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见星》临渊煮鱼

2、夜行见星

　　林如故是个对情绪很敏感的人，又时常有些自毁式的利他。
　　他能精准地感受身边所有人的情绪和需求，倾尽所能地给予反馈。

　　可是，他有些读不懂时沉新。

　　时沉新暖了一会儿手，又扶着吸管喝了几口。

　　他的余光一直落在林如故身上，见林如故目不转睛地看他，眼神虽然像过年给孩子发红包的长辈，长久的注视也足以让时沉新淡定的脸上泛起红晕。

　　见他脸色似乎比方才好上一些，林如故舒了一口气，笑着问：“暖和了？”

　　林如故身材偏瘦，五官秀致，眼尾微微上挑，纤长的睫毛微垂，却并不过分女气，不做表情时总给人疏淡清冷的印象。
　　此刻也许是在寒风中吹得有些久，清泠泠的月光和霓虹下，冷白的肤色透出白瓷般的透明莹润，微微仰头看着他，唇角含笑。

　　时沉新少有地失神，又快速调整好表情，目光从他湿润的唇角不着痕迹地掠过。

　　“暖和得不能再暖和。”
　　时沉新回道。

　　要是带了运动手环，此刻恐怕已经开始“滴滴滴”地对他的心跳频率发出预警了。

　　“那就好，盛樾他们等很久了吧，我们现在过去？”
　　流星雨峰值时间预估在晚上八点左右，现在已经过了七点。

　　两人各自扫车，林如故已经骑上去，却见时沉新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时沉新摊手，给林如故展示了手机页面。
　　电量低。

　　失算了啊。
　　见时沉新少有的吃瘪，林如故也笑了笑。

　　两人最终还是选了自行车。
　　时沉新带来的头盔被放在前面的车篮子里。

　　冬天骑车很冷，时沉新递给林如故一双手套。

　　“这个戴上。”

　　很软很暖和。

　　南山虽然离嘉南广场很近，但从这里过去也要通过一座江上的大桥。

　　这个点游客基本都提前去排队了，路上反而没太多车，两辆共享单车在非机动车道并排而行，骑得都不算太快。

　　时沉新今天穿了一件短款的黑色皮质外套和束脚的黑色工装裤。
　　穿着一身酷飒黑色的帅气男大，此刻正在悠闲地蹬着自行车，被后面骑着小电驴的大叔超车也只是从容不迫地扭了一下车头避开。

　　林如故今天心情很好，从郑穹的公寓里走出来开始，一直到现在。
　　他也控制着骑车速度，和他一起悠悠地穿过大桥。

　　“其实，你可以不用来接我的。”
　　两个人骑车很慢，挨得很近，林如故没有可以提高声音，时沉新也听得一清二楚。

　　清朗无云的天边有几颗星子闪烁，时沉新唇角弯起上扬的弧度。

　　“那可不行”

　　林如故朝他歪了歪头，“为什么？”

　　“我要是不来，你也不会来的？”

　　林如故一愣，似是思考了一下时沉新的意思，随即微笑。
　　“说得也是。”

　　他很多时候是个很被动的人，哪怕是替自己做决定，也总是保守犹疑。
　　如果没有时沉新那句话，他大概率真的不会来。

　　“谢谢。”

　　入夜并没有想象得那么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月光流淌而下，江畔的风轻轻拂过平静的水面，在静谧的夜晚荡起银白色的涟漪。

　　“感觉怎么样？”

　　“很好，只是，我们真的还能赶上吗？”

　　“那又怎么样？”

　　语罢，林如故的余光忽而中闪过一道白光。

　　一道流星划过了江面。

　　“时沉新，快看，流星。”
　　江面很开阔，大桥上视野很好，即便是不分神侧头，也能将其尽收眼底。

　　话音刚落，林如故还不确定时沉新是否看见了刚才一闪而过的璀璨的银芒。

　　随即，又有一道流星紧随其后，在深黑沉寂的夜空划出另一道光芒。
　　第三道，
　　第四道…...

