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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他以为华沙要出去,便追上来告诫了几句:“人类,晚上最好不要外出。”
      华沙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乌大叽团成一个球蹲在他手心,有气无力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嗯?什么?”

      “这里的森林与你们人类口中的不同,它们是活物,是鬼魅操控的树妖,像你这种细皮嫩肉的人类,”他扒拉两下华沙细瘦的胳膊,“肉嫩而劲道,”又砸吧几下嘴,“大抵是它们最爱吃的那一种。”

      这描述有点令人恶寒,华沙皱眉,想到他一路跑来背后那些隐约的窥视,还以为是自己太敏感,没想到可能真有东西在跟踪自己。
      看来这个世界奇奇怪怪的存在还有很多。

      不过,既然如此,那些树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把他吃掉?
      华沙心思一转:“那为什么我来的时候它们不抓我?”

      照这只小鸟的话,他早该变成某个树妖根里的烂肉才对,可他一路跑来,只遇到过一群骨瘦如柴的狼,肋骨突出,森绿的眼睛犹如在黑暗中亮起的一盏盏灯。
      他顾着逃跑,只匆匆瞥了几眼。
      也是上帝保佑,他居然逃过一劫,现在想来也是不可思议。

      乌大叽听后,惊异地蹦哒几下,又从华沙手心砸到地面,运着小碎步,绕着他走了一圈。
      他老神在在地分析:“确实奇怪,按理来说,你不该到这里来,可你偏偏进来了,还只是受了点小……”

      华沙搓了下指腹:“我没有受伤,那些狼好像只是一直追赶我,也没有咬到我。”
      “哦,你安然无恙……这是为什么呢?”

      不知道为什么,华沙突然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奇怪,看得他毛毛的。
      华沙想了想,半蹲下来,弯起眼睛:“对呀,为什么呢。”

      乌大叽右翅折起,放在鸟嘴下面,左右摩挲,似是想做出侦探小说里主人公推理的姿势。
      但他小小一只,脖子都要仰断了也看不见华沙的表情,豆眼极力睁大而显得那张鸟脸有点猥琐。

      华沙一不小心又联想到了被揍偏瘫的大爷。
      在彻底卧病在床颐养天年的前一刻,他还在为他的邻居推理偷情的丈夫姓甚名谁。

      一人一鸟,两张同样沧桑的面孔在此刻重叠。
      华沙右眼皮抽了抽,在心底对老大爷说句抱歉。

      “算了吧,我明早就要离开的,至于安全的问题,我既然能全须全尾地来到这里,想必回去也会很顺利,它们似乎没有立刻吃掉我的意思。”
      乌大叽阻拦:“不啊,人类,你能幸运一次,不一定有第二次,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华沙摇摇头,反问他:“这里有食物吗?”
      乌大叽心虚摇头。

      华沙一摊手:“我总不能一直龟缩在你的城堡,我会被饿死,反正都要死,不如出去一试,你说呢?”
      说罢,华沙没等他回答,轻轻把乌大叽拎到一堆灰上,那是被他的尾羽扒成的一小堆,然后华沙就把自己往斗篷里一卷,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静静睡着了。

      乌大叽:“嘎!”诶嘿,还挺舒服。
      见他睡熟了,乌大叽就没再开口,只往楼梯之上看了一眼,随即头插进翅膀根,团起来。

      月色下,缠绕着古堡的藤蔓在缓缓蠕动,累积百年的厚灰层自下而上逐渐开裂,发出清脆的噼啪声,一根根棘刺破土而出。
      色泽很绿,绿到像那狼的眼睛。

      巨树在蠢蠢欲动,盘根错节的根系凿破深处坚硬的岩石,欲刺破古堡的基石,探入内部,将那个一举一动都在散发着致命香甜气息的人类偷走。
      狼哮陡然划破长空,一声盖过一声,天际满月被乌云覆盖,只留下浅浅一道皎白的边。

      有某种波动几乎化作实质,以古堡为中心,呈波状向外层层扩散,藤蔓在刹那停止行动,像在惧怕极为可怕的事物,剧烈颤抖。
      树妖再也生不出试探的小心思,只有旷远的狼嚎还在此起彼伏。

      古堡内,华沙轻哼着,翻了个身。
      乌大叽连滚带爬,远离睡得昏天黑地的人类,他捂住今日受苦又受难的肚子,长叹一口气。

      唉,刚吃就去的东西就不要想着立刻越狱了。

      .

