速回要么别回。】
　　【花木兰：你要遭了，姓胡的生气了，客厅都要给她踱烂了......】
　　陈鸣看了眼退出去，手指点到置顶。
　　【一鸣惊人：有空？我要问题目了......「图片」「图片」】
　　【F：五分钟，稍等。】
　　陈鸣找好角度，把手机靠在水杯上立着。
　　五分钟后，付一安的视频打过来，少年迅速接下，对面老样子直接怼着草稿纸。
　　陈鸣只放大自己，对着照了照，完美地把肌肉框进去。
　　手机那边的付一安仅是扫一眼屏幕就知道陈鸣这臭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天到晚不消停。
　　付一安狼眸幽幽暗闪，嘴角勾起，模棱两可道：“挺不错的，你真上心......”
　　“那我肯定要上点心，这关乎我的人生大事啊。”陈鸣眉头上挑，轻耸肩膀，嘴角藏着丝坏笑，慢条斯理地拉扯，“小付老师，是我先给你讲一遍还是你直接讲啊？”
　　付一安视线跟随着少年的小动作，低声道：“你把解题过程给我看眼，我直接讲，速战速决。”
　　“速战速决？”陈鸣意味不明地呢喃着，又朦胧反问，“哦？讲快了我听不懂你负责？”
　　“你心思在题上，就能听懂。”付一安单手拿着手机，另外一只手倒着圆珠笔轻轻点在白纸上摁动，说话慢悠悠的，尾调慵懒下沉，“心思要是不在的话，你现在可以挂电话。”
　　陈鸣手肘撑在桌上，直勾勾盯着那右上角的小窗口笑，缱倦道：“我心思肯定在啊，小付老师，你说是吧？”
　　“我不知道，你别问我。”付一安轻笑，一字一句地说，“问你自己答案更快。”
　　“哦，我认真的啊，怎么会不认真呢？我要是不认真对不起小付老师您辛勤付出啊……”
　　付一安看着眼前磨洋工的谄媚少年冷哼一声，不想配合他演戏了。
　　付一安直接道：“不要在这打太极了，解题过程我看眼，从哪步讲起，别磨我时间……”
　　陈鸣脸往屏幕凑凑，撑着头的手幅度变大，手臂肌肉绷起，“我没磨你啊…小付老师…解题前友好交流两句不耽误的……”
　　话音还没落下，手机传出冰冷的挂断声，屏幕随之跳转到聊天框。
　　陈鸣傻眼了。
　　付一安直接挂了？
　　不对，付一安直接挂电话了？
　　什么情况……
　　少年一边眉头往上提，一边眉头往下蹙，眼睛瞪成大小眼，满是不解。
　　陈鸣大脑滞空，他哪步惹到对面了？
　　之前窗户纸没捅破，解题前聊个几分钟不是也挺正常的么……
　　少年搓了搓手臂，难道是练太好，付一安嫉妒了？
　　不可能吧，他没那么小心眼的……
　　那是他喊小付老师，付一安不开心了？
　　也不对吧，之前偶尔也喊过一两次，虽然没这么暧昧的…但也不至于直接挂电话了……
　　陈鸣手指落在视频聊天的信息上，指尖瑟缩，迟疑着又没拨过去。
　　少年冥思苦想，硬是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
　　五分钟后，手机连续响两声。
　　陈鸣呆讷地看了眼，付一安怼着草稿纸录了两个解题视频。
　　少年点开视频，直观感觉到付一安语速的变化，口齿咬得清楚，说话跟赶进度似的，有点跟不上啊……
　　陈鸣倒吸一口凉气，视频电话拨过去。
　　响了几秒，电话就被掐断。
　　【F：不接，视频多看几遍能学会。】
　　哈？
　　陈鸣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少年发懵，试探性地问。
　　【一鸣惊人：生气了？】
　　手机那边秒回。
　　【F：没有的事，速战速决。】
　　陈鸣刚想问句真的假的，对面又发了两张图片过来，一题两道练习训练。
　　还给他出同类题，应该是没有生气的……
　　【一鸣惊人：小付老师真没生气？】
　　【F：除了你考22分和撩我衣服，其他的真没生气……】
　　陈鸣面色霎时凝固，而后绯色上升，羞愧难当。
　　【一鸣惊人：我不可能再考那个分了！！！】
　　【一鸣惊人：绝对不可能！！！】
　　【F：好。】
　　陈鸣捧着手机把视频看了又看，确实也能听懂，学会后把题也顺带练了发给付一安。
　　手机那头回了个正确后摁掉手机，开着小灯坐在书桌前捣鼓到凌晨两点才睡觉。
