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如尘［末世]》衔骨灯

3、第三章

　　“啊，我知道了。是的。昨天凌晨才进的鲜鱼，今早居然已经没了。以前鱼总要卖好几天呢，生意居然这么好。”他慢慢的说道，说完又“呵呵”地干巴巴笑了几声。
　　“是吗？”白游风随便应了一句，他稍微放松了些，随手从门口拿起个旧得发黑的购物筐，往散装米的框子去。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些许水腥味，售卖水产的地方总弥漫着这种味道，尤其是天冷要节约热气时大多将门窗关得紧，这种潮湿的气味就更难散去。
　　白游风很讨厌这种气味，小时候他和刚离婚的母亲搬到租住的房屋里时，被改造成几个隔间的房屋里总是充斥着这种鱼腥味。同住的邻居是一对年纪很大的卖鱼夫妻，男人身上总是重重的烟臭味和鱼腥味，他总在夕阳从窄小的半截窗户斜射入房间时回来，等到天完全黑下去，车流声也弱下时，女人就会背着一堆东西从门口钻进来。
　　一滴滴粘腻的水声把他从回忆里拽出来，面前的米粒上似乎也蒙了一层腥气。白游风莫名感到一阵恶心，还是转身去了速食区，拎了几大包方便面丢到筐里。货架上一共只有三种口味的压缩饼干，他每样都拿了四五包，一回头正发觉上货员拎着拖把跟随着他。
　　白游风正要开口，忽然瞥见他防水的围裙角向下缓缓的滴着水，身后不知何时蔓延出了一道断断续续的水渍。白游风警惕的后退一步，上货员也跟着他的动作向前迈了一步，一阵微小的“咕啾”声从他身上传来。
　　白游风毫不犹豫转身就跑，身后的上货员瞬间蠕动起来，粗大的触腕撑开衣物，两只防水靴先后被腕足卷起，带着液体照白游风后背砸来。白游风闪身钻入一排货架之后，防水靴砸到地上，骤然散发出一阵浓烈的恶臭。
　　他从货架之间的空隙里瞄了一眼，上货员的头部以下完全变成了扭动的触手，此时正翻动着将最近的货架砸翻，他的脸越来越浮肿，双目飞快地凸起变大，皮肤膨起一层诡异的水光，一双眼睛无神的转了转，猛地朝向白游风所在的方向。
　　白游风立即起身，向着门外冲去。瓷砖铺成的地面上不知何时淌满了浅浅一层黏液，他不得不花更多力气防止自己滑倒摔出去，还未跑出几步，腕足斜斜地从他左侧猛抽过来。
　　腕足带起一阵腥风，白游风本能地俯身闪躲，货架吃了这一击的力，从他头上飞过砸歪几排货架，塑料脸盆和洗澡刷乱七八糟的滚落倾洒。
　　猛地俯身动作让他失去了平衡，身子猛地砸在地上。所幸羽绒服的缓冲让这一摔不至于太疼，他用胳膊肘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外套上沾了一层水渍，激得他一阵恶心干呕出声。
　　这刚好是清洁用品区，白游风瞧见手边正有个扫地套件，踩着长杆撮子的塑料底将那根买来必掉的金属把手拽下来，撕开刀具上的胶带将刀柄捆绑上去。
　　腕足蠕动着穿过货架，起先行动还很缓慢，待到白游风将这把简易武器弄好，它的行动已经流畅了许多。伸长的腕足遮挡了通往门口的路，带着黑斑的绵软身体从阴影里慢慢冒出来。白游风看到一双暗黄色的仿佛山羊眼一般的凸起眼睛，不由得寒毛倒竖。
　　软体生物也发现了他，发散的触手找到了目标，从四面八方飞速蠕动而来。白游风心下大骇，背后已是一片倒塌的货架，无路可退之下，他心一横，攥紧手中的铁杆照着挡在面前的软体动物冲去。
　　几条触腕猛地回缩缠成一股，照着刚刚冲到它头部之前的白游风抽击过去，白游风顿时失去平衡，重重砸进覆着浅水的地上。
　　或许是刚诞生不久，也或许是人类的意识还未完全消散，正当白游风以为自己完蛋了的时候，触手竟胡乱的自相扭动缠绕起来。顾不得粘液腥臭恶心，他立即撑起身子，一刀捅进软体生物两眼之间。
　　触手立即攀上铁棍与白游风的身体，绵延着死死扒着他的衣服向上，贴上他面部的皮肤。粘液的腥臭味在白游风嘴里扩散开，他将胸口压在棍子尾端，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具压进更深处。横瞳的暗黄双目直直盯着他，一声尖锐嘶哑的叫声从这个东西的身上传来。它眼睛中暗黄色的诡异光芒慢慢地熄灭下去，恶臭居然减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腐朽的气息。
　　触手的力道渐渐弱下去，微小的吸盘却还挂在白游风身上。白游风感到手脚一阵发软，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他不由自主地大口呼吸，尚未散去的腥味又激得他胃里一阵翻涌。他干呕一声，胡乱扯掉手上身上刚刚开始萎缩的细小触手，粘腻滑溜的触感从掌心窜上，令人头皮发麻。
　　好不容易扯开这些粘稠的东西，他低头一看，衣服基本上已经全湿了。白游风干脆脱了衣服随手丢掉，从倒塌的货架里找出几条干净的浴巾，擦掉身上的水后，用干净浴巾裹在身上，再找一条腰带系在腰间。
　　他靠着货架休息了会，待到呼吸平复，指尖的酥麻也消去了才算完全缓了过来。不再去看地上一滩遍布着黑色斑纹的躯体，他转而去检查还能用的物资。
