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见星》临渊煮鱼

3、暗恋的滋味

　　缆车一路直达观星台，盛樾远远看见了他们，冲他们招手。

　　“总算来了。”

　　观测流星的峰值已经过去，但观星仪器还没有撤下来，社员们坐在铺好的野餐垫上，一边聊天一边研究各自摄影机里的照片。

　　冬天夜里很冷，游客服务中心特意准备了小炭炉，下层燃炭，上层则是放烧烤和饮品的铁网。
　　也许因为都是大学生的缘故，餐垫上虽然摆满了零食，但垃圾都被妥善地丢在了一个大袋子里。

　　林如故虽然社恐，不太爱社交，但在天文社待了两年，和社员们都很熟悉，自然也没有那种深陷人群的不自在。

　　见了他们，便有人不住调侃道：
　　“啧啧，这么震撼的流星雨都能错过，简直罪大恶极。”

　　时沉新接过其他人递给他的相机，顺势坐在一旁的石头上，曲起长腿，一边看照片，一边漫不经心道：“谁说我们错过了。”

　　盛樾一听，便饶有兴致地凑到林如故身边。
　　“怎么说怎么说？”

　　林如故放下提了一路的曲奇，又把热可可递给时沉新，缓缓开口：“我们骑车路过江边的时候刚好碰上了。”

　　“江边诶，视角怎么样”
　　有人问。

　　林如故回想一番，星坠平野的景象犹在眼前，他却搜寻不到太多形容词来描述那样的景象和感受，只说：“很好。”

　　想了想，又补充道：“但肯定不如山上视野来的好。”

　　“江边一眼望过去可开阔了，要不是公园晚上闭馆，去那里应该也不错。。”

　　有人附和道。

　　“去去去，哪有人观星跑江边的。”
　　盛樾往那人嘴里塞了一口薯片，故作嫌弃地推搡了几下。

　　坐在熟悉的人群里，林如故也被轻松温馨的氛围感染，和大家笑着聊天，一起吃零食，他提了一路的曲奇饼干也被大家一抢而空。

　　林如故也吃了一块，也许是因为这一次只为自己买，也能分享给身边的好朋友，林如故觉得它比想象中更好吃。

　　时沉新坐得稍微远一些，旁边的社员还在研究拍山里的夜景的参数，他手里的热可可已经凉透了，喝上去微微发苦。

　　他的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林如故身上。

　　为了不影响拍摄和视线，观星台夜晚的灯不算太亮，炭炉的火光映照在林如故脸上，映出一圈温暖的光晕。

　　时沉新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心不在焉地整理社员传过来的照片。

　　“怎么样，哥拍得不比你差吧。”
　　“建议直接投国家地理，一举成名”

　　炭炉上煮了热的水果茶，林如故倒了一杯，捧在手里取暖，等它放凉。
　　“我们仪器还没收吗？”

　　巨大的观星平台台上人已经渐少，天文社所在的这一小片还热闹如旧，向学校申请的昂贵仪器也还没有收起。
　　“他们在赌呢。”

　　盛樾笑道。

　　林如故抿一口果茶，还是有些烫。
　　“赌什么？”

　　“赌今天晚上还会不会再来一轮咯。”
　　盛樾一边回答，一边咬了一口裹满辣椒的烤串，烤肉刚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进去，就被辣得直吐舌头，说不话来。
　　林如故怕她呛到，赶忙给她递了一旁的奶茶。
　　清甜的奶茶在嘴里含了一会，辣意才渐渐消减。

　　“谢啦，预估的不是晚上八点半吗，结果七点多提前来了，他们有人猜过会儿可能还有一轮大的。”盛樾眨了眨眼睛，补充道。

　　天边星子微动，观星台上有人拨动了吉他的琴弦，沉静微凉的夜里，音符随着银河流动，在山间落下温柔的旋律。嘈杂的四周骤然静下来，交谈声，啤酒瓶碰撞声，都在寂静的夜里隐下声息，炭炉里火星微微炸开，伴随着乐声，绽开听觉的烟花，落入无垠的夜色。

　　忽而，一声惊呼打破寂静。

　　“流星！”

　　林如故应声抬眼，一道道银色的光芒划破天际，璀璨的光轨铺陈而下，落下点点耀眼的星芒，坠入层峦叠嶂的山川。

　　看来，有人赌对了。

　　寂静的观星台上再次热闹起来，有人抓住机会，低下头双手合十。

　　在观星台看流星和江边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星芒漫天，山川不语。

　　“流星是宇宙的信使。”

　　脑海中再次浮现时沉新那句话，林如故轻笑，也学着周围人的样子，低头许下愿望。

　　年年岁岁，自由喜乐。

　　林如故睁眼，一道流星从眼前划过。

　　真的会带着他的愿望去宇宙漫游吗？

　　会的吧。

　　林如故似有所觉，回头看向仍坐在石头上的时沉新。
　　对方恰巧也看着他的方向。

　　心跳似乎漏了一拍，对视那一刻，时沉新扬起唇角，举起了手里的相机。

　　按下快门。

　　“咔嚓”