　　陈鸣写完题，拿着相框放到床头，手臂环着枕头，趴在床上盯着床头直到眼睛自然闭上，轻轻睡了过去。
　　少年嘴角始终带着浅浅笑意，他美梦成真了。
　　房间开了空调没觉着冷，六点起来开窗，晨雾弥漫，冷冰冰的寒气入骨。
　　陈鸣从衣柜找件厚外套穿上，把画藏在电脑主机后边掩着。
　　少年洗漱完，抽开椅子坐下，翻出了英语单词。
　　陈鸣拍了张照片发给了付一安。
　　【一鸣惊人：早，打卡。】
　　少年发了信息后就干自己的事情去了，付一安六点半回了个：好。
　　付一安学了一上午，吃过午饭，他换身衣服从柜子里面把灰色小鲨鱼又放出来，挂包上出门去。
　　陈鸣睡完午觉，又爬起来复习，学到下午五点，他才伸展身子运动运动，下楼准备出门去。
　　陈楠坐在客厅看电视，转头瞥着那玄关的少年发问：“不是不出去么？”
　　少年半蹲着系鞋带，自然回道：“我买个东西就回来。”
　　“给我带杯奶茶。”
　　“不带，自己骑车去买。”
　　“你就挂车上。”
　　“不去商场，你自己点外卖。”
　　陈鸣甩下话，开门走了，再回来时，他从四楼悄悄进门，手里抱了个35cm的纯黑保险柜。
　　陈鸣推开柜门，看了又看，把最右边的小角落清空，拆掉包装把保险柜嵌进去用衣物遮好。
　　确认看不出端倪，少年才把相片放到小黑柜里锁好。
　　少年掏出手机，小群里又跳个不停，喊他晚上出去玩。
　　星期（4）
　　【一鸣惊人：铁铁们，放过我，再跑我腿真要被打断了……
　　【滔滔滔滔：我刚从辽江回来，你不出来玩，我就待几天就走了，再回来要寒假了。学校周一周二开运动会不去也行，就四天假玩。
　　【一鸣惊人：大学真好，运动会不去也行。
　　【我没你抗揍：不要磨叽了，我开车来接你？
　　【一鸣惊人：我都保证周末不出去玩了……
　　【暮霭沉沉：你保证管用过么？
　　【一鸣惊人：你也回临川了？什么日子啊？
　　【暮霭沉沉：15年11月14号。
　　陈鸣蹙起眉头，这日子有什么特殊的？又没人过生日的，又不过节的，莫名其妙。
　　【一鸣惊人：没得商量的余地了？
　　众人异口同声发了句：没有！
　　【一鸣惊人：我九点能回家？
　　【我没你抗揍：能，赶紧下来，在你家楼下了。
　　陈鸣走到阳台一看，单余黑车已经停在路边了，他根本就没给人不去的机会啊，发信息的时候八成都坐车里了。
　　陈鸣轻叹一口气，把钥匙揣在裤兜里，快步下楼去了。
　　少年拉开车门坐进后座，不明所以地问：“去哪？我还没吃晚饭呢。”
　　单余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方向盘，视线落在后视镜里漫不经心地瞟着少年，嘴角悄悄勾起一抹邪魅的弧度：“没事，管饱的。”
　　少年眨巴着眼睛，舔了舔嘴角，笑盈盈地问：“晚上吃什么啊？谁请？还是aa啊？”
　　“哥哥们请你吃大餐，无上限。”单余单眼皮上挑，微微眯着眼睛，细长的眼缝里黑漆漆的眸子噙着暗笑，“任你挑。”
　　少年狐疑道：“真的假的？这么好？”
　　“当然。”
　　“是谁有好事啊？”
　　单余轻笑一声，淡淡道：“没谁，就大家突然有点想你了……”
　　陈鸣听见这话瞬间反应过来不对劲，下一秒，他就听见车被锁上的声音。
　　“单余，停车，我要回家！”陈鸣一个倾身，急切催促道，“停车停车停车！！！赶紧停车！！！”
　　男人打了个转向灯，低沉道：“晚了，上贼船了。”
　　陈鸣手拽着男人衣袖，狗腿谄媚道：“哥，亲哥，你是我这边的吧？”
　　单余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豁开，反问道：“你昨晚在群里不是挺横挺嚣张的吗？这会知道怂了？”
　　“……”
　　“哥哥，哥哥，好哥哥……”
　　男人踩着油门加速，冷笑道：“留着喊他俩吧，说不定还能手下留情点。”
　　“单余，你大爷的！你个死不要脸的叛徒！你他娘的暗算我？！是不是兄弟，你太不够意思了！”
　　“你再骂一句，双打变三打。”
　　“……”
　　少年生无可恋地倚靠着后座，嘴角干涩不已，人犯贱是真的会挨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