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向阳花》小狗蛙

5、菠萝汽水

　　期中考前最后一次小测安排在周五的最后两节课，这周气温略微回升，不少人选择敞着校服外套或者把袖子撩起来。

　　上课前沈逾往林风禾桌上放了几张装订好的活页纸，上面洋洋洒洒地记了些英语笔记，字写得好看还容易懂。

　　“...这什么？”刚从医务室回来，他意识还有点不清醒。

　　“你要的语法笔记，谓语非谓语，句子间的逻辑关联什么的...大概写了一下，应该有用。话说你跑哪里去了？“他指指潇洒的字迹，又问。

　　“啊，谢谢你，去医务室量了个体温。”林风禾跟没事人一样把笔记收起来，向他道谢。

　　武大郎站在讲台上掂量着一沓试卷。发卷前五分钟他突然聊起了天：

　　“我知道你们年轻，这个年纪有想法很正常，当然我也不反对，毕竟我高中的初恋现在都成我妻子了，但你们要是做的太过火，那我只能好好会会你们了。哎，那个靠窗倒数第二排的！“

　　他说这话的目的，一是为了告诉他们早恋别玩得太过，二是偷摸告诉他们自己从初恋谈到了现在。

　　五十几岁的人还怪浪漫的。

　　底下发出细细簌簌的笑声，大家都自认心知肚明得很。

　　“那不是我们王哥跟才女江江吗？绝配啊！”

　　沈逾不满地啧了声，回过来推推昏昏欲睡的林风禾：“诶，你要不跟武大郎请个假吧？考不考也无所谓嘛。”

　　王宛谦是中考分最高进来的，长得出挑，综合成绩也能和林风禾掰掰手腕。要是他哪一天突然恋爱了，当然没人会觉得奇怪。

　　林风禾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地，他从早上就有点发烧，但他并不想和顾玟说。不然她又要从单位赶回来，带他去医院，然后还要附带着几句：“你考虑过我工作很忙吗？”

　　“最后两节课算了吧…话说你不热吗？”他抬眼看了眼第一排的江鹤祎，她在认真整理着笔记。

　　卷子传了下来，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武大郎的语文小测一向带写作，考两节课。上了高中后各种刁钻的议论材料层出不穷，短短一句话的题干能让人琢磨一宿。

　　市里的高考作文走的是精简风格，三中大力跟上新高考的步伐，也让出题人被口水淹死了无数遍。

　　因为发烧的缘故，林风禾做的比以往慢了不少。等他写到作文时瞥了眼沈逾，他好像十分投入，已经快要给文章作结。与此同时武大郎放下手里的书正正腰，下了最后通牒：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他扫到林风禾，微微蹙眉：“刚开始写作文的同学抓紧时间。”

　　他只能匆匆地看了眼议论材料开始动笔，十五分钟写完一篇800字的议论文，这事他能吹几个月。

　　“收卷啦。”最后排的女生敲敲林风禾的桌子，沈逾扯过试卷一并交给了她。

　　交卷后沈逾趁着林风禾收书的时候碰了下他的手背。“cpu烧了？怎么这么烫。”

　　林风禾叹了口气，：“我真烧了，快让我回家。”

　　他本来还想继续问问沈逾这个天穿长袖会不会热的事，但他现在更想回家倒头就睡。

　　沈逾不继续缠着他，又把他中午在小卖部买的冰水拿出来给林风禾冰冰额头。

　　徐江吟几个人三三两两围在教室后面讨论着这次的议论材料，看起来不急着走。

　　李暮边扫地边骂骂咧咧地参与其中。沈逾也成了他们讨论的中心人物之一，另外一个是吃方便面永远没餐具的武大郎，听说这次作文题就是他亲自编写的。

　　“完蛋了，选择题我他妈就对两个。”

　　徐江吟顿顿声，指着卷子：“都是高考题量，武老师纯纯培养文科特种兵。”

　　众人嘈杂起来，一个人问：“你问问课代表这次错几个。”

　　他显然不屑地撇撇嘴，“沈逾嘛，他什么时候错过？”

　　大家又笑起来，班里现在已经流出了一个梗：沈逾就是答案。

　　“别捧杀我，哥害怕！”沈逾高声回答，他靠在门口玩手机，耳朵灵敏得像兔子。手机界面停在淘宝商品页上，最后，他精挑细选了一只摇着屁屁的蜡笔小新摆件。

　　此时王宛谦从人群里抽身走到林风禾旁边套近乎：“你初中是在西城那读的吗？感觉我听过你的名字。”

