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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三不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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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净往后靠在墙上,盯着砧板上那几只张着壳的扇贝:“所以......总结一下,这个怪谈就是在说,有一个人,他背叛过别人。而且他不能吃饭,一旦吃饭就会死掉?”
他说完又低下头,看起来若有所思:“我在想......他背叛别人,和不能吃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两个人还没理出什么头绪,忽然听见后厨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响。
来不及多想,他们急匆匆地从后厨出来,发现从食堂门口涌进来了一大批学生。
钟净掏出手机看了看:“靠,光顾着调查,没注意现在都到饭点了,该吃晚饭了!”
说着拉起闵泉生就往外走:“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别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闵泉生却站在原地没动,反而把他拉住了,皱起眉头:“等等,你不觉得很奇怪吗?明明已经到了饭点,学生们也都过来吃晚饭了,后厨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听他这么一说,钟净也愣住了。
对啊,照理说,食堂应该会提早准备好晚饭,等学生们下课了可以直接过来吃。可是现在学生们都进到食堂排起长队了,后厨里不仅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除了他们连一个活人都不在!这也太反常了。
紧接着,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每个打饭窗口都空无一人,学生们却自发在窗口前面排起长队,跟空气打饭大妈交涉了几句,然后从窗口端起一碗什么东西,到餐桌前面坐下了。
坐定之后,这些学生端起碗,稀里哗啦地就开始吃起来,听着动静吃得很香,只是究竟吃的什么让人有点不敢细想。
不过这次这些学生好歹都活着,不用跟一堆尸体共处一室。
两个人壮着胆子走到其中一个学生旁边,探头朝他的碗里看了一眼,结果发现碗里热气腾腾,清澈见底,不是别的,竟是一碗再普通不过的白开水!
钟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又抻着脖子往碗里看了好几眼,终于确定这真的就是一碗普通的热水,水里面什么也没有。
“真的就是一碗热水啊......就这还稀里哗啦吃得这么香?”钟净看得目瞪口呆。
闵泉生道:“说起来,我记得我们这里有句方言,管吃晚饭叫‘喝汤’。因为以前不允许普通老百姓吃晚饭,晚上就只能喝热水。”
“不允许吃晚饭……”钟净想了想,壮着胆子伸手拍了拍面前的这个学生,“同学,呃,我想问一下,你们这是吃的什么啊?就光喝热水不吃饭吗?”
学生稀里哗啦喝汤的动作戛然而止,慢慢扭过头,两眼无神地看着钟净。
然后他开始小声念叨什么,不知道是在回答钟净的问题,还是单纯自言自语:“好喝……热水真好喝……吃饭,不好!喝水,很好……每天喝水就够了……喝水就够了……”
他翻来覆去都是喝水好喝水妙这么一个意思,念叨了几遍,就又回过头去,抱着装满热水的碗稀里哗啦喝了起来。
眼看着他这副样子,两人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只好暂且从他身边走开了。
钟净道:“听他说的意思,这些学生都是自愿不吃饭,只喝水的?”
闵泉生道:“应该就是这个意思。我现在只是在想,这跟怪谈有什么关系?”
钟净远远看着那些稀里哗啦喝热水的学生,忽然想到了什么:“有没有可能……怪谈里的这个人也是自愿不吃饭的?”
钟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你想,因为他背叛别人,所以心怀愧疚,自愿绝食,然后死掉。听起来非常合情合理吧?”
“嗯……”闵泉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就像犹大背叛耶稣之后,怀着愧疚自尽而亡一样。”
钟净道:“可是背叛到底是指什么?犹大背叛了自己的救主,怪谈里的这个人也背叛了自己的救主吗?他又为什么要用绝食来赎罪?”
说完撇了撇嘴:“……总不可能是偷吃人家东西了吧?”
