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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不是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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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留你吃饭,她还挺欣赏你的。”
陈鸣撇嘴道:“我期中语文才96分,作文这次写的也不好,还没上次小考考的好,上次小考都一百出头了,她欣赏我什么?”
“她是老师爱抓学习没错,但人的闪光点不止在学习,你在学校维护我的那些事,她不可能不知道。”
陈鸣呢喃自问:“哦,我还有人格魅力呢?”
“怎么没有?你要没有,哪来那么多朋友?”付一安斜睨神色黯淡下来的少年反问,“你班上人缘也挺好的,可能跟你关系好,那段时间你们班有几个我眼熟的但叫不上名字的,路上碰见了看我倒是挺顺眼的,还朝我笑呢。”
“哦,你说李艺其李君啊?”
“不是,他俩我认识,其他人。”
“那你本来就好,他们乱造谣,有眼睛的自然会看。”
付一安无奈地摇头,轻声叹息:“陈鸣,你这人真的是,永远相信别人好,就是不相信自己好,嘴上老说着自己好,想得到肯定,真得到了又不相信。你是不是心里就没承认过自己好呢?昨天还说相信自己呢,今天就怀疑自己没人格魅力呢?”
陈鸣被话堵得不知所措,眼神飘忽不定。
“我觉着你认清自己这事迫在眉睫了。你除了自己帅这件事认得挺清楚的,其他的真是一塌糊涂。”
帅这种事情,真帅的人总有人肯定的,陈鸣除了从小被夸长得帅,也没其他的能夸的......
少年欲言又止,付一安掰着手指头数:“助人为乐热心肠、讲朋友义气、豁达开朗、真诚勇敢、坦率直白、不拘小节、知错能改、务实上进......”
“好好好,你停停停......”陈鸣从脚麻到头皮,面色涨红,付一安好意思说,他都不好意思听,“不要说了,可以了可以了。”
付一安垂眸看眼掰下的八根手指,反问:“还剩两根手指,要不你自己说?”
“行了行了,差不多可以了,你夸得我站立难安,浑身难受......”
“你不说我说,还有两根手指没掰完呢。”付一安往旁边挪挪,继续道:“做事靠谱、对人大方。”
十个手指头掰完,付一安转头看不自然的少年,陈鸣单腿随意抖着,大手撑着护栏挡着脸胡乱地捯饬头发,耳尖红到发紫,真是一点都不从容,别捏局促地过分。
付一安“扑哧”一声,而后哈哈大笑,声调也不自觉地拉高。
“你干什么?夸你就这么不自在啊?我夸你不是骂你,你怎么一副被老师训到心虚的样子呢?”
陈鸣突然觉着这幕很像运动会上他给付一安喂水那场面,别人习以为常的事情,自己没有被同样地对待过、肯定过,一时间确实不知所措,慌乱不已。
“陈鸣,我给你提个字哈。”
付一安抬腿走进房间翻翻找找,又回客厅翻找一番,付琴瞥了眼笑意浓烈地少年愣愣地问:“你找什么?”
“妈,去年不是有没用完的春联吗,在哪啊?”
“我收书柜下边了,左边那个。”付琴看眼满墙书柜指了指方向,“怎么了?”
“没事,我写个字。”
“吃饭了。”
“好。”
付一安迅速拉开柜门,蹲下身去,从角落里找了张横批,拿上毛笔和墨水直接在茶几摊开,手腕舒展流动,迅速写下四个大字:璞玉渾金。
行书浓淡相融,挥洒自如。
付一安张望着那还站在阳台上抖腿的少年,墨水干了后捏着边角回房间,大步走到阳台。
“你还没接受啊?”付一安手肘撞了撞尴尬的少年,“看,送你,拿回去贴你门上天天看着。”
陈鸣把头转过来,看着这洋洋洒洒的大字,囫囵念出声:“金浑玉璞......”
付一安笑容凝固,嘴角抽搐,转即道:“璞玉浑金,传统写横批是从右到左,现代写横批大都是从左往右了,太正常了。”
陈鸣直勾勾看着付一安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什么意思,我语文刚及格.....”
“你未经雕琢!天然纯朴!”付一安伸了伸手,往前递,“拿着啊,贴显眼的地方,每天三省。”
陈鸣讷讷的接下看了看,小嘴撇开:“毛笔字写挺好的,又多一门才艺了。”
“吃饭了,先去吃饭。不早了,等会也回学校上晚自习。”
陈鸣透过房门视线瞟过去,唇角干涩:“真不尴尬吗?”
“你就吃饭就好了,糖醋里脊我做的你不尝尝?”
