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子江水》两人份的饭

57、57

　　语文早读的时候，老师站在讲台上宣布：“今天早自习，我们来搞一个抽背吧？”

　　“啊？别吧……”有人抱怨，“每天站起来早读还不够吗？还要上强度？”

　　语文老师无视了下面的抱怨：“我看你们早读啊一个个没精打采的，不上点强度怎么调动你们的积极性呢？”

　　下面的学生还要抱怨，但是语文老师心意已决：“行，就这么决定了，抽背内容就是今天早读让你们预习的这篇课文。”

　　“什么时候啊？”有人问。

　　“什么时候？”语文老师反问他，“当然就是现在啊，正好快下早自习了，突击检查，看你们有没有认真背。”

　　连临时抱佛脚的时间都不给，下面的学生怨声载道一片，眼睁睁看着语文老师拿起手里的花名册：“诶……我看看……”

　　“来，关呈明，你来，从第一段开始背，背到我喊停为止吧。”
　　关呈明一口气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他有点无语地站起来，怀疑老师是在记网课的仇。

　　关呈明也不是完全没背。这个课文，哪怕是照着读个几遍，前几句话都是能记下来的。

　　他在站起来的几秒钟时间里，垂眼瞄了一下桌上摊开的课本，又强记住后面的几句。

　　但是也就只记住这么几句话了。从第六句话他就开始卡壳，磕磕绊绊背了半天，把语文老师的耐心全数耗尽：“……你这早读睡过去的吗？这可是高考必背篇目，你脑子里就装着这点东西参加高考去？”

　　“你给我站着，”老师给他一个待会儿再来收拾你的眼神，又看了看花名册，“来，我再点一个……”

　　“云树，就你吧。关呈明刚才背到哪儿了？你接着他后面背。”

　　如果刚才只是怀疑，关呈明现在可以肯定语文老师就是在记网课那会儿的仇。
　　一个一直不进入，一个一直不退出……
　　啧。
　　关呈明有点无语，但是回想起来又觉得确实挺好笑的。

　　云树站起来了，关呈明扭脸看着他。
　　之前历史老师抽背，他事先把抽背内容录下来，轻松糊弄过去了。
　　但是今天抽背太突然，云树事先肯定没有录，想要糊弄过去恐怕难了。

　　事实就跟关呈明预料的一样，云树跟他差不多，前几句慢条斯理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背了几句就停了，然后看看老师，表情很平静，很无辜。
　　老师也看看他：“……你也背不下去了？”

　　“要不你俩坐一起哪，打算组队气死我啊？”

　　其他学生在下面偷偷笑，老师揉了揉眉心：“不行，不给你俩点教训我心里都过不去。”
　　“这样吧，每次语文课之前，你俩来我办公室背书，什么时候背下来什么时候就不用来了。然后……”

　　老师环视了一下教室，问下面的学生：“你们再给提供点思路吧。别的老师抽背，背不出来的时候一般都罚什么啊？”

　　“表演节目！”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起哄说。还不少人附和他。

　　“行，”对于这个提议老师很满意，“你俩再出个节目吧？下次语文课的时候展示。”

　　下面学生笑成一片，兴奋地窃窃私语，只有云树和关呈明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
　　“怎么办，出什么节目啊？”关呈明趴在桌上游戏都不打了，懒散地问旁边人。

　　云树还在做他的拼贴画，头也不抬：“讲笑话吧。我讲一个，你讲一个。”

　　“……”关呈明坐起来看着他，“什么笑话？‘朴树来咱们学校了’？”

　　“如果是你来提供笑话，我觉得最好是一个都不要讲，太冷了根本就没人会笑的。”

　　云树看起来有点失望：“会吗。”

　　旁边有几个关呈明的室友凑过来，憋着笑给他们出主意：“要不你们出一个情景剧吧？”

　　“情景剧？”

　　“最近网上很火的，尤其是短视频平台，我都刷到很多个了。”
　　“而且都是什么高中生大学生自己拍的，节目效果都挺不错的。”

　　“情景剧啊……”关呈明若有所思，“听着是个不错的方向。”

　　他忽然眼睛一亮，戳了戳云树：“如果真的演情景剧，我想到一个不错的剧本。”

　　“你有没有听过一个鬼故事，叫‘辫子姑娘’？”

