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俗归》山柰

75、他爱吃虾

　　黑车在地下停车场停下，陈鸣死赖在车上不下来。任由单余怎么拖怎么拽他都死死扒着座椅。
　　单余催促：“赶紧下来，在包间等你呢。”
　　陈鸣长腿往车门外踹，没好气嚷嚷：“不去，你见过谁上赶着挨揍的？”
　　单余顶了顶下颚，拍拍被踢脏的衣角，压抑着怒气：“赶紧走，不然你在这就先挨一顿。”
　　“啊！我做错什么了？！凭啥啊？！你们又没少骂我！”陈鸣抱着座椅怨嚎，哀声哉道，“没天理，三个成年人欺负我一个未成年！救命！救命！救命！！！”
　　单余使劲拖拽着人，终于把人拉出车座，“别挣扎了，在我地盘喊救命？老老实实挨顿吧，眼睛一闭很快就过去了。”
　　“你他妈的是安慰还是威胁啊？”陈鸣拽着车把手，还想躲进去，奈何单余手速快，立马按下车钥匙，“单余，你不带这样玩的！我没怼你啊！”
　　“是啊，我没说要弄你啊。”单余点点头，拽着人往电梯去，“我就守个门，绝不插手。”
　　陈鸣沉力，不肯妥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单余力气可不小，横腰一抱，甩着人走。
　　“单余！绝交！你卖队友！”陈鸣愤愤道。
　　“咱们是个集体，我不止你一个队友。”单余额间青筋暴起，把人推进电梯，“有句话叫做少数服从多数…要内讧了我也很难做啊…谁让你非得炫耀嘴贱的……”
　　“那我也没怎么怼楚应淳啊！我集中窝火的就何滔一个啊！”陈鸣面红耳赤地反驳，“他也没少怼我啊！凭啥姓楚的向他不向我啊？”
　　“这没办法，他俩一边的……”
　　“你们咋这么记仇啊？我还以为真找我玩呢？”
　　“不会真格的，就吓吓你而已，你说点好听的，挨一挨就得了，平日里也没少打闹，你遭得住的哈。”
　　陈鸣长叹一口气，浑身卸力，不挣扎了，“算了，不浪费力气了…待会没力气还手了……”
　　单余松开手，沉着脸冷呵道：“别说我告诉你了，你给我装像点，听见没？”
　　陈鸣摆摆手，不耐烦地回：“知道了知道了…我就当不知道他们要揍我……”
　　“嗯，这就对了。”
　　电梯在二楼打开，两个高大的身影在走廊尽头2077停下。
　　包厢里没开声音，暴风雨前的宁静。
　　单余推开门，低声催促：“进去吧，我在外头守门。”
　　陈鸣盯着皮椅上一蓝一白的男人，背脊骨发凉，尤其是那个穿白衣服的，陈鸣从小就怕他怕得要死……
　　何滔笑着朝少年勾手，另一只手拍了拍两人中间的空座，“来啊，快坐！”
　　陈鸣挤出一个笑来，步伐却没迈开，“滔滔啊，好久不见啊，咱上次见还是暑假吧？你最近咋样？是不是挺好的。”
　　何滔点头，声线沙哑低沉：“确实，这么久没见，也没见你冲上来很高兴的样子哈……”
　　“没有，我高兴啊，我在心里头高兴。”少年强颜欢笑，干涩地扯着嘴角，视线不敢直勾勾落在白衣男人身上，“滔滔啊，欢迎回家哈……”
　　“坐啊，站那么远干什么？生疏了？”
　　陈鸣摆摆手，生掰硬扯：“没啊，昨天摔了跤，屁股有点痛……你们坐就好了…别客气哈……”
　　白衣男人视线扫了过来，冷冷道：“让你坐你就坐，哪有那么多话？”
　　少年听见这熟悉的声音，汗毛直立，声调放轻：“好的好的，坐坐坐……”
　　陈鸣加快步伐，迅速挤到两人中间坐下，大手搓着腿摩擦，背后发汗，表情紧张不已。
　　刚坐下，何滔的手就伸到少年肩膀上，笑着问：“你有男朋友，了不起了？他爱你爱到滴血了？我们都觊觎他？羡慕你？”
　　少年干笑两声，连忙摆手：“我没说过啊，谁这么缺德，谁这么不长眼啊？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这么和我们滔滔说话，真是个不要脸的……”
　　“我是直男，见到他还会被掰弯？我要神魂颠倒？我要和你抢人？”