　　他语气平缓，但林风禾感受到了强烈的侵略性。

　　“对，怎么了？“林风禾下意识往沈逾那边靠了靠，滚烫的手心刚好抓住了他的校服。

　　他脸上的表情一下换成了温和的微笑，对他伸出手：“那我们是校友哦。”

　　“王宛谦，快去喊武大郎过来检查卫生，我要回家。“李暮把扫帚丢到柜子里，把头发扎了个揪，几缕发丝落在额前，没好气地喊。

　　徐江吟扶了把眼镜感叹：“太有气势了…”。

　　“呀，我们徐古板居然还会夸人啊？”一旁的杨旭话还没说完就被锁喉了，人群嬉闹着一哄而散。

　　王宛谦只能白了李暮一眼，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李暮拎起背包，朝着林风禾的方向比了个口型：“我厉不厉害。“阳光沐浴在她身上，闪亮亮的。

　　林风禾踩着楼梯，轻飘飘地像踩在棉花里。脑海里回想着王宛谦那副模样。

　　沈逾在拿着小风扇吹风，问：“你以前是不是…”

　　“他没有。”林风禾打断了他，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沈逾细细咀嚼着这几个无关痛痒的字眼，不觉已经走到了林风禾家楼下，树影婆娑，凌乱地落在水泥砖上，勾勒出他们的模样。

　　“我有个事挺好奇。”旁边的影子突然开口。

　　沈逾：“什么？”

　　林风禾先去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菠萝汽水，气泡迸溅。

　　“…算了。”
　　沈逾抿着菠萝汽水，看起来特别高兴。他把袖子很自然地撩了起来，机械手表绑在手腕上，表盘有些旧了，秒针正滴答滴答地走。

　　“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想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他眼里掠过一抹失望，但又很快变成了臭屁的表情。

　　林风禾瞥了他一眼，忽然凑到了沈逾面前顺水推舟：“好啊，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沈逾愣住了，如此直球的呆瓜触及了他的知识盲区。

　　沉默许久，两人都无话，光阴化作拂动的樟树叶，缓缓地流逝着。

　　“…有。”

　　“这么大的事居然都没告诉我吗？”林风禾故意朝着沈逾很失落地撇撇嘴，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问：“是谁啊，我们班的？”

　　这是能说的吗？

　　“你不认识。”沈逾眼睛看着他们来时的路，本就浅的眸子更加闪亮，好像里面住着天使。

　　林风禾用力地挥挥手：“拜拜，下周见，祝你考试成功。”

　　他回家用体温计测了个体温，一路飙到了39.7，看来是老天摁着头逼他休息。

　　煮了碗粥就算吃了晚饭，原本还想撑着做点简单的复习题，但试卷上的字仿佛会动的小虫扭在了一起，完全写不了。

　　晚上八九点，在翻了四五次身后林风禾才有些睡意。顾玟此时到了家，一下把他震清醒了。

　　顾玟站在他房门边敲了敲墙壁，西装看起来乱糟糟的，提包也没卸。显然对他不满意：“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不复习了吗？”

　　他回答：“我真的不太舒服…明天会补的。”

　　她只能无奈地半带上房门，又补了几句：“那你下周的英语怎么办？又要只考这么点分吗，我还和你薛阿姨说你很努力…”

　　顾玟的话向来说得既不像豆腐一样过于柔软，也不像铁板一样那么坚硬，刚好能够全部化作尖刀砍在她十六岁的儿子的心脏上，又不至于让这颗心破裂。

　　林风禾还想辩解些什么，但顾玟不愿意给他机会。“行吧。”

　　总是这样。

　　外面响起了她卸妆换衣服，还有顾玟叹气的声音，林风禾知道又对他失望了。

　　他在被窝打着字，键盘不太受控制，打了两分钟才成句：
　　【她到底爱不爱我？可是如果她不爱我，世界上就真的没人再爱我了。】

　　上面还有先前记录的一些他自认为矫情的短句。

　　【今天和他们打羽毛球，我连赢了好多把，好高兴啊。】

　　【好想玩游戏，玩一天。】

　　【想睡到世界毁灭，干脆下一秒世界就爆炸吧。】

　　消息闪烁了一下，沈逾的头像是一只躺平的线条小猫。

　　——Yyyy：好点了吗好点了吗？
　　——。：没事了。

　　他点进沈逾的朋友圈，线条小猫下面有一行小字：想睡一场不会醒的觉，那样一定会很幸福。

　　没看出什么不对，只觉得他们的思绪一定在某一时刻同频跳动过。

　　他后来难得睡得很沉，梦见自己变成了一阵风，吹过了很多个地方，见到了绿油油的草原，连接着天空的大海，还有凌晨盈盈的月光。

　　线条小猫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