　　数不清的流星汇成一场流星雨，如同乍然绽放的烟花，出乎意料的盛大绚烂，星奔川骛间，照亮了漆黑的天幕，又顺着月光流泻而下，落在平静的江面。

　　“这下看见了。”
　　笑意在时沉新眼角和唇边漫开，眼前是璀璨而美丽的流星，余光里，是林如故星光下明亮的眼瞳，雀跃鲜活，远比星星熠熠生辉。

　　桥边的人行道上，许多人在闭眼祈愿。

　　“对流星许愿，它真的能听到吗？”

　　林如故是个浪漫过敏的理科生，从科学的角度来看，流星是宇宙尘粒与大气产生摩擦生成光热的自然现象，也是流星体自我燃烧的过程。

　　人们向流星诉说愿望，可转瞬即逝之物，又要如何承载千万人沉重的愿望。

　　“以前听人说，流星是宇宙的信使，”

　　时沉新依然淡定地骑着车，
　　“无论愿望能不能实现，说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是吗？”

　　星光在他的轮廓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就当，它会带着你的愿望，环游整个宇宙。”

　　他的腔调慵懒随性，极具磁性的声音此刻极致温柔，哪怕很多很多年后，林如故回想起来，心口也不由会为那个夜晚，为那场流星和眼前人而震颤不已。

　　良久的沉默后，林如故微微低垂眼眸，轻笑道：“你们艺术生果然不一样。”

　　时沉新依旧悠闲地蹬着自行车，“艺术生也分文理的好吗，现在站在你眼前的，就是个纯理艺术生。”

　　这点林如故当然知道，第一次见他，就是在遗传学大课上，大一生来听大二的课本就需要勇气，更何况他还是隔壁美院油画系的学生。

　　每周三上午早八，时沉新总能准时在林如故身边落座。很多本专业的学生偶尔都会逃课，他却比他们还要锲而不舍，也许是因为只听了这一门课程，他的学科综合能力显然不算好，但教授每次点名回答问题都能对答如流。

　　可见一定是有些基础，且基础不差的。

　　那时林如故已经脑补出他自小有着生物人理想，被迫向现实低头选择了别的专业，却又不屈服于命运的励志故事。

　　直到某次课堂上，他因为走神没回答出教授的问题，被教授笑着调侃了几句，他就再也没来过了。
　　为此，林如故还发消息问过他。

　　“我没事，只是认清命运了。”

　　至此，这个励志男大的故事落下帷幕。

　　林如故一直想不通，时沉新来上了半学期的课，和学生教授们都很熟悉，是个远近闻名的社交恐怖分子，其实内心居然会脆弱至此吗？
　　虽然费解，但还是尊重祝福。

　　回神间，两人已经慢悠悠骑到了南山，这个点山脚下的游客已经少了很多，还有一些已经乘着缆车下山，准备离开了。

　　流星雨比预计出现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两人买了去往观星点的缆车车票。
　　短暂出现的流星雨没有在天空留下太多痕迹，天边一轮月温润皎洁，星子闪烁，漆黑的夜空沉静如水。

　　林如故望着透明玻璃窗外的景色，忽然想到了什么，“等等，刚刚是不是没来得及拍照。”

　　时沉新是个挺狂热的摄影爱好者，却因为他错过了大好的拍摄机会，想到这里，林如故不免有些内疚。

　　时沉新收回落在窗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他。

　　他和林如故一起在江上骑行，一起看流星，从向林如故发出邀请的那一刻起，今夜已经注定圆满。
　　和他对视良久，时沉新自己却先脸热，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轻笑道：“是，但这不重要。”

　　林如故说他读不太懂时沉新，此刻这样的情绪更甚。

　　江上，林如故担心他们错过流星，时沉新说；“那又怎么样？”

　　没能拍下照片，他却说“这不重要”。

　　林如故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