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糖男朋友》一条干鱼

6、高数。

　　傍晚的天烧得火红，一片橘红色反映在方白手下的手机屏幕上。
　　他抠紧了手机的边缘，看着他妈妈给他发来的两条消息。

　　事情的起因是他今天中午翻东西发现冬天的衣服少拿了一套，打家里的电话回去想问问妈妈看看在不在衣柜里，结果电话响了许久没接。
　　妈回消息说前两天拉肚子，总感觉肚子里不舒服，今天让爸带她去医院挂水了。

　　方白看着消息，眉头紧锁，缓缓按下手机键盘。
　　一点白:“你又吃辣了？”
　　妈的消息回得快，一句“没事”后配了个龇牙咧嘴的黄脸表情。
　　一点白:“你别老折磨你的胃。”
　　妈:“[咧嘴]”
　　方白叹息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意味着快要迅速降温了，天气突然转热，方白看着学生会办公室阳台外那棵枫树树干上凌厉的火红正蓬勃向上地燃烧，突然扑棱着翅膀落在树干上一只灰褐色的白腹鸫，转头一见方白在看着它，胆怯地身子一抖，跑掉了。

　　说是办公室，其实是暑假的时候他跟张姐沟通抢来的一个空房间，就在电子信息学院楼三楼，供成员们放道具放文件的，这样彼此也省心一些。
　　他从桌子上站起身，贴在身侧的挎包挂件下面的一颗小铃铛就轻轻响起。

　　史迪奇。
　　方白眼睛一亮。

　　在房间另一边还在写的陆平风，他的桌子上摆着一只和方白背包上挂件一样的动画人物的玩偶。
　　陆平风听他的声音就马上抬起头来，露出一个融融的笑:“方会长你要走了？”

　　“那个，今天是周五，待会儿会有老师来关门。”方白对那边的陆平风说。
　　“我再写一会儿。”
　　方白走过他旁边，看了一眼他在写什么:“高数？”

　　陆平风抬头看他:“嗯，会长你给我的资料我已经整理完了，这会儿写一下作业就走。”他笑笑然后继续低下头写题。
　　这么多还真弄完了？这么努力？方白记得他可是刻意扔给了陆平风很多工作。
　　他看着低头写题的人头顶短碎的黑发，在外面夕阳的光里镀出一层金辉。

　　他把目光转到这人在写的题上面，略作思考。
　　“这题步骤错了，这个你可以因式分解，然后用用洛必达法则试试看。”方白忍不住道。

　　陆平风一听，回头看自己的题:
　　“真的啊……学长，你可以教我高数吗？”
　　“嗯？”
　　“我高数不好，学长你学习好，想让你教一下我。”
　　“我不是正在教吗？”

　　方白被这个人盯得有些不自然，只好把目光放在他两道眉毛中间，避开和他直视。
　　“明天上午十点，图书馆见。”陆平风一字一句咬着说道。
　　方白拉了拉挎包，从陆平风手里的书上抬头又看了一眼他:“看你表现，明天起不起得来。”
　　陆平风一听嘴角笑痕更深，情绪颇高地低头转了一下笔，翻了一页书继续写，只管对着高数课本微笑。

　　临走的时候方白还又多看了一眼陆平风桌上摆的史迪奇。
　　连史迪奇都比他的大。
　　夸张滑稽的动画玩偶睁着一对婴儿拳头大的眼睛，正对着手里抓的小树咧着一排鲨鱼牙在笑。

　　次日方白应约前来，陆平风提前半个小时给他发了自己预约的位置，他看了一眼，刚好陆平风旁边还有一个空位，就点了预约。
　　电梯上三楼，出来扫了一眼，遥遥看见一个男生朝他招手。
　　陆平风今天穿了个黑色的外套，学校临海，到了秋天风大，这样可以挡风。
　　方白一眼看到他，手指碰了碰鼻尖往他那里走。

　　陆平风看着他坐下，眉眼弯弯。
　　方白刚坐稳，手机就振动了一下。
　　lpf:“学长好。”
　　方白:？
　　还特意在手机里和他问好。
　　这么想着，他轻轻瞪了一眼陆平风，感觉好像从这人欣喜的笑容里看出了某种叫“讨好”的东西。

