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悄悄话》盐祀

44、第 44 章

　　顾家门口，苏黎正指挥着搬家工人从屋子里一遍遍搬着箱子，林烃二人走近时，苏黎还没注意到身后。

　　“阿姨好。”闻阑看了一眼林烃，先开了口。

　　苏黎闻声回头，目光先是落在了出声的闻阑脸上，然后注意到离自己更近点的林烃。

　　闻阑走开了几步，靠在院墙转角处掏出手机等着。

　　苏黎好像憔悴了许多，林烃想。

　　“这是，搬家？”

　　“嗯，离婚了。”苏黎挤出一个笑容，“你说的对，我没有挑男人的眼光。”

　　林烃都快忘记这句话，复而想起来时，仿佛时光也跟着倒退至了那天傍晚。

　　“你和顾江......他怎么了？”

　　“顾江这人，有时候也太自负了......虽然他真的有本事，但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不是么？”苏黎说着说着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钻进货车厢内，找出一个纸箱，又将上面的胶带撕开了，从里面翻出一个文件袋，找了半天拿出了一张绿色的纸片。

　　苏黎站在林烃面前，将纸摊开了交给林烃：“晚了几个月，生日快乐。”

　　林烃接过上面写着‘出生医学证明’的纸张，盯着看了看上面的出生日期，又将它叠好放进口袋。

　　“我觉得吧，人还是要靠自己。”苏黎坐上搬家公司小货车的副驾，关上门，两只胳膊压在窗框上说，“不管是苏家，还是林方或者顾江，都没一个靠得住的，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去寻找自己，你会祝福我对么。”

　　“会，那等你找到了，跟我也说声。”林烃说。

　　“好。”苏黎挥挥手，又看了倚在墙上远远看向这边的闻阑，“你男朋友？眼光还可以，比我强。”

　　林烃没否认，微微点了点头，眼眶早就湿润。

　　“别哭，多大人了，我又不是不回来，咱两这可是和好了啊。”苏黎笑了笑，又低下头用袖口蹭了蹭眼角，“走了！”说完便再也不回头，吩咐着司机开走了。

　　闻阑见车开走，林烃还站在远处背对着他望向车驶走的方向，快走两步追了上来。

　　“我妈她，其实一直都没长大。”林烃知道闻阑就在身后，“从小生活的锦衣玉食的，父母宠爱有加，却刚毕业就被要求跟不喜欢的人联姻，我妈不同意就从家里跑了出来。”

　　闻阑有些惊讶，他从未听过林烃说起关于他妈妈的这些细节，只知道苏黎家境不错。

　　“嗯，你说，我在听。”

　　“她觉得自己名牌大学毕业，又是留学回国的，有自己的想法，苏家介绍的那些人都是些三十多岁快四十的，我妈气得不行，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到渝州去上班了，好几年都没回家。”

　　“可是上班哪有那么顺利，她总是说自己天天加班，上司还总是骂人，工资都被扣光了，她有一个月交不上房租，打电话给她爸妈，结果电话那头只有幸灾乐祸的嘲笑，说她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残酷，让她回家好好按家里安排联姻......”

　　“我有一个小舅舅，是在我妈刚出国读书那年出生的，我没什么印象了。我妈倒总是念叨，说要是没有小舅舅，也许家里会愿意帮帮她，不是那种安排和老男人结婚的帮，是那种，有人支撑，有底气，让自己可以去全心全意奔跑起来的帮。”

　　“后来我妈认清现实，知道苏家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除非自己愿意变成‘巩固苏家利益’的一块砖石......之后在我小时候我妈带着我回去过几趟，后来估计不受待见吧，就再也没回去过了。”

　　“对了，交不起房租那次，就是林方帮她垫的，那时候我妈合租的四人间，林方就住她对面。可以说那段时间要是没有林方，我妈饿死在街头也没人管吧......之后两个人就熟络起来了。”

　　“苏黎她一生都在指望别人，先是指望苏家，又是指望公司，再是指望男人，结果发现没一个靠得住的，也许这就是命，要放在别人身上，好父母、好工作、好老公，总得遇上一个......”

　　“她的命也许就是要靠自己挣的呢。”闻阑听完，揽过林烃的肩膀，带着他往闻家走。

　　林烃笑笑：“所以说，她一直都还没长大，没来得及找到自己，就成了一个母亲；既不是个好母亲，也不是世俗意义上的孝女，但这都没关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是么。等她找到了自己，我们还会再相聚的。”

　　.