      熬夜只会结成两个苦果,老大叫秃头,老二是赖床。
      虽然身下并非柔软的床榻,一觉醒来,浑身上下都像被马车碾过一般酸痛,但赖床的人最为专一,他们不可能区分地点,也不会因为这点短暂的小痛就放弃睡懒觉。

      外面天已大亮。

      昨晚,华沙一沾地就遁入梦乡,灯开了一夜,在日头彻底升起的时候,蜡烛烧完了,玻璃被厚厚的一层灰糊着,光线无法穿透,里面仍旧漆黑一片。

      华沙一睁眼便是陌生的黑暗,以为自己做了个梦——现在还是深夜呢,于是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睡了个回笼觉。

      一个鼻梁不可承重之物飞扑过来,华沙弓腰,颤颤巍巍地把秤砣推开,捂住剧痛的鼻梁,眼眶瞬间蓄满了泪花。
      睫毛轻轻一颤,泪珠便像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滚落到乌大叽头顶,把鸟砸得蒙圈。

      华沙缓了好一会痛意才消下去,只是鼻梁的红痕还在,显得刚醒来的他有几分脆弱。
      他以为有紧急的事,便问道:“怎么了?”声音里还带着哽咽。

      乌大叽只差把心虚摆上鸟脸了。

      两根翅膀背在身后,气短道:“没,没,嘿嘿……要不你继续睡?”
      华沙:→_→*

      “好吧好吧,其实就是,”细腿羞怯并拢,“哎呀,老头我饿了,人类,你还有没有食物?”
      华沙揉着脖子,大概落枕了,现在颈骨那块又胀又痛。他把背包拿出,鸟扑棱扑棱冲过来,探头往里看。

      “没。”
      鸟失落,鸟自闭。

      “血族不吃东西也不会死吧。”华沙打量着胖成一团的球,戳了戳,球顺势抖起来,华沙严肃地问。
      胖鸟自豪蹦哒,不自闭了,拍开他的手,叉腰道:“那当然,我们是至高的存在,岂能受饥饿这种小问题限制。”

      “所以你为什么会饿呢,还有,血族难道不吃东西就会变成乌鸦?小说里都说,你们只能吸食血液呀,而且……不应该是蝙蝠吗?”
      鸟大叽自发忽略第一个问题,他总不能告诉后辈,自己血脉的浓度太低,经常饿得头晕眼花吧。”

      “血族里有两个分支,分别是乌鸦和蝙蝠,血族主要以鲜血为食,我的主人在进入休眠之前,曾在这里设下禁制,在此之前,我就因为高强度工作许久未摄入新鲜血液,所以……”所以在禁制落下的后一刻,他变回了原型,居然还是幼年形态!

      该死的,他以后再也不要为不懂事的主人当牛做马了,他要收拾包袱离开这个令叽悲伤的地方!
      华沙笑眯眯地为他补充:“所以,依靠你的力气,无法推开那扇门,”回头看到厚实的铁窗,他好笑道,“窗户也被封死了呢,难为你了。”

      该了解的都知道了,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他知道,不欲多问,华沙起身,拍一拍裤子的灰:“好了,我们就聊到这里,我现在该回家了。”
      乌大叽又看一眼楼梯,没听到什么声音后,就帮华沙开门,一人一鸟奋力拉开门,鸟累得瘫倒在地,肚皮剧烈起伏,华沙也累得不轻。

      他摸摸乌大叽的脑袋:“麻烦你了。”
      “小意思。”

      能给他免费提供食物的冤大头要离开了,乌大叽十分不舍,同时又有点慌张。
      主人不会真的醒了吧!?
      可是人类说要回家,他没动静啊,那就不能怪他了,他要离家出走!