　　于是方白回道:“你好”
　　一点白:“你来得挺早的”
　　lpf:“也刚来”
　　lpf:[蹦跳]

　　现在不是期末周，图书馆里没有多少人，甚至有些空旷，瞪完他，方白又往周边看了看，远处还坐着个女生，此时此刻正在用平板听课。

　　两人安安静静写自己的题，方白余光里看见陆平风时而用手扶着额，时而又手撑下巴思考。
　　“学长。”陆平风终于小声说。
　　耳边一道声音酥酥痒痒的，方白意识到陆平风在叫他，于是抬眼看他，发现在这么近距离下，陆平风黑发间有一颗一闪一闪的东西，竟然是一对银亮小巧的耳钉。
　　“这题。”陆平风一边小声说着，一边慢慢地把手下的书本推过来，往一处题目指。
　　在这双手指修长的手上，中指带了个素净的银环，手腕上戴了个小米的运动手表。

　　“这题的话……”方白凑过来读题。
　　陆平风敛眸看认真读题的方白，孜孜微笑着。
　　“你可以用斐波那契数列试试，你把这个拆开……”方白一步一步在演算纸上列着，低声给他讲解。
　　讲完他把眼睛抬起来，看见陆平风看着演算结束的稿纸在抿着唇笑。

　　一副眼镜挂在眼前，方白隔着眼镜看他的反应，疑惑:“你笑什么？”

　　见方白这么问他，陆平风把手里握着的圆珠笔放下，单手撑脸，故作思考样:“我在想，是不是可以通过编写代码，在每一行输出数列中的数字，然后到达特定的行数的时候，可以编写出一段特定的告白语录。”
　　方白:？他在想什么？
　　方白抓笔的手握紧一下，面露疑惑:“嗯……？”

　　他皱眉看看陆平风，又看看两手手下的演算纸，认真分析道:“理论上可以是可以，但你确定能找到一个，懂得斐波那契数列和编程，又能体会其浪漫的人吗？”
　　说完他抬头，正好看见陆平风看着他，陆平风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微抬下巴:“嗯？”
　　眼睛就好像夏天莲花缸底的青石子，浮光中方白仿佛看见自己怔愣的倒映。
　　方白被他这么直直盯着，侧身咳了起来:
　　“嗯……咳，咳咳咳。”
　　“怎么了？”陆平风赶紧问道。

　　“吸了点冷空气。咳咳。”方白仓惶解释道。
　　“喝点水？”
　　“不用不用。”方白赶紧摆摆手拒绝。
　　方白开始学自己的专业课，然后把几张表整理了一下。
　　后面的时间过得挺快，除了身边有个不太熟悉的人让他效率有点减慢。
　　偶尔他也瞥一眼陆平风在写什么。
　　陆平风留给他一个侧后脸，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捏着笔往作业本上写。

　　两人大概一直学到了下午吃饭的点才回去，正巧碰上沉沉地压了一天才开始落下的雨，陆平风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方白。
　　“不用。”方白从自己包里掏出一支黑色的短雨伞来。
　　两个人各打各的伞，全程不语。

　　陆平风把他送到宿舍门口分开了，他才想起嘱咐道:
　　“下周六有拍摄，别忘了。”
　　他抬头看一眼陆平风，对方点头道:
　　“好的，方会长。”
　　走进宿舍他回头还看见陆平风隔着玻璃门在热烈地跟他摆手。
　　说实话这么热情外露的大学生，方白还是第一次见，感觉他身上使不完的劲。
　　方白:“……”

　　陆平风他特意把他送到一号公寓楼，然后再自己走回相隔十万八千里的九号公寓楼。

　　当天晚上两人又互通消息，起因是方白给他妈妈打完电话退出来看手机消息的时候，陆平风的一句话弹出来。
　　lpf:“方会长，以后还可以教我高数吗？”
　　方白认真回道:
　　一点白:“我看情况”