　　暴露在空气中的食物基本都不能吃了，白游风挑了些没落在地上、包装也没破损的饼干和方便面，丢进超大号的塑料袋系好，又把密封包装的火腿肠和红肠另拿一个袋子装起来。然后将这两个袋子穿过手臂，用两条腰带绑成双肩包的样式。
　　想到月月喜欢吃些甜食，他另拿了个袋子，把临近门口的一条条棒棒糖拽下来，随便折叠一下塞进袋子。余下的空隙里塞了几包拆去纸盒包装的夹心饼干。
　　拿好东西，又找了一柄新的西餐刀，白游风拎着系好了的甜食袋走到门口。小超市外还是很安静，偶尔刮过的风带起树上的积雪，吹出一小蓬松散的雪雾。
　　这种透露着诡异的安静已经持续了一上午，可或许没有奇怪生物出现的情况就是最好的情况了。白游风又观察了一下眼前这段无比熟悉的道路，他把袋子往胳膊上提了提，缓缓推开摇摇欲坠的玻璃门。
　　黑洞洞的楼房窗口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满怀恶意的窥伺着，影子遮盖了屋檐下的大片地方，也遮盖了潜藏其中的东西。他观察间抬头瞥了一眼，太阳的背后竟然有一个紫色的圆形虚影，此时正慢慢向着太阳靠拢，消隐其中。
　　白游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变得急促粗重了起来，他紧紧抓住手中的餐刀，寒冷让他的身子微微发着抖。不能再犹豫了，他稍微躬身，同来时一样飞奔跑过这段三百米左右的路，照着单元楼门口冲去。
　　三百米左右的路，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跑起来，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冲到单元楼口，白游风转身就想一鼓作气直接跑上二楼，一转身顿时一阵寒意从头皮炸开，顺着脊椎传得满背都发起麻。
　　正对着空荡荡的单元楼门口那道通向一楼的楼梯尽头，正站着一个身穿校服，扎着辫子的瘦小身影。那人抱着一个大约有她半个人高的毛绒熊，眉眼弯弯朝着停在单元楼门口的白游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然而那高高扬起嘴角的口中居然是一片漆黑，向上看去，她的双眸中居然也是空荡荡的一片黑色。
　　一阵轻微的嬉笑声从她口中传开，见白游风惊骇停下，她似乎尤其开心，嘴角一点一点上升，居然咧到了颧骨的位置之上，她断断续续的轻声呢喃道：“嘻嘻嘻…哈哈…四楼…四楼……嘻嘻…我忘带钥匙了…”
　　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传来，白游风的余光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慢慢的从隔壁单元楼的走廊窗户中探了出来，那东西就像是一个长条形的蛇，从一个楼道窗口钻出来，再从另一个楼道窗口钻进去，树枝般的触手从它身上蔓延出来，攀覆在墙体上。
　　白游风额角淌下冷汗，一楼门口的女生依然咧着大大的笑，慢慢倒退着向后走去。随着沉闷的“咚”“咚”声响，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白游风的视野中，只剩下一步一步的咚咚响声丝毫不减。
　　旁边的蛇体继续向下蔓延着，转眼已经钻入了二楼的楼道窗口中。白游风数着女生的脚步声，从一楼门口到四楼门口有六节台阶，每节六阶，大概是三十六步，算上平台还要更多。
　　每一声脚步声间的间隙似乎拉的越来越长，“咚”“咚”声漫不经心的敲在白游风心上，漆黑的树枝状触手从隔壁单元的门户间蔓延出来，在门口铺开，向着白游风蔓延而来。
　　不能再等了！白游风刚刚数到了三十六步，无论如何女生都不可能钻回她的房屋之中。但是再等下去，恐怕他的小命今日就要交代于此。白游风咬紧牙关，猛地冲进黑漆漆的老式单元楼道，不管不顾的冲到二楼，将西式餐刀暂且用牙咬着，慌乱摸兜找他之前放的钥匙。
　　这一摸却摸了个空，脚步声却在一顿之后加速响了起来，虽然这诡异的脚步声并不会随着距离的远近放大或衰减，但白游风能感觉到，这东西正调转方向向他而来。
　　白游风的头上冒出细汗，这东西的速度忽然加快了几倍，这样下去他将不得不直面这个不知是什么的校服女生。他慌忙反手去摸另一个口袋，钥匙却因这种别扭的姿势卡在了口袋之中。
　　门忽然猛地被打开，白游风抬眼一看，居然是月月。来不及多想，他立即将手中的塑料袋丢进房里，一把捞起月月，反手抓着门把将门狠狠砸上。
　　他惊魂未定的喘着粗气，将口中的餐刀拿下来，半天才想起回头看一眼月月。经历了一阵天旋地转的月月缩在墙角，轻轻发着抖。白游风费力地解开身上绑着的腰带，将背上背着的超大号袋子从胳膊上拽下来，才凑到猫眼前向外看去。
　　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校服的女生，此时正背对着他的门口，站在远离太阳光斑的阴影里。似乎察觉到了白游风的目光，她整个人一动不动，背后的马尾辫子却轻轻摇晃起来，就像是很多被食物香气吸引的线虫，照着门板的方向蠕动着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