少年抓住护栏,小声瑟缩道:“我有点怕。”
付一安语调轻柔,安慰道:“难道不是我应该比你怕吗?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哦。你说的挺有道理的。”
“老师。”
陈鸣轻轻喊声付琴,抽开凳子挨着付一安坐下。
“这是在家。又不是在学校,你喊阿姨就行了。”付琴扫了眼局促的少年放轻声音,伸手把里脊和炒肉往陈鸣那边挪,“别客气,粗茶淡饭的。”
陈鸣拨浪鼓似地连忙摆头:“不客气不客气,挺好的,色香味俱全,我一个人在家一顿还只吃一个菜呢。”
少年说话挺好笑的,莫名就戳到人笑点。
付一安嘴角微动,扬起的弧度硬生生地压下去。他迅速起身转过身去死死咬住嘴唇憋着笑,走到厨房又把电饭煲内胆抱出来,神色淡定地放在桌边。
陈鸣视线里多了座小饭山,少年抬眸,付一安松手,付琴接过饭勺打满饭,付一安才给自己盛饭。
付琴夹了筷菜,而后轻声催促:“动筷,吃饭。”
陈鸣余光扫了眼付一安,他动筷后,少年才跟着夹菜。
可能是家里来了新朋友,付琴也开始关心问了几句。
“家里第一次来一安朋友,我可能有点兴奋,你别紧张,就当自己家一样。”付琴轻声解释道,“他一向独来独往的,现在交到好朋友了,我替他开心。”
陈鸣点点头,小声道:“我不紧张不紧张。”
付一安余光看着少年那慢悠悠吃饭的斯文样子,这二货绝对心里紧张地要死。
“你跟陈楠是双胞胎,两个怎么不上同一级?”
陈鸣夹着里脊肉放下,强装镇定回道:“我初中成绩太差了,留了一级,晚了一年。”
“成绩用心是能赶上来的,能考上高中挺好的,考上了就还有努力的机会。”付琴点点头,又问,“你初中在哪上的?我看你运动会成绩还蛮不错的,以前有练体育?”
陈鸣顿了顿,抬眸瞬间不动声色地扫眼付一安,“小学上的不错,毕业指标直接上景林了。在学校篮球校队,中考体育拿满分了,但没参加特长招生。”
付琴看了眼对面穿湖水蓝外套的少年,抬了抬下巴,“一安之前初中也在景林,后面转到1中来了。说不定你们还见过呢,挺有缘分的。”
陈鸣转头看向付一安,这怎么回?
付一安余光轻瞥,喉结轻滚,眼皮慢慢掀开,淡淡地回:“以前认识,后面转学没联系了。”
付琴夹着菜的手顿在空中,视线落在陈鸣身上,目光变得深邃漆黑。
女人沉默会,才缓缓开口:“以前就认识?”
陈鸣感觉到气氛有点怪异,垂下头夹块菜塞进嘴里,不敢对上女人变得锐利的视线。
付一安点头,淡定的夹着菜往嘴里送,“认识,那会关系没现在好。”
付琴盯着陈鸣看,情绪有了起伏:“陈鸣,一安在学校还有其他关系好点的同学吗?”
陈鸣抬起头来讷讷地看着神色不自然的母子两人,不知如何作答。
这是什么意思?该说有还是没有?
陈鸣不确定地发出疑问:“就我一个吧?硬要说稍微好点的话还有个女生,但也不太熟。”
付琴眼眸闪了闪追问道:“初二那个暑假,一安找你没?有没有去你家玩?”
陈鸣摇了摇头,不解地回:“他从来不主动找我。”
“除了你就只有那个关系稍微好点的女生了?”
陈鸣讷讷地点头,偏头看着脸色紧绷的少年,有些茫然。
付琴放下筷子,揉了揉太阳穴,直勾勾看着付一安:“所以,你暑假跑到人女生家里住了?”
付一安还没反应,陈鸣下巴都要惊掉了,猛地想起李晓说帮过付一安的忙。
“啊?付一安!你跑她家里干什么?你俩干什么?”
“没去她家。”付一安放下筷子,扫眼两人回道:“没去任何人家里。”
付琴长叹口气,无奈道:“那真是失恋了......”
陈鸣又是一惊,眼睛瞪得溜圆:“啊?失恋了?啊?什么时候啊?”
当头一棒,打得他脑袋发懵。
付琴看着眼前惊讶的少年,嘴角抿直,狐疑地问:“他真没去你家,没找过你?”
“没有啊!我找他他都不怎么理我,咋还可能主动找我呢?”陈鸣脑袋糊成浆糊,“阿姨,怎么了?”
付琴长叹一口气:“这小子,叛逆的要死。初二暑假跟我说去同学家玩三天,我让他去了,要不是我旅游回来的早,他真死家里了,饭也不吃,就喝了点水,锁在房间里不出来,喊他也不应,我还以为他没回来,房间又亮着灯。把门卸了人都昏昏沉沉的,吓死个人。”
“啊?”陈鸣猛地转过头去,心脏因为恐惧而剧烈起伏,大声道,“你疯了?你没必要吧?你失恋玩命啊?”