      在华沙即将踏出古堡的时候,乌大叽彻底崩盘,飙着泪飞奔到华沙跟前,狗皮膏药似的往他鞋上沾:“呜呜呜,人类,你带我走好不好,补药把我一个鸟丢在这里哇!只要你带我走,以后你就是我的小主人,你说东我绝不说西,你吃飞鸡我绝不要烤鸡!”

      “而且有一只会说话的鸟贼拉风的,我可以上街卖艺,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要不是他的话实在新奇,华沙会有一种,他让自己带他私奔的错觉。

      华沙把他撕下来,捧到眼前,与那双眼泪蒙蒙的豆眼对视:“胸口碎大石。”
      乌大叽一呆:“哈?”

      “就是把石头放在你的肚子上,另一个人拿锤子,把它敲碎。”
      华沙笑弯了眼,果不其然看见胖鸟腿抖成了筛子。

      乌大叽抖着音道:“或许你养我几天,等我恢复了后就可以了。”
      华沙捏捏他鸟嘴,乌大叽发出凄惨的一声“嘎”,华沙道:“好了,不逗你了,你主人呢?有朝一日他或他的子辈回来了,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乌大叽化身点头机:“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苏醒,我不想再被关在里面了,”乌大叽抹脸,发现一滴眼泪都没掉,无事人般缩回翅膀,“你愿意眼睁睁看一个小老头再被关在空无一人的城堡里几百年吗?我真是太苦命了。”

      带一只乌鸦回去,似乎不碍事,姐姐也不会过多询问,华沙简略思索了几下,关注点偏移到了其他地方,说:“苏醒?”
      “你知道你主人在哪儿?”

      乌大叽再次心虚地挪开目光。
      华沙瞥他一眼,察觉到了点东西,无非这只憨憨的小鸟在隐瞒他,把他拎到自己肩头:“好吧,如果出去得顺利,等你那位主人醒了,你自己回来吧。”

      .

      即便烈烈日光也无法穿透黑色的森林。
      枯枝无叶,抬头便能看见惨白的天穹,奇特的是,一旦踏入其中,华沙就会再次被黑暗吞噬。

      “扑棱扑棱——”
      “桀桀——桀桀——”
      踩断一根枯枝,声响与骨裂的声音十分相似,令人汗毛倒竖。

      华沙脚步一顿,一边把头顶的鸟揪下来,一边加快步伐,裹紧了斗篷,试图分散注意力:“布兰登先生,你不要再发出奇怪的声音了,我胆子小,你可不要吓我。”
      乌大叽被捏醒,懵逼地四处张望:“什么,什么?”最后与华沙对视。

      华沙狐疑:“你……刚才睡着了?”
      “对啊!”
      华沙:“……”
      乌大叽:“……”

      那刚才的怪声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一人一鸟后脊发凉。

      华沙心脏跳得剧烈,边跑边把鸟塞进背包,拉了下帽沿,低声说:“别出来,有东西在跟着我们。”
      树林里根系复杂,树木虽无繁茂的叶片,但每根树干都又高又粗,加之,林里渐渐起了雾,由薄到浓,做过的记号随视野逐渐模糊。

      兜兜转转,前方高耸的阴影伫立在浓雾之后。
      ——又绕回了古堡。

      华沙能感觉到,的确有东西在黑暗中静静窥探,它们好像并没有出手抓捕他的意思,至于原因……似乎在忌惮着什么东西。
      昨夜在此休息,直到中午都相安无事,除了古堡,别无他想。

      华沙不信邪,推开门把睡成死狗的乌大叽丢进去,然后又走进林子。
      几个小时后,他再次回到古堡前。

      一滴汗液顺着脸颊淌下,自下巴落到地面,消失不见,华沙走到古堡的门前。
      果然,一旦进入它的地界,那些令人汗毛直立的粘腻目光瞬间消失。

      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回望那片阴森的森林,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以及远处乌沉的天空,华沙升起一种,再也无法回家的不妙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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