　　画面定格在他回头的瞬间，漫天繁星失色，山川和银河都变成点缀。
　　他是唯一的焦点。

　　这一场流星持续了很久，璀璨盛大，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耳边吉他的旋律融入夜空，抒情绵长。
　　此夜难再。

　　夜渐深，观星台上只剩零零星星的人。

　　天文社的成员们围坐在一起，中间是还温着果茶的炭炉，大家一边分享手机相机里的照片，一边聊着各个学院的八卦。

　　“时哥，让我看看你的相机呗。”
　　时沉新坐在林如故斜对面的位置，听罢撞开身边人凑上来的肩膀。
　　“边儿去。”

　　“啧，看都不让看，难不成有什么机密？”

　　被戳中似得，时沉新轻轻咳嗽一声，匆匆瞟了一眼林如故的方向，确认他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动静，才莫名松了一口气。

　　“露营经典节目，真心话大冒险，来不来。”
　　有人从包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卡牌，瞬间点燃了有些倦怠的氛围。

　　“玩玩玩。”

　　规则很简单，旋转中央的转盘，指针指到谁，就由谁来抽卡牌。

　　林如故以往不太喜欢这样的游戏形式，但这一副卡牌的内容点到即止，应该是社员考虑过大家可能不喜欢的问题，做过一些筛选。
　　如果不想答，就喝一杯果茶作罚。
　　对社恐很友好。

　　“不是吧不是吧，又是我？”
　　盛樾今天似乎运气不太好，已经被抽中了好几轮，眼看指针再一次转向她的方向，又缓缓停顿，她已经身无可恋地倒在身边的女生肩上。

　　“诶等等”
　　指针转到盛樾却还没有停留，而是又偏移几分，指向了身边另一边的林如故。

　　确认这一轮的倒霉蛋确实是自己，林如故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抽了一张卡牌。

　　“真心话——说出对象一个让你无法忍受的缺点。”
　　林如故读出了卡牌上的文字，语速不快不慢。

　　“唉，没意思没意思”
　　“就是，学长的对象肯定是完美男友啦。”

　　林如故从来不会刻意隐瞒自己的情感状况和性向，身边人都知道他有一个高中就认识的男朋友，也是A大的学生。

　　可郑穹似乎不太愿意。
　　无论是点头之交还是亲密的朋友，郑穹似乎不打算向任何人告知。
　　他那时对林如故的解释是，学校里有很多父母相识的学生，他还没有做好让父母知情的准备。

　　林如故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但他能理解，理解他的父母可能无法接受他们的情况，理解郑穹还在读大学，没有能力应付因此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所以他从不强求。

　　除了偶然撞破的时沉新，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众人正调侃这个问题无聊，林如故握住手里温热的茶杯，沉吟片刻，才道：“没有对象，现在单身。”

　　语罢，周遭气氛霎时沉默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互相递着眼色，观察林如故的反应。

　　他眼角还微微弯起，带着浅浅的笑意。
　　似乎，并没有伤心。

　　指针转到林如故的时候，时沉新撩起眼皮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在听到那个问题后轻嗤一声，低下头整理相册。

　　“没有对象，现在单身。”
　　林如故的声音轻轻浅浅，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清楚，八个字一字一句猛然敲在时沉新耳畔。
　　他有一瞬间的怔然，大脑处理信息的能力暂时短路，理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本能却促使他心跳如擂。

　　等他消化完这条消息，大家已经化解了尴尬，笑闹着祸害下一个人。
　　沉默了一整场的时沉新忽然站起身来，把他身边的人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发颠？”

　　时沉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就这样站了起来，全场的焦点已经从另一个受害者转移到他身上。
　　他匆匆瞥了一眼林如故，见他面色无虞，低声道：“我去透个气。”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

　　“他说他干嘛去？”
　　“好像是透气？”

　　“不都在山上吗，前面的空气是比这里好多少？”

　　林如故那句话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围绕。

　　他反复在心里咀嚼那几个字。
　　单身，单身……

　　不像在山巅，更似在云端。

　　林如故那么念旧的人，从那个丑兔子头像被换掉的那时候开始，他就应该明白的。

　　林如故和郑穹分手了。

　　他现在应该高兴，他也的确很高兴。
　　站在山顶，他想朝着对面大喊，想大声告诉林如故：“我喜欢你很久了。”

　　他想说，却害怕让他听到。

　　他高兴，可想到林如故那样一个人，会和郑穹走到分手这一步，一定受过很多很多委屈。
　　他又高兴不起来了。

　　暗恋怎么会是这样的感觉。
　　一见到他，心砰砰地跳，无意的触碰也会让他手指发抖，不小心的对视会让他脸红，怕他属于别人，又怕他失落痛苦。

　　哪怕是时沉新，那个别人口中无所不能的时沉新，也只能默默吞下暗恋的苦和蜜。

　　可他实在，
　　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