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如尘［末世]》衔骨灯

2、第二章

　　又是一声低低地叹息，巨大的虫体忽然停住。白游风隐约听见白雾之间传来车门关上的响声，他心中一紧，身体却先一步行动，向着窗户扑去，在虫体还未开始移动之时一把抓住窗帘猛地拉上。这才脱了力，手脚发软的坐到地上。
　　白游风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在砰砰地跳着，他张开嘴缓慢无声的大口呼吸。月月被这声音闹得醒了过来，迷茫得坐起身揉着眼睛。窗外的虫肢还未离去，巨大的影子被窗外围栏分隔成几块，被穿过昏暗白雾的灯光照在床上。月月才清醒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脸色顿时吓得惨白。她一把捂住嘴，死死地咬住手指，双目惊恐地睁大，看看虫影再看看白游风。
　　白游风慢慢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在方才的电光石火之间，他似乎看到了虫腹上有一张女人的脸，大睁的双目无神地瞪着前方。他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去想方才恐怖的一幕，亦或是那张脸的似曾相识之处。
　　窗外又是一声车门关合的响声，或许就像是白游风最初以为的那样，有人只当这是一场普通的大雾，然而窗户上的虫影却忽然消失在了窗帘之上。白游风立即起身关紧窗户，他的身体还发着软，指尖不受控制的打颤，他长出口气，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把惊魂未定的月月搂入怀中。
　　眼泪几乎在月月眼中打着转，但最终却并没有落下来。白游风把她的手从嘴里拽出来，指节上已经多了一串深深的牙印，小姑娘倔强的吸着鼻子，强装镇定的说：“哥哥，你…你快发微信告诉妈妈，让她先不要回来了。”
　　白游风将她又往怀里抱了抱，轻轻拍了拍她后背。白游风能感觉到小孩的身子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她紧紧搂着白游风的腰腹，像一只小猫似得。白游风刚把她哄得平静了些许，窗外的一声惨叫便猛地扎进来撕碎他努力编织的安宁，月月立即将他抱的更紧，整张脸埋进白游风的怀里。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白游风抱着月月拿过手机，顺便调成了勿扰模式。屏幕之上只有一个软件推送的消息，他打开微信，月月妈依然没有回复。
　　白游风腾出手来编辑短讯，简短的提醒阿姨暂时不要回家。看着空荡荡的聊天窗，一种不安慢慢从他心底升起来，紧张的气息沉重的压在他胸口。他回过头又一次看向窗户，强迫自己压下不安的设想。
　　白游风哄了很久，月月才勉强睡去，他小心的摸着黑钻进厨房拿了一把西式菜刀，靠在床边凑合了一夜。这一晚他醒了很多次，但异象没有再来。
　　升起的太阳终于慢慢驱散了灰雾，白游风挂着浓厚的黑眼圈爬起来，月月被他的动作吵醒，爬起来迷茫的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
　　“吃东西吗？”白游风问。他的肚子首先叫了起来，他昨晚本就没吃多少东西，这会几乎饿得发起痛。这也算是他高中时代遗留下来的老毛病了。月月掀开被子下床，直奔洗手间去，抽空回了句：“随便。”
　　客厅乱糟糟的，昨晚的餐盘还没有收，白游风拖着步子钻进厨房。他没有时刻塞满冰箱的习惯，买的食物也只够吃个周末，雪上加霜的是米饭也不多了。他对着冰箱抓了抓本就乱蓬蓬的头发，勉强用昨晚剩下的米炒了个米饭。月月上完厕所，顺手收拾了脏餐盘送到厨房，什么话也没有说。白游风从她眼睛里看到些残余的惊恐和不安，但却一点没有安抚孩子的头绪，只好把炒饭递给她，二人端着饭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吃。
　　为了缓解这种尴尬的气氛，白游风顺手打开了电视，调到静音。这种沉默的影像起不到半点活跃气氛的效果，但却能很好的转移二人的注意力。他随便选了个动漫播给月月看，自己三两口扒完饭菜，走到窗边向下看去。
　　屋外的雾气已经散了，却没有什么人的踪迹，昨晚回来的车子大多还停在车位上，少部分车位空着。天空笼罩着一层薄云，太阳在云层之后若隐若现。凌晨的时候下了点雪，地面上的雪一见太阳就全化了，这会只剩光秃秃的树枝上残留着点白色。
　　白游风向着对面的居民楼望去，大约半数的窗户拉着窗帘，偶尔能在某个窗户间看到活动的人形。老居民楼五层就是顶楼了，他向着楼顶望去，隔着一栋单元楼的那栋楼顶有个土黄色的圆弧形，看上去就像是某种动物的巢。他收回视线，正对面的五层窗户上飞溅了一片血。
　　见此，他立即转身拉上窗帘，屋子里变得更昏暗了。月月的注意力全在电视上，手里的碗空了却还在捧着。白游风走过去收拾了碗筷，又钻进厨房仔细看了看剩下的物资。
　　冰箱里只剩下三个鸡蛋、一小撮香菜、一条小偏口鱼和昨天剩下的半块肉了，生米倒是还有一碗，够他和月月吃两顿。那之后二人就只能饿着肚子了。
　　白游风的目光移向刀架，既然如此，那不如趁着吃饱了肚子搏一搏。这栋居民楼本就处于靠近社区活动区的位置，一出单元门向左走到大路就是一家售卖蔬果杂货的便利店。虽然店里通常不卖生肉，但腊肉腊肠反倒更便于携带储存。