　　“谁啊，谁啊！到底是谁啊！敢这么说你，我找他去，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敢这么侮辱我兄弟这纯洁的心灵，真是该千刀万剐！”
　　“是啊，我也想知道群里那个一鸣惊人怎么说出来这些话的？”
　　“一鸣惊人？谁他妈用这么烂的名字，真是没内涵庸俗浅薄，我不叫这个，我叫一飞冲天，这肯定不是我啊，我怎么可能叫那个，你说是吧……”
　　身旁的白衣男子嗤笑出声，靠着椅背轻飘飘道：“动手吧，晚点油腔滑调再说几句，你都下不去手了……”
　　何滔迅速起身，用力一推，把人摁在皮椅上，抡起一个空的矿泉水瓶疯狂落下，嘴里愤愤骂道：“就你他妈有嘴是吧？丧心病狂了？谁都你情敌？是不是有毛病？！”
　　陈鸣发力推搡两下蓝衣少年，楚应淳立马倾身摁住陈鸣的双手。
　　少年尖声嚷嚷着：“二打一！不公平！不公平！何滔你是不是男人？！你一大老爷们还要他帮你！你丢不丢脸！”
　　何滔咬了咬后牙，扫了一眼白衣男人，“你松手，我俩单挑。”
　　楚应淳看着蓝衣少年眼神迟疑了下，缓缓松开。
　　白衣男人起身走到门前叩了叩门，朝着里头勾了勾头，“进来看戏，单挑了。”
　　单余推开门，视线落在皮椅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轻抿薄唇，小声道：“你押谁？输了请吃饭，我押陈鸣。”
　　楚应淳说：“有悬念吗？不押。他俩一点就燃，滔滔赢几次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别啊，你不帮你表弟打打气？”单余撞了撞楚应淳的肩膀，揶揄着，“你这没悬念也得押啊，自家人不帮自家人啊，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闭嘴，就你钱最多，还给我挖坑。”
　　单余瞥着皮椅上开始微微收力的少年立马改口：“那我押何滔，你押陈鸣行吧。”
　　楚应淳点了点头，“行，这样可以。”
　　“行，买定离手，不管等下吃什么都付账。”
　　“可以，没问题。”
　　两人视线落在皮椅上，陈鸣一个翻身把人压在身下，手臂曲着摁着人的肩膀，看着蓝衣少年表情狰狞地卖力挣扎。
　　蓝衣少年顶了顶腿，大手拽到陈鸣后帽，少年立马伸手扯了扯衣领，把拉链拉开。
　　何滔奋力抽出一条腿，踹在少年小腹，把人踢开猛地趴在皮椅上，又极速俯身而下，一手摁着肩膀使劲，一声掰过少年胳膊压在背后。
　　单余看着那演技派行云流水转身的动作，嘴角上扬，“这饭你请定了……”
　　楚应淳耸耸肩，眸子暗了下来，凉薄道：“学会放水了，以前那争强好胜的劲呢？”
　　单余笑笑没说话。
　　陈鸣挣扎一番，五官扭曲地从牙缝里挤出认输的话：“痛痛痛…你赢了……”
　　“小样？现在这么菜了？”何滔松开反锁的手，一巴掌落在少年头上，恶狠狠道，“知道我的厉害了吧？哥不是好惹的！你就是欠收拾！以后还嘴贱吗？”
　　陈鸣大手摸摸头，背着人翻了个白眼，捂着胳膊痛楚道：“你赢了，打不过，认输。”
　　何滔坐起身子，朝看戏的两人昂了昂下巴，露出一个睥睨一切的胜者眼神来。
　　两人余光碰上，嘴角同步轻抿，心照不宣地没说话，只是点点头，又伸出个大拇指来。
　　何滔把陈鸣从皮椅上拉起，大手拍着少年的背，“你这身板白练了？越来越弱了？真是谈恋爱把人谈软了！”
　　陈鸣干笑两声，在心底暗暗地想，原来有人比他还蠢……
　　“饿了，吃饭去。”陈鸣揉了揉肩膀，视线落在前边的两人身上，“你俩谁付？”
　　单余指着身旁的白衣男人，调侃道：“阿楚请，他押输了。”
　　陈鸣扫了一眼白衣男人冷淡的脸，小声嘟囔道：“我要吃小龙虾。”
　　单余拉开门朝两人歪头，“走了，下馆子去。”
　　陈鸣等两个大哥走出门去后，才小碎步跟上。
　　单余一脚油门踩到当地最有名的龙虾馆，天气冷起来了，生意依旧火爆。