　　方白晚上洗漱完想把书包里的数据结构课本再掏出来看一眼，一拉书包就看见一个足球大的史迪奇放在里面。
　　他通过玩偶公仔手里拿的树认出来这是陆平风桌上的那只。
　　犹豫再三，他发消息过去道:
　　“史迪仔？”

　　lpf:“是谢谢会长今天教我高数的谢礼。”

　　方白眼睫一颤，抓着手机的手指略微蜷缩。
　　一点白:“谢谢。”
　　上面显示“正在输入中”，方白没等陆平风再发消息来，就把手机放下去处理公务了。
　　在电脑上写了会儿代码，方白又想起来，把史迪仔从书包里拿出来，稳稳放在胖闹钟的旁边。

　　这一天过后，这个叫陆平风的大一男生，似乎打开了他波涛汹涌的话茬。
　　方白忙着科创比赛，最近在找人组队，要么就是张姐找他有事，反正忙前忙后的差不多很少在学生会办公室，他和陆平风一周都没打照面。
　　但这并不影响对方给他发消息。

　　方白和陆平风的聊天记录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的。
　　接下来整整一周，万变不离其宗。
　　方白给陆平风发任务，他接，然后陆平风给方白发猫和景色，方白有时候看见了就回，没看见可能两天都没回消息。

　　“小方，你这个小迷弟挺活泼的啊……”苏冉看着方白在她面前把聊天记录往上滑，只为了找昨天给陆平风发的信息。
　　方白不回答，只是疯狂往上滑，全是些铺天盖地的照片，他都没回，实在懒得看。

　　“你说，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短短一晚上，”苏冉夸张地说，颇有深意地看着方白，“发这么多条消息，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这种……”
　　还没说完，方白睨了她一眼:“别说话，待会要拍写真了。”
　　别说话。
　　这个方白还是和大一的时候那样，一副老成的样子。
　　苏冉忍不住笑了，口头上道:“好，好好。”

　　短短一周，陆平风给他发的消息就几乎上百条，让方白不止一次觉得，当初选择消息免打扰是没错的。
　　这个陆平风经常给他发日常的照片，周末回家的时候发的就更多，而且还是猫的照片。

　　虽然他不太喜欢这个人，但是，他的猫不错。方白心想道。
　　陆平风上周说他的猫名叫果粒。
　　lpf:“回家看果粒”

　　如果不是要回家看果粒，他周末是懒得回去的。
　　陆平风是这么和他说的。

　　方白一向不是很喜欢猫，不是因为猫讨厌，是因为他小时候被猫抓过，本人是“猫见抓”体质。他害怕太过精明的猫，就喜欢这种一看就笨笨胖胖的猫，傻傻的。

　　方白好容易找到了昨晚给陆平风发的方案和样照，这时候突然对方发了条消息过来。
　　他定睛一看，缓缓挑眉。
　　嗯？
　　lpf:“hdbdhsbebjsjabsbjsjxhvgvkdosv”
　　这是什么？
　　方白看着不明所以，咬了咬指尖。

　　其实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陆平风过来了。听宋晓说他路上堵车了，可能需要再等一会儿。
　　沙滩上太阳烈，苏冉他们几个上午在红树林前面一点点的位置打了个帐篷，这会儿听见陆平风堵车了，女生们都去乘凉了。
　　阳光真好，方白心道，他光脚踩在沙子上，看着远处那边天水一色。
　　海浪一趟一趟赶上沙滩，哗哗声中激起一片泡沫。
　　“小陆，你怎么还没来啊？”耳后传来宋晓打电话的声音。

　　陆平风堵车了，他最后只好下车骑了个共享单车，等到了海滩才来得及看微信，就看见了这样的聊天记录。
　　他这边三个小时出门前发了一串乱码，然后方白是这样回他的。
　　一点白:“果粒，你好啊。”
　　陆平风一看，停下了脚步，感觉运动鞋下面踩的沙粒被阳光晒得有点烫脚。

　　等陆平风到的时候，方白正蹲在海浪边用手摸浪潮，一听宋晓在叫他，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抓了个半埋在沙滩里的白色贝壳，拇指大小，他把它捏在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