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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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2028年4月4日晨，M国，休斯顿。
张芝在全团队的注视下再次打开直播设备。
因为“见一面”项目的直接失败，她并不能确定直播间的语言风向。
她摸摸丸子头，戴上耳机，最后一次整理队服的领口。
不行，还是很紧张。好怕被骂。。。呜。
她满脸视死如归，从手机屏幕上方偷偷瞟杜甫，想再给坐在人群最后面的组织领导最后敬一个礼。
结果她发现领导身边坐着的祸水在和领导咬耳朵。
察觉到张芝的视线，杜甫淡淡地瞥了她一眼，食指轻轻点了点她，那意思是：直播运营是你负责，别退。
因为两人靠得太近，杜甫细白的手收回时，极其自然地拨开了在耳边晃荡的，祸水的银白色头发。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
她都看见了！师兄说的是，皮筋在你自己兜里。
祸水乖乖把手伸进衣服兜，把皮筋咬在嘴里扎头发。一副好讲话的样子。
？？？
祸水甚至敢对自己挑衅！眨什么眼睛！摆什么手！
什么意思啊！我气死了你好迷惑师兄是吧！你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茶吗？！
她气得一哽。不能帮我们协助找回太白星你就死定了，白毛。
直播间开启。
“大家好！我是你们熟悉的芝士！现在我这里是早上八点，按照时差，国内现在应该是晚上九点，所以，大家晚上好！”
弹幕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
有自然得好像无事发生过的：
-芝士饱饱早上好！
-这是在机场吗？你们终于要回国了？
-长途飞行好辛苦，抱抱~
有表示理解的：
-见一面项目的情况大家都能理解的！
-没事没事，全球有关金星的项目团队都崩溃着呢。。。。
-哈哈哈哈哈研究对象失踪了
有关注点永远奇怪的：
-宝宝你们团队衣服好好看。。。。。
-机场好大
-地板感觉不太干净的样子？
张芝不知如何作答，只好笑了笑，按流程把杜甫请到摄像机前。
“……下一步我们将会和国内外各高校和科研团队合作，针对这一次的金星消失事件进行全方位的调查……非常感谢大家对N大天文系和CASA的持续关注和支持。”
他对这样的发言早就见怪不怪，所以还能分出眸光，聚焦坐在候机室长椅上的人。
又睡着了？
07
-所以上次直播结尾的那个白头发帅哥是？
-终于有人问出来了。。。。。。。
-楼上你还是太保守了（）
-哥，我等了半小时了，你真的不给大家介绍一下吗。。。
-上次wb有人截图了，很糊，但是真的很帅，我哭了，你们项目团队颜值真的太高了！！
-lgdl
什么？他也入镜了？杜甫一瞬错愕。
正在他急速思考如何把这件事情轻轻揭过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张芝同学戳了戳李白。
“那个，我们师兄叫你。”
李白其实并没有完全睡熟，他被叫起来，下意识就去找人。
“怎么了？”嗓音不太清澈，透着股刚被人叫醒的黏糊劲。
猫似的。
他忘了杜甫站在镜头前。
他微微仰着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一只手撑在杜甫肩上，空出来的手把皮筋摘下，霎时间银色流光铺了满身。
“直播开着，头发扎好。”杜甫稳了稳身形，低声同他讲，“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哈？啊，你们好，我是李白。”李白一下凑近手机屏幕，又转头问：“这样他们就能看到我？好神奇喔。”
他甚至连睫毛都在早晨九点的阳光下透明。
弹幕刷了一整片的“睫毛是雪做的啊啊啊啊啊！”
“雪？不是哦。”李白念着弹幕。
不是雪，是大气层。太白星上从不下雪。杜甫在心里嘀咕。隔绝视线。所以你哪怕站在他面前，也不知道他每一次眨眼过后，心里在想什么。