付琴怅然道:“在医院住了阵子,问他其他的什么也不说,就只会说他没事他没事。打电话给学校学校也不清楚,他手机找也找不到。后来身体好点了出院后给他转学放我眼皮子底下盯着,他不想说我也没办法,就当是他有自己的秘密吧。”
陈鸣死死盯着付一安,瞳孔震了又震,下巴张开都合不上。
“初三开学后人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就是不爱说话,上高中人就好点了,也和同学慢慢说话了,人没那么闷了。高二人开朗很多,班上同学也能玩一玩,打打球聊聊天。他能交到好朋友我是真的替他开心,陈鸣,你活泼开朗,他性格古怪又闷,你多担待点,多开导开导他,带带他。”
陈鸣讷讷地点头,一时间都反应不过来。
餐桌气氛诡异,三个人一言不发地埋头吃饭。
付琴随意吃几口,看了眼时间,六点过五分,女人起身回房间换套衣服,朝着餐桌叮嘱道:“你们慢慢吃,还早,晚自习不要迟到了。”
陈鸣没抬头,干哑地应声“好”,付一安只是淡淡地点头 ,没说话。
女人提溜着公文包,关上大门。
门被关上,少年双双放下筷子。
付一安靠着椅背长舒口气,偏头看向眼眶发红逐渐湿润的少年,起身抱了抱陈鸣,顺了顺发丝。
“又要哭了?”
听见付一安淡定的声音,陈鸣嘴唇颤抖,喉咙哽咽地发不出声音。
付一安轻轻拍了拍少年,红着眼眶安抚道:“你要想哭你哭吧,我不全是因为失恋,你哭完了要想听我告诉你。”
陈鸣环着付一安的腰拥紧,泪水决堤,泣不成声。肩膀剧烈抖动,指节在腰后交叉用力泛白,浅浅的指甲划破皮肤嵌进肉里。
付一安眼神呆滞地放空,不断的顺着少年的头发,拍着少年的肩。
哭到失去力气,陈鸣松开紧抱的手,抬着哭到通红的脸看着走神的少年。
付一安垂眸,轻轻拭去那干涸的泪痕。
少年控制不住地抽咽:“我...我好没用...明明是我应该安慰你的...结果你反过来安慰我......”
“别老说这种话,你突然听到这个反应很正常。”
时针指向六点半,付一安拍了拍怀里的少年:“我打算请假了,你请不请?你请也行,不请也可以,几句话也能说完。”
陈鸣点点头,他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到,得先问问他爸。
付一安回了房间,手指在手机上轻触,五分钟后,付琴批假。
陈鸣的手机震动,结果可想而知,他爸让他问妈去。
惆怅的少年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房间,沙哑道:“不给我请,你先说吧,我陪你一起。”
付一安抽开椅子坐下,云淡风轻道:“我爸比我妈大13岁。从小问我妈为什么离婚,她不告诉我,我就自己去找原因,自己想。李晓她转来景林之前一直在苏城上学,我找她帮我对着记忆里零零碎碎的屋子和散乱的地点去网吧扒地图找。”
“放暑假我骗我妈去同学家玩,其实我回苏城了,隔着条路见到家里人了,家里有新小孩两三岁吧,我爸也有新欢了。刚到临川出站口,你说找我有重要的事,我就来了,结果你说你和李晓在一起了。懵了一晚,第二天有点崩溃了。”
“出院之后还没开学,我又问我妈,为什么离婚,我爸以前是不是出轨骗她了,我妈只说和平分手,讲了点那时我听不懂的话,一直强调说我爸爱我。我不信,去偷她手机看,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就只聊聊我而已,我爸生活费也给,衣服裤子鞋子很多也都是他买的。”
“上高中懂了点,我妈过得好我过得好就行,我也不想了。我知道的就说完了……”
陈鸣听着少年平淡的叙述发愣,无以言说的痛苦腐蚀着他的心灵。
让付一安痛苦到绝食的事情就这么简单地概括完了?
陈鸣蹙着眉头打量着少年,付一安神色淡定,黑眸平静,没有一点涟漪。
少年知道,绝对不是这般简单。
创口太大,那就用爱填吧,凹陷的、缺失的,通通补上。
少年往前走几步,环住神色如常的付一安,轻轻顺着那乌黑的发丝,他缓缓开口,哽咽强压下去,一字一句坚定道:“付一安,我爱你,我会做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绝不骗你,我对你永远坦诚。”
付一安阖上双眼,深深地吐了口气,无意识地呢喃道:“你在可怜我吗?”
陈鸣顺毛的动作一滞,缓缓松开后,俯身蹲了下来,一只手握住少年的手轻轻摩挲,一只手摸上了少年那凌厉分明的脸庞。
付一安视线对上那双溢出心疼和怜悯,闪着泪光的琥珀眼,黑眸逐渐黯淡无光,变得空洞下沉。
陈鸣触着那白皙的皮肤,抬着眸直勾勾盯着少年看,温声道:“付一安,我爱你,怜你,绝不是可怜你。你语文那么好,你听得懂我的意思对吧?我是好朋友是男朋友是家人,我不是外人。”
付一安缓缓回神,空余的那双手覆盖到陈鸣摸着他脸的手上,眼神逐渐回温。
良久,少年开干涩地开口:“我懂,你是我主动选的家人,你不是外人,给你交底我愿意的。晚点给你写信,都告诉你。你先去上晚自习,不要落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