　　大年三十晚上，闻阑和林烃早早就到了万叶俱乐部，不仅仅是为了他们那群人的跨年聚会，还有点想与对方故地重游的意思。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跟我来房间，特大大方方的呢？”闻阑走在前面，顺着走廊来到他的‘专属房间’，按了指纹进去。

　　林烃跟在身后把门带上：“老夫老妻了，你还想要什么。”

　　“啧，我觉得你现在不爱我了。”闻阑将手上的行李放在置物台上，伸手抱住林烃，又不自觉地掀开衣角一端，在腰腹处摩挲。

　　林烃将他手扯开，故意用着揶揄的语气说道：“安分点，等下宋觅他们就要到了，没时间伺候您。”

　　“你这话说的，真伤人啊。”闻阑放开林烃，往床上一躺，掏出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他们堵路上呢。”闻阑抬起头看着正站在落地窗边的林烃，“估计还有一会儿，过来抱抱呗。”

　　林烃转过身，对着床上张开手的男人笑了笑，趴了上去抱住，脑袋搁在对方颈窝边蹭边嗅：“真香，你今天是不是又喷香水了。”

　　自从两人去了都城，闻阑身上的檀香味是一天比一天淡，林烃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在某天晚上亲热的时候，不小心说了句‘没之前香了’，结果闻阑第二天就拉着林烃冲到专柜挑了瓶香水。

　　“就一点儿，喜不喜欢。”闻阑的手搭在林烃后脑的头发上，挑起一小撮玩儿着。

　　“嗯，喜欢。”林烃又深深嗅了一口，“你没看我都不抽烟了么，抽你就够了。”

　　自从大二开始，两人就商量着戒烟了，其实林烃没烟瘾，只不过在压力大的时候会抽上那么一两根，但自从闻阑开始喷香水，林烃就发现闻阑比尼古丁解压多了。

　　倒是闻阑，多年的习惯一时半会儿还改不掉，但也稳定在一天一根的频率。

　　“亲下。”闻阑的声音在林烃耳边蹭了过来。

　　林烃侧过头，鼻尖对着鼻尖左右蹭蹭，又在闻阑的嘴唇上吧唧亲了一口，声还挺大。

　　“不对。”

　　林烃故意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怎么不对了，这不是亲了么。”

　　闻阑知道林烃是故意的，不过想想再亲下去耽误事儿，便在林烃头发上亲了亲，将人抱紧了些。

　　曾经这张床上有过惺惺相惜，也有过缠绵缱绻，现在又多了一些细水长流的相伴。

　　.

　　俱乐部最大的KTV包厢里，正聚集了三十多号人，屋内中央的几张大桌上，摆着啤酒饮料、水果拼盘等，还有几人没有到齐，一些等不及的人已经开始该吃吃该唱唱了。

　　闻阑和林烃是最早到的，本来都坐在沙发上开始喝酒了，谁知道几个第一次来的人，被无良出租车司机丢在了离俱乐部好几十米的地方，现在正开着导航往这边走，两人担心那几人迷路，便下楼在大厅等他们。

　　“诶，你觉不觉得，”闻阑突然凑近，“我们这样像什么？”

　　林烃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故意不答反问道：“像什么？”

　　“像结婚迎宾啊！你不觉得么？我看电视上都这样。”

　　林烃故意板着脸：“那可惜了，男的不能和男的结婚，你这辈子盼不到了，要不你换个对象？”

　　“啧，说什么呢，大过年的吉利点。”闻阑伸手就去拍林烃的后脑勺，“快呸呸。”

　　“不要。”

　　“快！”

　　“嘶......呸呸呸，行了吧。”林烃觉得这人现在幼稚得不行。

　　闻阑这才嘚瑟起来，伸着脑袋就往外面望：“诶！这儿！”又转头看向林烃，“他们到了。”

　　秦婉和方冉，还有一个林烃不认识的男的，正在街对面等着红灯，朝这边挥了挥手。

　　不一会儿绿灯亮了，秦婉挽着方冉的胳膊跑了过来，站在两人面前抬眼打量道：“你们站这儿，好像结婚迎宾......”

　　林烃不用转头也知道闻阑此时摇头摆脑的样子。

　　“闻哥，你怎么越来越娇了。”那个不认识的男的在身后适时说道。

　　闻阑的脸瞬时黑了。

　　林烃笑得不行，拉着闻阑就上了楼。

　　好在前几天有群里报备过，不然当着30多号人的面，闻阑要是来个当场大出柜，林烃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大义灭亲的举动。

　　但即使如此，当闻阑第三次给林烃喂水果的时候，林烃还是忍不了了。

　　“哥，你之前不是这样的。”林烃说着，夺下闻阑手中的圣女果，“我自己能吃，长手了。”

　　闻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明明之前相处都挺正常的，但自从在这群小弟面前坦白了之后，自己的行为总是怪怪的，说是秀吧，好像也不止是这样，比如林烃往他嘴里塞了一块西瓜，又被秦婉和方冉看见，两个女生笑成一团的时候，自己又不是特别乐意。

　　但是自己喂林烃又很爽。

　　林烃不知道闻阑在想些什么小九九：“不想吃西瓜？那橙子？”说着又拿起一片切成块的橙子往闻阑嘴里塞。

　　和西瓜还是橙子没关系，闻阑想。

　　闻阑犹豫半天，又拿了个切成小兔子形状的苹果塞进林烃的嘴里：“别喂我了，你吃就行。”

　　“我自己来，你别喂我......”