　　排了半小时的队，才轮到四人。
　　陈鸣掏出手机看，付一安今天就回了一句信息，后面的都没回。
　　周末不是在家吗？还不看手机……
　　何滔瞥着少年的给付一安的备注、聊天背景图和那满屏没回一句的消息，蹙着眉头说：“对了，你把他叫过来一起吃呗，见见。”
　　陈鸣把手机摁熄屏，推搡道：“下次吧…今天太突然了。”
　　“那你明天叫。”何滔抽开椅子坐下，“我就待这么几天之后要寒假才回。”
　　陈鸣盯着何滔警惕道：“你这么想见他干什么？”
　　“你把他吹得天花乱坠的，我想见见不是很正常吗？”何滔拿过菜单看了看，没抬头，“他俩上高中的时候应该见过他了，就我学校在郊区远的要死没见过……”
　　楚应淳附和道：“就隔得远见过那么几次，脸都记不住了……”
　　何滔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哥几个给你把把关，试试他。”
　　陈鸣摆了摆手，笑的坦然：“不用试，相信我看人的眼光好吧，表里如一。”
　　“最主要是你说他好，咱也没见过，以前当朋友见不见无所谓，你这谈恋爱不一样，本质上不同，得见。有些人做朋友可以，谈恋爱不行，谈恋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你别把心窝子掏给人家了，人家跟你有所保留，被踹了痛的是你。”
　　陈鸣撇撇嘴，偏过头去，不满道：“你又没谈过男生，你不懂。”
　　“和男女没关系，和人有关系。有些人你看不破不代表我们看不破，你还是饭吃少了。”何滔解释着，“趁着哥几个都在，你这刚谈上赶紧地带过来，人要是不行你直接踹了吧。”
　　陈鸣心里涌上股不舒服的劲，浑身刺挠，他转向单余推搡两下，“你说，你比他们了解一点。”
　　单余干涩道：“呃…我不管这些事，酸甜苦辣咸你自己尝，你自己挑的人，你比我清楚，我没话说，你喜欢就行了……”
　　陈鸣撇撇嘴，没好气地说：“他就是很好啊，你们这是不相信我还是不相信他呢……”
　　何滔叹息：“你这死心塌地的样子，完全陷进去了。我倒想看看这人有什么手段，能把你迷成这样。”
　　陈鸣表情皱皱巴巴，拉高声调：“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他哪有什么手段啊？你是恋爱谈多了遭反噬了吧？”
　　单余给了何滔一个眼色，食指放到唇边噤声，骂陈鸣本人可以，骂付一安他要急眼的。
　　单余轻声道：“我了解不深，但付一安人确实还可以，不像装的，滔滔你别担心了，他运气一向比你好……”
　　陈鸣撅着嘴附和：“就是啊，你看人眼光那么差，不是被绿就是被踹的，自己三天两头被骗，你还帮我看人呢？”
　　何滔被戳到痛处，抛了个白眼，侧过头去，“随便吧，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手机震动，对面开始批奏折了。
　　陈鸣手机放在桌子上，看着信息一条一条蹦出来，喜笑颜开。
　　待到信息都收完，陈鸣才在手机上敲来敲去。
　　何滔瞥了眼那一条条蹦出来的白框信息，眼神暗闪，就当是他多心了吧……
　　【一鸣惊人：你吃晚饭没？晚上做啥菜啊？】
　　【F：还没，在忙，晚点吃。】
　　【一鸣惊人：都七点了，你还不吃饭呢？】
　　【F：还好，等下吃。】
　　【一鸣惊人：我和朋友在龙虾馆，有不辣的给你打包啊，吃不吃？】
　　【F：不用，你自己吃，我现在不饿，晚点会吃的。】
　　何滔把菜单挪了挪，“你点不点？不点我全上辣的了？”
　　“全辣可以。”陈鸣盯着手机敲打，没偏头看身边的人，“五香的勾一斤半，晚点上，或者吃了再点。”
　　“嗯，吃了再点吧。”
　　何滔看了眼菜单，递给了服务员。
　　十来分钟，桌子上摆满麻辣小龙虾。
　　“老规矩，输的先给每人剥十只，轮着来，剥了30才换人。”
