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噩梦》莱格雅斯

21、麻木教师

　　“其实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学习压力大，竞争残酷的同时，也意味着当今时代学习资源的广硕丰富，学习机会也不再局限于过去的一方教室，只要想学，怎么都有办法获取知识。不过权力与义务永远统一，危险与机遇也并存，现在的学生享受了信息时代的诸多便捷，眼界高度扩展的同时又怎么能让肩负筛选人才的考试延续原有的选拔标准？
　　或许像咱们山河四省、大凉山等有些地区教育资源和水平确实落后，但现在的教育早就不是单出资质的牌桌了，升学考试是学生资质、家庭认知、学校教育等综合作用的结果。过去几十年一个家庭几代人，如果在国家工业化城市化的时代浪潮中都没能往教育资源更好一层的方向移动，那只能说明他们的认知配得上他们的苦难。
　　公平永远都只能是相对的，不可能有绝对的百分百的公平，那不现实。北京的初中生能在国博里看着司母戊鼎、四羊方尊上历史课，咱们的孩子行吗？雅芝，就你布置的实践作业，让孩子们去省博看青铜器，有几个学生去了呢？这是认知问题，指望通过学校的技能课程培养去对冲甚至是改变学生背后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固有家庭教育理念，何其荒唐。”
　　白雅芝听此，皱眉不认可道：“王舒，照你这么说，出身投胎难不成决定了一切？你是认同‘人生的分水岭是羊水’的说法吗？”
　　王舒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又继续道：“我只是觉得悲哀，因为落后，所以优质教育资源稀缺，教育理念也只能是天边月镜中花，美则美已却也仅此而已。专家们每次开大会，嘴皮子都快磨出茧子了——要突出学生的主体地位，发挥教师的主导作用，把课堂还给学生，避免教师的一言堂，教师少说话，最好不说话，让孩子们自由讨论，自主学习。
　　但他们敢不敢用像太原这种三四线城市的普通学校的普通班来上课？敢不敢到教学一线看看‘云端之下’的真实？牛顿研究了一辈子的万有引力你让咱们这里普通家庭普通资质普通能力的孩子四十分钟学通透，是觉得他们的知识底蕴文化素养学习能力比专业学者都强？我都不敢说那是理想，那八成是幻想。现实情况是我教的孩子们面临着考不上高中就要去职高混日子，甚至这几年，好一点的职高分数线都连连涨。在这场教育竞赛中，可能没有真正的赢家，但只要还在桌子上，就还不算输。所以每个家庭都在拼命投资，耗费时间、精力、金钱、人脉甚至牺牲健康，也仅仅只为继续留在桌子上而已，何其悲哀。”
　　“剧场效应谁都明白，可毕竟国人几千年封建社会下的科举一直都推崇读书改变命运，建国后80-90一代又享受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教育红利，所以能不能留在这张桌子上，对每个家庭每个人都是相当重要的人生选择。”白雅芝无奈，看了看带的几个班的学生成绩，停在了排名较后的陈灵一的分数页面，不由感慨：
　　“其实，就算不在学校，也不一定意味着停止学习，学校比起社会可能还能算得上是象牙塔吧？这几年不是很流行一句话吗：人生是旷野，要敢于尝试。只要还在学习，只要还在路上，一个人的未来就无法被轻易勾画。”
　　王舒喝了几口粥，笑了笑：“你这说的其实是终身学习的理念，理论上是真实可行的，但见效太慢。初中就三年，中考就要刷掉一半，高中也是三年，高考完就要分个三六九，清北、985、211、一本、二本、大专，等级清楚明晰，要是你的至亲骨肉，你敢赌他在哪一半的比例范围里？敢赌他高考完在哪类高校里？哪能考虑学生的一生静待花开呢？不要优生率和平均分了？现在太原的教学基本盘都是硬往下灌，然后通过机械化考试来提高升学率，极限延长学习时间，也等于是变相提高学习效率，甚至必要时牺牲大部分中后段学生，接受力理解力差的学生自然而然就会被抛弃，没有人有时间等待他们落实终身学习的，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景，大家的时间都金贵的很，三年又三年，一届又一届。所以我们除了恐吓，还得带上欺骗，打一棒子给一颗枣嘛——读了高中就好了上了大学就好了读了研就好了毕了业就好了。”
　　“可这样忽略现下的匮乏感，真的是在培养人吗？像一只永远被吊着胡萝卜拉磨的驴。”白雅芝搅了搅粥，突然觉得加了糖的粥也没有以往甜：“感觉中学像个养蛊场，就小说里描写的那种苗疆蛊虫，卷生卷死炼成了蛊，浑身萃毒；大学像个斗兽场，要生存，要抢占各类资源，甚至隐隐折射着日后的繁衍；至于工作以后，那就是名利场了，什么妖魔鬼怪八仙神通都轮番展示，你方唱罢我登场，没什么新鲜事儿......”
　　“人不都是这样吗？或许在其他国家其他文化环境里不一样，但在中国，剖肉观骨，可能还真是大差不差的，骗着骗着，自己都会信以为真的，斗着斗着，大半人生也就消磨殆尽了。”
　　“可我们是人，是有感情有欲望会思考会痛苦会难过的人，这种方式和理念，真的有把人当人么？更像是......”白雅芝垂眸，片刻方道：“耗材。”
　　“耗材起码也是材不是？不怕被利用，就怕你没用。人又如何？这片土地上人并不金贵，浩浩汤汤有十几亿，优质廉价的人力资源是地理试卷上经济发展优势的必答知识点。再者说说穿了，趋利弊害拜高踩低是生物本能，人道主义有时候真的只是遮羞布，赤裸裸的物竞天择毕竟不太好看，人类自诩是高级动物不是？生物学里区分高级动物和其他动物的标准不就是有感情和会制造使用工具吗？但话又说回来，高级动物就不是动物了么？”
　　“......”
　　白雅芝抿了抿唇角——人力资源？人血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