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鸟行动》两人份的饭

14、万象屋

　　14-万象屋-亲爱的杜鹃
　　所以上帝等于白雪公主，人类等于王后？
　　在这个怪谈里，他们推断出的这两个等式又是在暗示一个怎样的故事呢？

　　思考间，他们忽然发现手里的《圣经》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本寒假作业。
　　他们一开始以为是之前在屋子里找到的那本，但后来发现不是。最开始找到的那本是四年级的寒假作业，这本是三年级的寒假作业。

　　闵泉生拿着四年级的寒假作业，钟净拿着三年级的寒假作业，把这两本作业放在一起对比。

　　首先，两本作业的共同点是，都被涂黑了名字，而且都被撕掉了第一页。但是很显然，三年级的这本作业无论是正确率还是整洁程度，都远超四年级。

　　在同一个屋子里放着的两本不同年级的寒假作业......
　　“难道这两本寒假作业的主人是兄弟姐妹？”钟净猜测道。
　　“应该就是这样。”闵泉生表示认可。

　　他们翻开三年级的寒假作业，发现有一页折角，是一篇阅读理解题，讲的是“亚拉拉特山”的故事。

　　“亚拉拉特山？”
　　闵泉生道：“是土耳其的一座山。不过既然这本作业是《圣经》变的，那么这个亚拉拉特山应该指的是《圣经》里的那座亚拉拉特山。《圣经》里说，亚拉拉特山是诺亚方舟最后停靠的地方。”

　　“诺亚方舟......”钟净忽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客厅的一个角落，“我记得客厅里有一个帆船模型。”

　　两人来到帆船模型前面，把它搬起来，发现下面居然有一个暗柜，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放着两个......
　　仓鼠标本？

　　这两只仓鼠标本一灰一白，两人一人拿起一只，谁知刚拿在手里，两只仓鼠竟然奇迹般地复活了。

　　闵泉生手里的仓鼠是灰色的，在他手心里疯狂挣扎，还咬了他一口，下死口那种。闵泉生吃痛，一松手，它就自己摔在地上，变成一滩烂肉，然后又自己消失不见了。

　　可是钟净手里那只白色的仓鼠却很乖，毛绒绒的身体，耸动着鼻尖，慢慢在他手里变得透明，最后也消失不见了。

　　两个人愣在原地。半晌，闵泉生拿起随手扔在旁边的寒假作业，试着分析现状：“我拿着的寒假作业是四年级的，你拿着的作业是三年级的，也就是说，我代表着这个四年级的孩子，你代表着这个三年级的孩子。”

　　“四年级的孩子似乎不是很招小动物喜欢，他的仓鼠宁可摔在地上成一滩烂泥，也不愿意呆在他的手心里。相反的，三年级的孩子却很招小动物喜欢，他的仓鼠躺在手心里一直很乖。”

　　钟净想了想：“这么说来，三年级的孩子不仅写作业写得好，而且也招小动物喜欢？真是处处都压四年级的孩子一头啊。”

　　闵泉生道：“所以我猜测，既然他们是兄弟姐妹，朝夕相处，四年级的孩子看着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一直压自己一头，一定感到很羡慕，甚至是嫉妒他。”

　　钟净道：“因为这种小事嫉妒，显得有点幼稚耶。不过小学生这个年纪也正常。”

　　闵泉生闻言指了指地面，意思是：四年级这个小孩的仓鼠刚在你眼前摔成了一滩烂肉，这也正常吗？
　　钟净语塞。

　　闵泉生接着道：“如果真是我想的那样，那么就不难解释这只仓鼠为什么会有这么凄惨的下场了。”
　　“这个四年级的孩子很嫉妒自己的弟弟妹妹，嫉妒他作业写得好，嫉妒他受小动物喜欢，长此以往心里积攒了很多怨气，甚至想着如果这个优秀的弟弟妹妹可以消失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变消失，于是怨气越攒越多，终于到达峰值，必须发泄出来。”
　　“可是，能发泄在哪里呢？”

　　钟净没有回答，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很不好看。

　　闵泉生接着道：“反正不是作业。如果能让作业消失，我到目前为止的人生都会好过很多。”

　　“......”钟净还是没有回答。平时听到闵泉生这么说他会笑，但是现在他笑不出来。

　　*
　　在一个相对压抑的氛围里，两个人离开七号小区，回到了钟净家里。
　　就在走进房间的一刹那，他们听见了熟悉的咔嚓一声。

　　是那剩下的九个标本盒子。第二个标本盒子也自己打开了，里面振翅飞出一只复活的杜鹃鸟，在他们头顶盘旋一圈，一松嘴，把一个信封扔在书桌上，随即就从打开的窗户飞了出去，远了。