　　*
　　很快到了两天之后的语文课。
　　课前，班里充斥着一种微妙的氛围。大家都隐隐有点兴奋，知道待会儿上课有好戏看了。

　　上课铃响了，语文老师往云树和关呈明的方向看了看，眼神有点挪揄：“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不过很奇怪，那里并没有云树，只是关呈明一个人孤零零坐在位子上。

　　关呈明很干脆地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上来啊，云树呢？你俩不是一起吗？”

　　“他在门外，我喊他进来。”关呈明说完走出教室，不多时，拉着一个人的袖子走进来。

　　这人当然是云树。不过云树并不是像平常那样正常走路，而是螃蟹一样，背对着下面的老师和同学，横着一步一步挪进教室，又挪到讲台上面。

　　大家都被他的动作逗笑了，而很快，笑声变成了起哄声，因为云树背对着观众，大家都把他的头发看得一清二楚。

　　那头长发，居然被梳成了一条麻花辫？！

　　接着情景剧就开始了。

　　关呈明胳膊夹着两本书从教室外面走进来，走到讲台上。
　　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讲台上的云树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适时发出轻微的抽泣声。

　　关呈明听见了抽泣声，停下来一脸关切地问云树：“姑娘，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

　　云树还哭着，声音低低的，但是一点姑娘的感觉都没有，逗得下面学生又是一通笑：“我……我在学校好孤单…….没人愿意和我说话。”

　　关呈明眨眨眼，声音更温和了，轻声细语地：“我愿意跟你说话啊，你快别哭了，转过身来，我们好好聊聊吧？”

　　云树没回头，声音还是低低的：“不行……你看到我的样子会害怕的……和那些人一样。”

　　关呈明一拍胸脯：“你还担心我呢？我可什么都不怕……”
　　他又一笑：“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在害羞？不用害羞，我只是想安慰一下你。”
　　“你就别哭了，快转过来吧？”

　　“真的吗？”云树的哭声停了，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点古怪，“你真的不会害怕我吗？”

　　“真的真的，”关呈明看她似乎有些动摇，再接再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云树沉默了。
　　然后他一点点地转过身来，有些羞怯地垂眼看着关呈明。
　　他的脸上，居然也是一条麻花辫。

　　是长长的刘海，还有一点后面的头发扎在一起编起来的，垂在云树脸上，显得有些诡异，但是更多还是搞笑。

　　所以哪怕这个情景剧本来是个鬼故事，下面的学生在看到那条麻花辫的时候，还是爆发出最热烈的笑声。

　　尤其是关呈明室友，起哄超级卖力，掌声和叫好声快把教室的屋顶掀翻了。

　　语文老师也在笑，他也觉得很有意思，尤其是云树这个反串，喜剧效果简直拉到不能再满。

　　他指了指台上站着的两个人：“你俩，背书不用功，这种东西倒是费尽心思做这么好。”
　　他本来笑完了绷着脸，想把两个人敲打一通，看到云树正在解头发，他又开始笑。

　　这节语文课在欢乐的气氛里过去了，语文老师还给情景剧录了视频，把自己这两个活宝学生发到教师群里，两个人在年级里小火了一把。

　　甚至班主任那里都听到了风声，觉得虽然是恐怖故事，但云树这个反串太好笑，直接给干成了喜剧，居然把两个人找过去，说正好文艺晚会要到了，每个班都要出一个节目，不如把这个情景剧作为晚会的班级节目，到时候上台表演。

　　两个人也没想到随便改编出来的一个情景剧最后会发展成这样。
　　云树又重新扩展了一下故事，改得内容更丰富一点，正能量一点。
　　除了两个主演由他俩饰演，关呈明还找了几个群演，再找了自己的几个室友当旁白。

　　一群人利用自习和午休的时间进行彩排，很快就到了晚会当天。

　　*
　　晚会在操场上进行，晚上七点准时开始。
　　六点多的时候就有人搬椅子下来了，三三两两坐在操场上聊天。

　　云树和关呈明一伙人在后台角落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彩排完了，效果还算令人满意，云树和关呈明准备先去观众席坐下。
　　关呈明的一个室友看了看云树，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我们每次彩排的时候，为了图方便都没让云树扎头发，这次要上台了，云树你可别忘了扎头发啊。”