算了，连他有没有心都不知道。目前对他的研究还停留在地幔对流模式上，尚不清楚是否存在与地球相似的圈层结构，更遑论地核等的研究。
一颗行星，心该是什么样子呢？或许像地核一样炽热，缓缓流动，或许是终年冷寂。*
太多的不清楚让他心烦意乱，都怪他笑得晃眼。他上前，扣住李白的肩膀。
“向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团队的新成员，天文爱好者，李白。”
08
那天李白在车上一觉睡醒，迎接他的就是空无一人的车厢。再一转眼，看见了坐在身侧看文献的杜甫。
“醒了？我已经让其他人回酒店休息了。那现在来说说吧，你是谁。”杜甫抬手合了电脑，又将眼镜摘下，转过身正对着他，一副认真聆听的样子做得真切。
“我是太白啊，你竟然认不出来。”李白靠在车窗上，银发睡得乱七八糟。
做什么倒打一耙？自己应该认识他吗？
“算了，你发烧了，跟你说不清楚。”其实他心里隐隐地相信，但是没有证据，怎么证明美梦成真。他习惯降低期待值，以免这又是一场荒诞的短暂梦境。
“我很清醒，我知道你在拐着弯骂我瞎说。怎么跟你证明一下呢？”
“！你做什么”
“你不是不信吗？我证明给你看啊。”他觉得这小孩实在好笑，不过是给他个证据，反应这样大。
几秒钟之后杜甫反应过来他的证明方式。
面前自称太白的人，没有心跳。人类是不可能没有心跳的。
他们一行人住在一家汽车旅馆，车里阒寂无声，周边是无边际的旷野，月光那样好。来自1.6亿公里之外的星星扣住年轻学者的手，扣在崭新的人类躯壳上。温热的，安静的。
“害怕吗？”他笑。
“不。”意料之中的答案，意料之外的语气。那样坚定。
“不会觉得奇怪吗？研究对象忽然变成人什么的。”睫羽闪着，杜甫看不懂他的眼神。
“不会。”因为我一直相信你会来。
“我不会叶公好龙，你来，我是高兴的。来地球，是有什么事情要去做吗？”
“来看看你啊。”
星星会说谎吗。人类不知道。
09
杜甫一向主张减少不必要的开支，节约经费，好提升设备质量。
团队的年轻人们对此也并无异议，因此一行人在直播结束后提着行李箱来到了经济舱。挤挤挨挨的座位连成一片，过道狭窄。李白只知道人类有飞机这种东西，但其实并不清楚内部构造。
他左顾右盼，本来觉得十分新鲜，后来发现这东西实在笨重，最后还找不到位置，甚至差点坐在别人座位上，被人略带粗暴地赶起来。他瘦瘦高高地戳在那里，格格不入，但是并不无所适从，他只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杜甫忙着检查贵重设备，清点人数，一时间没注意到某颗星星在人群里的窘境。
李白看到他，空茫的眼聚焦。于是李白艰难地蹭过来，站在他面前，微微垂着眼。瞧他，又扫视着其他人。并不打扰，只是安安静静地观察着这架飞机上对他来说，唯一特别的人类。
张芝系好安全带，抬头正好望见李白，于是她说：“师兄师兄我们都坐好了！你快带白哥去坐呀。”
“你怎么不去坐？在这里小心被人撞倒。”杜甫匆匆拿出随身的笔记本，推了推即将滑落的眼镜，一样一样画着勾。
“不知道坐哪里，只能跟着你。”李白把银白色长发别至耳后。他有点太瘦了，又或者是衣袍太宽大，总之他什么也不做，整个人就像是站在风里。
随时可能离去。
杜甫下意识抓紧了他的手腕。带着人往后走。
“这边。”他侧身把李白让进去，盯着他扣安全带。意料之中的不会。
李白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太清楚，他只是远远地注视过，从未触碰过，所以他才会看起来什么都会，可实际上一刻也离不开杜甫的帮助。
他叹口气。附身，靠近。
“这样。”锁扣发出清脆的喀哒声，他细细望几眼，总觉得太松垮。于是他手上动作不停，开起小小的玩笑。
“这个要再拉紧一点，不然的话，遇到气流颠簸你就会一下子飞出去。”
“真的？”
“不会骗你。”
“那就飞出去好了，你在玻璃里面，我在玻璃外面看你，和你一起。”
他忘记了。他是星星本身。经历了宇宙空间内的辐射、陨石撞击、漫长光阴的航行。人类的飞行速度是他的多少分之一？怕是什么都算不上吧。
包括此刻在他面前，教他如何如何用好数百年来人类自以为杰出的发明，星星眼里的小玩意的自己。
他怎么会离不开自己。
到底是谁叶公好龙。