　　他回头向外看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月月，很难讲他是否会选择躺在屋里等待自己的生命自然结束。将烦乱的思绪从脑中挥散，他从刀架上拔出那把他刚攥了一晚上的西洋餐刀，走到沙发上坐下，平淡道：“待会我出去买点菜，你想吃什么？”
　　“随便。”月月随口应道，忽得回过神，睁大了眼睛瞪着白游风，“什么？你这个时候出去，这不是送吗这不是。”
　　白游风认真的转过头，看着她的眼睛说：“我们的食物不多了，人是要靠吃饭活着的。白天至少看上去平静些。”
　　“可是！”月月急得皱紧了眉头，半天也没可是出句话来，只好小声说：“我…我吃很少就可以的。”
　　“总不能等到饿得爬不起来再去买东西吧。”白游风无奈，“我没那么弱的，再说按照网上小说的套路，这种东西只能是越往后越危险嘛。”
　　月月不说话了，她把手抱在一起生起闷气，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跳起来道：“你不是不看网文的吗！”
　　白游风尴尬的抓了抓头发。他头发本就好久没剪了，这一抓更是乱糟糟的蓬起来，趁月月还没继续说下去，他赶快走进里屋，只留下一句：“我去准备一下！”
　　他走进屋里挨着床边坐下，打开手机给月月妈发去信息，说了说家里物资匮乏的情况，又扒拉着聊天列表看了看，终于没找出一个能发上两句的人，只好悻悻的熄了屏。
　　说是要收拾一番，其实他连昨天穿回来的衣服都没有换，穿上外套就能出门。白游风在屋子里翻出一个旧的摩托车头盔，随便拿湿巾擦去浮尘戴在头上，拿胶布在厨刀柄上缠了几圈，房门的钥匙拆下来单独放进口袋。他把月月赶进里屋，听着她把门锁好，这才深吸口气从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里很安静，阳光将窗户的轮廓映在地上，带着一点透过薄云的冷色。白游风小心的按下把手，慢慢推开门，门轴发出一点无可避免的陈旧轻响。他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攥着刀的右手指节都发了白。
　　一滴融化的雪水嘀在窗沿上，发出“哒”的轻响，白游风身形猛地一僵，小心转过头去，眼前仍然是空荡荡的走廊。他深吸口气，慢慢从门缝里挤出来，蹑手蹑脚的向楼下去。
　　白游风的家在二层，这意味着他只需要下三层台阶。一层右边的一号是月月的家，左边的二号住着个他不太熟悉的租客。白游风小心的绕过二号门口的垃圾袋，扶着栏杆将自己挪到最后一节台阶上。阳光从地面上反射过来，照亮没有单元门的老楼里的第一节台阶，他稍微放松了些，尽量轻声的挪下去。
　　一声开门的吱嘎声猛地划破宁静，一阵令人发毛的寒意从白游风脊梁上窜过。那声响是从楼上传来的，他飞快地溜过最后几节台阶，待到全身都笼罩在透过门框射入的阳光里，这才敢抬头从楼梯间的缝隙里向上看去。
　　层层叠叠的阶梯与扶手堆叠间的缝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双眼睛。这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死死盯着白游风，见他抬头，那双眼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快速的“噔噔”声。什么东西从楼上下来了。
　　白游风心下大骇，来不及多想，本能推动着他拔腿就跑。他再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自身，照着大路口的便利店飞冲而去，猛地推开玻璃店门钻入其中，这才敢回头看看来路。
　　小路上还是静悄悄的，云层稍微散去了些，阳光变得更强。他将自己靠在收银台和玻璃门之间，勉强让自己从这种紧贴着墙壁的状态中寻求一丝安全感。
　　剧烈的奔跑让他喘着粗气，他回过头，便利店没有开灯，阳光从三个窗户和一扇玻璃门间勉强照进来，货架深处罩在阴影里，被墙上的海报和绿色的菜篮染上点潮湿的绿色。正对着大门的最深处放着几个大的玻璃鱼缸，前面是放着碎冰的冷冻海鲜区，此时空荡荡的，只有少量的鱼鳞和血点污垢一起粘在冰面上。
　　“你好…欢迎光临…”病怏怏的声音从货架深处传来，防水靴和地面蹭出粘腻的水声。白游风回头去看，一个穿着围裙，戴着橡胶手套的中年男人从冷冻食品柜后面绕出来。
　　他脸色蜡黄，挂着沉重的黑眼圈，边走边抱怨道：“真是的，收银小妹又不来…我十二点可是必须下班回家的。你想买点什么？”
　　这似乎是超市的上货员，也兼任上午的生鲜称重。白游风不经常看见他，但隐约记得此人。他稍微放下了些警惕，试探着问：“叔，您一早去上货的？没遇到什么怪事？”
　　“什么怪事？”中年男人顿住了，他歪着头想了想，又重复了一遍，“什么怪事。”
　　他慢慢地抬起头看向天花板，又低头用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白游风，他眼神木楞楞的，白游风无端觉得那眼神有点麻木，像再也没力气挣扎的死鱼。
　　大概又是一个被生活折磨的可怜人。白游风暗暗的想，那大叔想到了什么似得，忽然“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