　　“嗯。”云树点头，室友就走开了。

　　云树扭脸盯着关呈明。
　　关呈明也看着他：“……干嘛啊。”

　　是的。任谁也想不出来，那天语文课，云树的头发其实是他编的。
　　自从想好了情景剧剧本，他就照着视频学了好几天，把编麻花辫的方法学会了，现在特别得心应手。

　　“别忘了啊。”云树学着室友的口气告诫关呈明。
　　“注意你的语气，这是求人办事儿的态度吗？”关呈明斜眼睨他。

　　“好吧，”云树从善如流，俯身贴近关呈明的脸颊，很小声地求人办事，“亲爱的关呈明同学，给我编头发吧。”
　　“好不好。”

　　关呈明顿时感觉有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咬着牙推开他：“……转过身来啦，不然怎么帮你编。”

　　“正面也有一条要编啊。亲爱的关呈明同学，你该不会是忘……”
　　“闭嘴啦你这个麻花辫臭章鱼！”

　　*
　　舞台上，聚光灯上上下下来回扫动，最后定在舞台正中央。
　　主持人嘹亮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来：“接下来请欣赏由高二十班同学带来的情景剧表演：《辫子姑娘》。”

　　掌声过后，云树，关呈明，还有几个群演同学走上舞台。

　　……
　　舞台上提前摆好了课桌椅子，布置成教室的样子，云树坐在教室里面认真学习。

　　教室外面有几个人路过，看见他在里面学习，一点也不收敛声音，放肆地开着玩笑：“我靠，看她那副样子，太怪了！谁想搭理她！”

　　“真吓人，除了学习她也不能干什么了吧，咱们快走快走……”

　　舞台上一黑，切换场景。

　　下一个场景是在校园一角，云树背对观众席，麻花辫垂在身后，捂着脸正在轻声抽泣。

　　这时，关呈明带着作业从不远处走过来，他看起来垂头丧气，满腹疑惑，嘴里轻声嘟囔着：“一加一到底等于多少啊？数学太难了，我根本学不会，又被老师骂了一顿，唉……”

　　他沉浸在沮丧中，从云树身边走过也没留意。
　　云树本来还在抽泣，听到他的声音，不哭了，背对着他很小声地回答了一句：“等于二。”

　　关呈明被吓了一跳：“诶！你……你说什么？”

　　“一加一等于二。”云树又重复了一遍，还是背对着他。

　　关呈明看着云树的背影，眨了眨眼，接着表情活泛起来：“哇，这么难的数学题你都会解啊！好厉害。”
　　接着垂下头：“那个……你能教教我吗？我的数学太差了，总被老师骂……”

　　“可以，”云树还是背对着他，小声说，“我给你讲一下吧，一加一等于二这个问题是这样的……”

　　舞台上一黑，又一次切换场景。

　　第三个场景，关呈明面对着云树梳着麻花辫的背影，犹豫再三，轻声说：“那个……同学。”
　　“我每次来问你题，你都很耐心回答我，我觉得特别感激。”

　　“但是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就是你为什么不愿意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跟我说话呢？”

　　云树没回头，声音还是低低的：“不行……你看到我的样子会害怕的……和那些人一样。”

　　关呈明一拍胸脯：“你还担心我呢？我可什么都不怕……”

　　“真的吗？”云树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一点古怪，“你真的不会害怕我吗？”

　　“真的真的，”关呈明看她似乎有些动摇，再接再厉，“你这么漂亮的女孩，我怎么会害怕你呢？”

　　云树沉默了。
　　然后他一点点地转过身来，有些羞怯地垂眼看着关呈明。
　　他的脸上，居然也是一条麻花辫。
　　同时他手里还拿着一只手电筒，从下巴照上来，打光可以说是非常惊悚。

　　台下观众尖叫的尖叫，大笑的大笑，起哄声响成一片。
　　关呈明愣住了。
　　他们彩排的时候，云树从来没有提到过要加手电筒这个戏。

　　接着他耳边传来云树刻意压低，避开话筒的声音：“吓到了吗？”

　　关呈明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有点无语，有点想笑，又不想让云树知道，强行忍住了。

　　“滚蛋，”他也同样压低声音，在众目睽睽下盯着云树怼了回去，“你这个超级幼稚的麻花辫臭章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