一时不查，他手上用了点劲，安全带猛地滑出，勒得太紧。
李白被惊到，“唔！”气流拂过附身在他面前的杜甫的耳廓。
他猛地直起身，“头发扎好。”
遇到气流会不稳定的是自己才对。
“这个，真的要系成这样吗？”李白有点狐疑，靠在舷窗上眨着眼问他。
“就是要这样。”
紧紧地捆住，哪怕只有一趟航班的时间。
“我们可是要飞行25小时的，你确定？”
“嗯。别乱动。”那就困住你25小时吧。
10
飞机落地。
杜甫看着身边各个研究员双脚落地后难掩的放松，和李白脸上一闪而过的不适应，有点想笑。
果然，地球还是太委屈他了。
整个团队的成员在N大研究所的专车上睡得东倒西歪。杜甫也终于睡着。车窗玻璃一下一下撞上他头都没能让他彻底清醒。
李白伸手垫在他和玻璃之间。一边温热一边冰冷。咫尺之间，人类的脆弱皮肤下是有血液在流动的，不像自己，只能模拟出假的外皮。
自己的银色头发又扫了他半身。太近了，他好像能听见杜甫血液轰鸣的声音。
他怎么还不醒。
这里是地球，现在是人类计时方法下的四月。北半球，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温湿度上升中，风力总体较小。适宜人类生存。对于已经习惯恶劣气候状况和极大温差的太白星来说，这里简直是真实的虚幻。
这里云层一贯很厚，看不见自己原有的轨道。但是他是必须要回去的。
有什么东西嗡嗡地震动，他拿出来一看，原来是杜甫睡着前怕他无聊，塞给他的手机。说是可以随便翻。
手机里没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一大堆一大堆的观星日志和文献报告。
文件夹一：《Venus》（中文名：《太白星观测日志》）
2028年3月24日
星期五 农历闰二月初三
月掩金星！
科普视频文案初稿：
“今天黄昏，我国黄河流域及以南的大部分地区可见月掩金星的奇观！北方地区也能看到月牙从金星南边以极近的距离掠过。观测时机转瞬即逝，请大家日落后马上行动，千万别忘了带上双筒！京城这次又看不到掩星啦，广州却几乎位于掩食带的中心，金星将被月亮遮盖得严严实实。两地高铁一日往还，何以差异至此？说到底，是因为以太阳系的尺度看来，月亮距离地球还是太近了。”
【出镜：张芝】
“而同时，金星离地球太远了。视界一宽，好像谁都能观测到。”【这一句还是划掉吧】
3月25日
星期六农历闰二月初四
在金星上方，渐盈的蛾眉月与昴星团只有几度的距离。（今年的星象值得期待！）
典型的秋冬星座仙后座在天黑后隐退，可以在西北偏北方相当低处找到。它大致站立在其一端之上。
但对中北纬地区的观星者来说，仙后座是恒显星座，它永远不会完全消失。到午夜或凌晨1点，它位于正北方的最低处，不十分水平地躺着。
木星向落日的余晖中沉落。在金星右下方约两拳处。双筒有助观测，尤其是本周后期。
李白顺着往下翻看。
2028、2027、2026、2020……2012
2012年1月5日
昨天做了一个美梦。
嗯……有一个银白色头发的，穿白衣服的，很好看的人，从天上飞下来。对我笑。我醒了以后打开窗子，意料之中的找不到。
我觉得像《后赤壁赋》里面会变成仙鹤的道士，又或者是会变成道士的仙鹤？还是我昨天晚上守了很久，可是还是没能看到的太白星？
书上说太白星的大气层非常厚，所以会是白色。银白色。
隔壁的张芝小朋友说我魔怔了，“魔怔”。她新学会的词。我帮她纠正了，是zheng，不是zeng。
和笨小孩当邻居就会这样子吗？
张芝狡辩说：“这四因为我坠近掉牙呀！不四笨！你思二睡，找就忘记小思候啦！”
好像确实是，漏风。
所以她应该想说：这是因为我最近掉牙呀！不是笨！你十二岁，早就忘记小时候啦！”
不如去调一下新买回家的双筒。
不是很熟练，需要多背一遍。
“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耶？”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文件夹二：《Cosmic Distance Scale》（中文名：《宇宙尺度》）
刹车响起，他们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