　　钟净把信拿起来，展开信纸，看见上面这样写道：

　　[亲爱的杜鹃：
　　小学放假的时候，我经常回老家。
　　我在老家有一个玩伴，比我小一岁，是我的堂妹。

　　我一直很喜欢她，我们有很多共同话题。
　　但是有时候，我也会有点讨厌她。

　　要说为什么。
　　因为她父母很恩爱，对她很好。
　　因为她长得很好看，皮肤白，眼睛大。
　　因为她性格也很好，和谁都玩得来。
　　因为她很好学，每次放假作业都认真完成。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这一切我都没有。

　　小学四年级的寒假，我们一起去步行街玩，在那里买了两只仓鼠，我的是灰色的，她是白色的。
　　仓鼠很可爱，浑身毛茸茸，乌黑的眼睛圆溜溜，鼻尖微微耸动。

　　一开始，我和堂妹细心饲养，看着小仓鼠一天天长大，都觉得很开心。
　　可是后来，我渐渐发现，堂妹的仓鼠好像比我的听话很多，也亲人很多。

　　我觉得很不服气，也很没面子：明明同一时间在同一家店买的仓鼠，这段时间吃的住的也都一样，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难道说，连区区一只仓鼠也瞧不起我吗？
　　连区区一只仓鼠，也看得出来堂妹比我漂亮，比我温柔，比我讨人喜欢吗？

　　凭什么？？？？？？？？？？？？？？？？？？？？

　　我不能接受。我的仓鼠要比她的更温顺更亲人。
　　所以我开始研究让仓鼠更加亲近我的办法。

　　某天，把仓鼠从笼子里拿出来培养感情的时候，它依旧很害怕我，在我手里拼命挣扎。
　　它挣扎得太厉害，我一失手就让它掉了下去，摔在瓷砖地上。
　　因为它太小太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砸在地上，居然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我连忙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然后惊奇地发现它不再挣扎了，而且身体比之前软了很多。
　　就像没有骨头一样。

　　我把它放在手心上，它就发着抖瘫在我手心里，怎么摸都一动不动，是连堂妹的仓鼠也做不到的乖巧。

　　那一瞬间，我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被认同感。
　　我的仓鼠终于愿意亲近我了！
　　我是这样想的。

　　但是这份亲近并不长久。第二天，我把它从笼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它又开始拼命挣扎，甚至比之前还要疯狂。

　　怎样能让它再次亲近我呢？
　　我想到了昨天它趴在我手心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所以我又失手了。
　　然后再一次。
　　然后再一次。
　　每次把它从地上捡起来，它都会表现得更加亲人。

　　除此之外，我还研究出另一种获得它亲近的方法，就是把它攥在手心里，一点点收紧手指。
　　因为可动空间越来越狭窄，它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小，乌黑的眼珠爆突出来，细小四肢在空中徒劳地划动。
　　眼看着差不多了，我再慢慢松开，它就会像摔在瓷砖地上一样，抽搐着身体，最后一动不动了。

　　我用这两种方式换取了很长时间的亲密时光。
　　只是很奇怪，每一次，它亲近我的时间都会比上一次更长，身体也像没有骨头一样更软，失去更多的温度。
　　不过奇怪归奇怪，它能更长时间亲近我，我还是很高兴的。

　　这期间，堂妹还是经常带着她的仓鼠和我一起玩。

　　虽然现在我们的仓鼠一样乖巧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仓鼠非常健康活泼，而且毛茸茸圆滚滚的，我的却越来越瘦越来越神经质，也吃不下去东西，进嘴里全吐出来。

　　凭什么？？？？？？？？？？？？？？？？？？？？

　　如果要一样，我希望不仅是一样乖巧，也要一样的健康活泼。
　　可是无论我怎么拼命地给我的仓鼠喂食，甚至硬塞进它嘴里，攥着它看它咽下去，它最后还是全部呕出来，然后失禁，然后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在笼子里缓慢蠕动。

　　好吧。
　　既然不能让我的仓鼠变得和堂妹的一样，那就只能让堂妹的仓鼠和我的一样了。

　　所以趁堂妹不在的时候，我也把她的仓鼠扔在地上，反复几次，直到它瘫在我手心里，除了抽搐不再有别的动作。

　　这样持续几天，她的仓鼠终于也和我的一样了。

　　假期的末尾，马上要开学了，我把我的仓鼠从笼子里拿出来。
　　它只有很小一团，软软的，就像没有骨头一样，身体还有一点温度，很不显眼地起伏着。
　　这样的它当然不可能再作挣扎，只是乖巧依偎在我手心里。

　　这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看着这样乖巧粘人的它，我内心除了被亲近被认同的快感，突然还生出了许多怜爱的情绪。
　　这种情绪是前所未有的，我感觉自己就像上帝一样，这小小的生命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
　　又怜悯，又有种隐秘的兴奋。

　　怀揣着这样的情绪，在它生命的最后时刻，我决定要更温柔地照看它。
　　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温柔。
　　直到死掉。

　　没错。
　　我就是上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