　　两人推推搡搡间，大半盘果盘都被扫荡了个一干二净。

　　“你两干什么呢，果盘还让不让人吃了？”王行之的声音适时传来，“警告啊，别秀了，够了，吃半天狗粮了，两位大哥给点活路吧，这是跨年夜，不是结婚宴啊。”

　　“咳......”林烃意识到有点过了，但这归根结底还是闻阑先起的头，“说你呢，别喂了。”

　　闻阑悻悻收了手，自己拿着啤酒喝了起来。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这么多人凑一起的时候？”林烃也拿起酒瓶，在闻阑手中碰了碰，“那时候还玩脑残游戏之真心话大冒险呢。”

　　“记得，不过那时候我就在想，林烃你到底是喜欢我呢还是想玩玩呢，等我试探半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你还真的给我甩了，想想就气得不行。”闻阑说完将啤酒瓶往桌上一放，两条胳膊撑在腿上，侧头看向林烃，那眼神一看就是要开始翻旧账了。

　　在一起这几年，闻阑翻旧账的能力越来越熟练，总是找个由头就把这件事拿出来说。

　　“大过年的，老实点啊。”林烃说，“要翻旧账我就告你半夜私闯民宅意图......”

　　话说到一半，闻阑就赶紧捂住了林烃的嘴，但还是被宋觅听了去。

　　“林哥，谁私闯民宅啊？我有认识的人在警察局上班，告诉我，我帮你告他！”

　　闻阑使了个眼色，林烃扯下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没谁，你听错了。”

　　突然灯光熄灭，两人抬头一看是正是李子尧将灯关了，只留下几处比较暗的灯光。

　　闻阑和林烃相视一眼，心中都升起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于知乐拿着话筒大声喊道：“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艹”

　　“操”

　　二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华灯初上，又是新春佳节，今晚的申城市中心总是热闹些，落地窗外LED大屏上恭贺新春的大红字幕，映照在玻璃上显得格外喜庆。

　　“又是林哥！！这次换我问！咱们之前去鬼屋那次，你第二天穿了闻哥的衣服，是怎么回事！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宋觅看热闹不嫌事大，两只眼睛瞪得滴溜圆。

　　“定情，懂么。”闻阑抢答。

　　身边传来一阵起哄声，林烃摇摇头灌了自己一口酒。

　　愿世界没有真心话大冒险，林烃想。

　　咻！——啪！——

　　窗外突然传来烟花的声音，几人也不顾什么游戏了，纷纷凑到窗边看起烟花来。

　　闻阑和林烃落在几人后面，看着窗外，下方是霓虹璀璨，上方是烟火在漆黑的画布上绽放出一片片金花银彩。

　　远处的LED幕墙上，正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5、4、3、2、1——

　　“0！”

　　“新年快乐！”气氛随着倒计时归零而被烘托至最高点，有趴在玻璃窗上欢呼着的，又有兴奋地将身边人举高的，还有喝多了抱着身边人的胳膊，还要继续干杯的。

　　闻阑牵牵林烃的衣角，在林烃凑过来时，在额间落下一个吻：“新年快乐。”

　　林烃对他笑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伸手。”

　　自从李子尧关了灯，室内的光线就一直有些暗，闻阑虽看不太清，但已经意识到了是什么。

　　林烃牵着闻阑的左手，往无名指套上一枚银色素戒：“喜不喜欢？”

　　闻阑的表情有些凝住，盯着手上的戒指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从自己口袋里也掏出了一枚素戒，将它戴上林烃的左手无名指：“你怎么知道我会......”

　　“不知道。”林烃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看手上的戒指，“但是默契，你看我都没打算给自己买，你不也是么。”

　　闻阑笑了笑，伸手拉过林烃的手，对着两枚戒指拍了照，配字‘新年快乐’发了条朋友圈。

　　苏黎几乎秒赞：儿婿新年快乐啊。

　　第二个是闻潭：多吃多喝，都记账上。

　　耳边是众人嬉闹的吵嚷声，身侧是对方温热的体温，两人肩靠着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我爱你。”

　　“嗯。”

　　“嗯？”

　　“我知道，你爱我。”

　　“嘶......”

　　“我也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