从学校出来,两个人骑着车回家。
路过一家服装店,听见里面在放一首很古早的,前些年红遍大江南北的歌。
钟净跟着哼了几句,忽然有点感慨:“说起来这已经是零几年的老歌了。”
“我还记得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女生狂热地喜欢这个歌手,会唱这个歌手的全部歌曲,三四百首呢。还知道他的全部喜好,买了很多专辑,背了很多应援词,抄了很多歌词,梦想是去看他的每一场演唱会。”
他看着两边迅速掠过的风景:“耶稣是犹大的救主。对那个女生来说,这个歌手就是她的救主吧。”
说话间已经进了小区。两个人把车停好,钟净拿钥匙开门。
谁知道家门一打开,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哟,终于舍得回来啦?”
钟净愣了一下,探头往里面一看,他妈妈居然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呢。
“哟,这问题应该轮到我问吧,”钟净学着她的语气,“天天出差,终于舍得回来了?”
钟净妈妈剜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身边的闵泉生身上,随即绽开笑容,站起来迎上去:“哎哟,小闵也来啦?”
她把闵泉生拉进来:“快快快进来坐,正好他爸爸今天也在,烧了好多菜呢,今儿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被冷落的钟净撇了撇嘴,自己进屋坐下了。
他妈妈和闵泉生的妈妈其实很像,稀罕别人家的小孩,嫌弃自己家的小孩。他妈妈觉得闵泉生成熟稳重,要他跟闵泉生多学学,闵泉生妈妈又觉得他活泼开朗,要闵泉生跟他多学学……
闵泉生在家长面前倒也人模人样,礼貌地把钟净妈妈连珠炮似的寒暄应付过去,眼看着饭也做好了。
“饭好了饭好了啊,都快点过来吃吧!”钟净爸爸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一行人于是从客厅移步到餐桌上坐下。
两个小的坐一排,钟净爸妈坐对面,一个劲儿给闵泉生夹菜,连声催促他多吃一点,反而对自己亲儿子不闻不问。
钟净也乐得清净,把桌上的菜扫视一圈,不错,都是爱吃的,老实不客气夹了一大堆到自己碗里,把饭碗往桌上一放,勾着脖子吃起来。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就这么悄么声儿吃自己的饭也能触爸妈的霉头。
钟净妈妈刚给闵泉生夹了一筷子牛肉,扭头看见自家儿子勾着脖子扒饭吃,立刻皱起眉头:“诶,钟净,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不以口就食,要以食就口。赶紧把碗拿起来吃!”
钟净有点不服气,戳着碗里的米饭,嘴里嘀嘀咕咕:“切,迷信……吃个饭还这么多规矩。”
钟净妈妈柳眉倒竖:“什么迷信!这是有依据的好吧!老一辈的话还是要听一听,不然是要倒霉的。”
钟净很不情愿地把碗拿起来,偷偷扭脸看了一眼旁边的闵泉生,这家伙居然在钟净妈妈看过来的时候就鸡贼地把碗拿起来了,现在装得一脸正经挑菜吃。
看到两个小孩都把碗拿起来,钟净妈妈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以后都要记得啊!”
钟净爸爸也点了点头:“妈妈说的对,小净啊,还有小闵你也要记住了,有些时候还是要听一听长辈的话。”
说完又自己叹了口气:“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哪。根本不在乎……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些说法。”
“是啊,”钟净妈妈又给闵泉生挑了一筷子菜,“但是你发现没有,以前讲究这个的都过得很好。”
钟净爸爸点了点头:“以前规矩可多了,我小时候有个邻居,是我们村的书记,我们都叫他李三爷。他儿子经常和我们一起玩。每次吃饭,只能吃自己那半边盘子的东西,手一伸到另一边,啪地一下他爸的筷子就招呼上去了……”
爸妈聊的这些东西钟净都不感兴趣,随便挑了一筷子菜,放嘴里慢慢嚼着,嚼着嚼着忽然感觉手里一空,低头一看,自己的碗被人拿走了。
钟净一愣,扭头看,发现碗在闵泉生手里:“……你忽然发什么疯?”
闵泉生却没有平日里开玩笑的样子,皱着眉头把碗放回桌上:“你没发现,你刚才挑那么多菜,一口都没到你嘴里吗?”
“哈?”钟净完全一头雾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你说什么呢?”
闵泉生没继续跟他解释,而是端起自己的碗,凑到嘴边,然后问钟净:“你觉不觉得这个姿势有点熟悉?”