　　陈鸣看着火辣辣的小龙虾，摆摆手，自信道：“你们仨猜拳就行，我不可能输。”
　　何滔坚持道：“不行，你必须猜。”
　　“行行行，猜就猜，自取其辱。直接猜四轮吧，别搞什么悬念了。”
　　“石头剪刀布……”
　　第一轮：何滔输。
　　第二轮：楚应淳输。
　　第三轮：何滔输。
　　第四轮：何滔输。
　　何滔倒在椅背上，仰天长啸，死死盯着自己拳头骂：“不争气的家伙！”
　　陈鸣和单余相视一眼乐了，真是又菜又爱玩，就何滔喜欢玩这些，每次想翻盘结果每次都输得很惨。
　　陈鸣嘴角抽了抽，揶揄道：“赶紧剥吧，90只呢，你剥到什么时候去了？”
　　楚应淳斜眼看着单余，有些惊讶：“你今天运气这么好？没输一轮？”
　　“我运气还凑合吧……”单余跟着打趣，“滔滔，你今天不剥完，别出这馆子了。”
　　何滔转头看向楚应淳，干巴巴地喊：“哥，你不帮帮我？”
　　“你俩小巫见大巫，没事也不会喊哥。”楚应淳戴上手套，捏着虾尾开始剥，“自己慢慢剥吧，没人嫌你慢。”
　　何滔怒号一声，在心里暗暗发誓：他再也不赌了……
　　何滔叹息：“我剥完还有时间吃吗？”
　　陈鸣笑着怼：“我们走了，你一个人坐在这吃，或者你直接打包回家接着剥。”
　　当然，也没人催何滔一个接一个的剥，大家聊聊天喝喝酒的时间也慢慢过去了。
　　何滔他给自己剥了三四只吃掉，才剥一个扔盘里。速度慢地要死，众人快收尾何滔加起来才剥了二十来只。
　　陈鸣见盘里有就伸手塞嘴里，单余和楚应淳都不屑捡盘子里何滔没好气扔进去的虾肉。
　　就陈鸣这又馋又懒的小子，把盘子里的虾肉尽数收入囊中。
　　少年抽张纸擦干净通红的嘴角，摘掉油腻腻的手套，去洗手间洗了个手烘干后又戴上新手套，点了一斤半五香小龙虾。
　　三人看着又上一盘的小龙虾愣住。
　　何滔道：“你真要让我剥满90只？还来？你还没吃够啊？”
　　服务员拿过一个打包盒放在桌上，陈鸣扒拉两下放到自己面前。
　　“我剥啊，没让你剥。”陈鸣捻起一只小龙虾，拽下头，从背部开口处取出虾肉放在打包盒里，“你们吃快点哈，我最晚九点半得到家。”
　　单余看了眼时间，八点二十了。
　　单余催促道：“你要么剥快点，要么别剥了，打包回去得了。你让阿楚把你先送回去，他没喝酒。”
　　“我剥快点，剥完就顺路给付一安送过去，他爱吃虾。”
　　……
　　空气凝固几秒，瞬间炸开。
　　“你没救了……”何滔冷哼一声，吐槽着眼睛里只有付一安的少年，“自己懒得剥还给别人剥呢？没见我们有这待遇……”
　　陈鸣撇着嘴愤愤反驳：“你们对我又没他好，还想要一样的待遇，不可能！想都别想！做梦！！！”
　　“白眼狼一个。”楚应淳干巴着开口，“你去把单买了去。”
　　“我不去，拿我打赌还让我付账，没这道理！说了你请就你请，你要是一开始aa我没意见，答应了耍赖不行！”
　　楚应淳白了眼少年，无奈道：“还点吗？不点我买单去了？”
　　陈鸣摇头，手中速度加快，楚应淳起身去服务台把账结了。
　　单余盯着眼前的少年，取下手套擦擦手，戴上新手套拿了一只剥起来，“帮你，早剥完早回去。”
　　陈鸣移开打包盒，侧过身去，“他只能吃我剥的，别人男人剥的不行。”
　　单余面色铁青，冷冷道：“你就说你剥的就行了。”
　　“不要！我自己剥！”
　　单余把剥到一半的虾扔进待剥的大部队里，冷淡道：“啧，你这人真是，你爱剥就剥吧。回家晚了别怪我们就行……”
　　“九点半前肯定能到家，开车从那边到我家开得快点20分钟都不用。”
　　单余撤掉手套擦干净手后，坐在一旁愣神。
　　陈鸣速度很快，不一会就扒完三十多只小龙虾。
　　少年迅速兜好，提溜着保温袋子跟着几人上了单余的黑车。
　　除了楚应淳没沾一点，其他三个多多少少都沾了点。
　　两个大的坐前面，两个小的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