钟净盯着他看。只见闵泉生左手端着碗,碗与他的脸齐平,正好挡住他的嘴,这个姿势看起来就像……
钟净心里咯噔一下。
没错。就像那只捂着嘴的,非礼勿言的猴子一样。
闵泉生放下碗:“你刚才就是这个姿势,嘴被碗给挡住了,根本吃不了饭,饭全都掉到了地上。”
可是事情真有这么邪门儿吗?钟净还是不愿意相信,于是低头去看。结果发现地上空荡荡的,并没有自己掉下去的饭。
“你真的确定吗?”他指着地上问闵泉生,“可是地上什么也没有啊。”
但是闵泉生语气很肯定:“我看见了。一定掉下去了。不在地上,就在别的地方。”
于是两个人翻来覆去一通找,最后还是钟净感觉自己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有点什么,伸手进去掏了掏,掏出来了之前从食堂带回来的那只胖娃娃玩偶。
胖娃娃玩偶明显比之前更胖一点,肚子圆滚滚的,嘴边还有一些饭粒。
这时两人才恍然大悟,原来掉下去的饭都进了它的嘴!
可是接下来怎么办?两个人拿着胖娃娃玩偶面面相觑。
钟净想了想,从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菜:“既然它这么喜欢吃,吃的肚子都鼓起来,我们就让它吃个够,把它的肚子都撑爆!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于是在一头雾水的钟净父母面前,两个人继续给胖娃娃玩偶喂饭,一口,又是一口……
最后只听咔嚓一声响,打断了这一系列机械性的喂饭动作。两人低头一看,发现胖娃娃玩偶的肚子居然真的撑到炸开了,里面装着的不是饭菜,而是汩汩鲜血,哗啦哗啦流了一地,原本鼓鼓囊囊的肚子也瘪了下去。
两个人愣住了。半晌,钟净才憋出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闵泉生盯着地上的那滩血,看起来理解得也相当费力:“胖娃娃吃得太多,所以变得很胖……它还因此撑破了肚子,流了很多血?然后……就变瘦了?”
他又仔细拿起那只胖娃娃看了看:“而且你看,这个娃娃的嘴又闭起来了。”
钟净一下子联想到了他们今天在食堂的所见所闻:“撑破肚子以后,它就像那些学生一样,不再吃东西了。”
“但是也确实啊,只是流了很多血怎么会变瘦?如果是不吃东西的话就好理解多了。”
闵泉生点点头:“如果把这个娃娃类比成怪谈里的这个人……也就是说,这个人一开始吃得很多,变得很胖,但是后来他经过一次流血事件,就不吃东西了,也变瘦了?”
“流血事件……指的是什么?”
“难道是……”钟净忽然想到了什么,“背叛?你记不记得,他背叛了别人?难道是因为背叛,所以发生了流血事件?”
“流血……背叛……”闵泉生沉吟片刻,忽然站起来,“不行,就差临门一脚了。我想我们可能还得再去一次学校。”
“爸妈我们吃好了,有急事儿先出去一趟!”
钟净也站起来,两个人来不及把饭吃完,急匆匆就往门外跑去,留两个大人在餐桌前莫名其妙:“哎,哎!这俩孩子!”
*
抵达江水初中的时候,正值晚整理时间。
学生们都去吃饭洗澡了,夕阳很瑰丽,广播里正在放歌,旋律很熟悉,歌词很模糊。
钟净辨认出来,又是早些时候他们听过的那首零几年的老歌。
“为什么又是这首歌?”钟净很费解,“难道跟我那个初中女同学一样,这个人的救主也是这个歌手?”
他这句本意只是开个玩笑,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点笑意,可是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嘴角的笑意就挂不住了。
他犹豫地舔了舔嘴,看向闵泉生:“你有没有觉得……这歌词听着好像哪里不对?”
他们所站的这块空地上现在没人,所以很安静,广播里的旋律顺着风传进人的耳朵里,歌词这样唱道:
[你长得胖,吃得多,堪称坦克王。
熬成猪油,做成灯,把夜晚点亮。
女孩子们,见到你,恶心得够———呛。
你怎么有脸走在大街上......]
……??
?这歌词?怎么听都不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