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年冬》莫需辞

48、第 48 章

　　李格有点不对劲。

　　夏寒之是什么时候意识到的呢？他坐在网吧前台望着门口出神。

　　昨天晚上，夏寒之和李格回了家抱着牛奶出来散步，夏寒之向往常一样，坐在篮球场抱着猫，看李格打篮球。

　　自从为了上次篮球比赛来这里练球，即使比赛结束，李格也没断了这项活动，正好趁着这个时间还可以带牛奶出来透透风。

　　晚上自习，李格有时会带着牛奶一起去，不想去了就带着牛奶直接回家，顺便陪夏寒之去兼职。

　　夏寒之帮李格看着时间，差不多快到时间了，朝李格递了个眼神，正在打球的李格就知道了。

　　跟队友摆摆手道别，往夏寒之方向走。

　　夏寒之从衣服兜里掏出纸巾递给李格。

　　他现在的衣服除了里面的是自己的，外面的外套都是李格的，上次陈龙还问他，说他穿的外套是不是李格的。

　　夏寒之不太好意思回答，就点点头。

　　陈龙问的时候真没想其他的，就是觉得有点眼熟。但一向与人有距离的夏寒之并不这样觉得，回答完他的问题后，内心涌动了好一会儿，题目都没看进去。

　　李格看到纸巾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自然的拿过纸巾擦汗，顺势瞄了夏寒之一眼。

　　心里有点复杂，手里捏着潮湿的纸巾，细细想了下。

　　夏寒之对他好像比对别人要好一点。具体好在哪儿呢？

　　比如此刻的纸巾，比如给他按摩睡觉压麻的手臂，再比如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些生动的情绪和表情。

　　这些都让李格觉得疑惑，他想不明白，夏寒之是因为没有机会对朋友这样——毕竟他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还是只对他这样？

　　但无论哪种样子，李格都应该只有一种应对。

　　“晚上你自己去兼职吧，牛奶自己一个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这是李格昨天晚上对夏寒之说的话，今天是李格第二天没有陪夏寒之来网吧兼职。

　　“我在家看会书，课程跟不上了都！！”

　　这是今天李格对他说的话。

　　夏寒之虽然也不太需要李格来陪他，而且之前都是李格主动来找他，有时来打打游戏，不打游戏就陪他坐着。

　　但这是李格第二次主动说不来陪他，昨天晚上是第一次。

　　夏寒之空洞的双眼眨了下。

　　“嘿，看什么呢？”郝涛进门见夏寒之出神，打趣道：“想谁呢？想的这么入神！”

　　夏寒之被吓了一跳，瞬间回神：“没……没想什么！”

　　郝涛环视一圈，没见到李格，边递卡边说：“李格呢？今天怎么没在这儿，他不是天天粘你粘的紧吗？”

　　夏寒之听见他这样说，刷卡的手一顿，很快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他在家写作业。”

　　说完又补了一句：“他没粘着我。”

　　“真是三好学生！”郝涛笑着感慨道，说完又看了夏寒之一眼，完全忽略夏寒之后半句：“耗子最近在学校又找你们事了吗？”

　　夏寒之眉头一皱，不明白郝涛为什么会这么问，虽然他之前确实被堵过，但他自认为没有跟郝涛关系好到会受到庇护的程度，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恩，以后见着他记得躲着点。”郝涛把卡接过来，塞兜里之后，去打游戏了。

　　夏寒之对于这些关系向来冷处理，这里面太乱，太复杂，他什么都没有的高中生，一但被牵扯进去，未来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即使李格跟他们在一起玩游戏，夏寒之也不曾主动跟他们靠近过，但他不知道，郝涛今天为什么会对他说这样一句话。

　　李格没陪夏寒之去网吧，有一部分确实是因为想要把自己往回拉一拉，另一方面是他需要回家看看书了，这次月考成绩出来，他对比了下，难度跟原本的学校没得比，而他考得很差，再这么下去，即使他爸能给他找到上学的路子，他也不一定能考上。

　　李格正在被一道数学题折磨的脑袋疼的时候，突然电话响了。

　　是郝涛，大晚上打电话除了叫他打游戏估计也没别的事。

　　电话一接通，郝涛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哪呢？好学生。”

　　“好学生当然是在学习呢。”李格跟他打着茬。

　　“学习就那么好啊”郝涛说：“把你小跟班自己一个人扔网吧？我进门的时候看见他跟丢了魂一样，眼巴巴的望着门口，忒可怜了！”

　　李格听他这么说，瞬间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他这话。虽然郝涛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多想。

　　“有事没啊？大晚上打电话，打游戏就不去了。”李格岔开话题。

　　电话里传来一声轻笑，接着听见郝涛说：“那就不打扰好学生学习了，不过有件事跟你提个醒。”

　　“什么事？”李格问。

　　“蛇头最近气焰高的很，大有想要在这片立棍的意思。”郝涛说。

　　“他立他的呗！我跟他又没什么交集！”李格不在意的说。

　　“你跟他没交集，上次你揍他的事，虽然有我替你扛着，但是你跟耗子有，那个狗仗人势，什么阴的都敢玩的玩意，你小心一点！”郝涛不放心的说。

　　立棍就是想要做这片的老大。郝涛虽然也在这片混，但他从来没想过要立棍，枪打出头鸟，老话说的有道理，不过他郝涛在这片自然也不怕事，只要别惹到他头上，权当看不见，自己给自己封王的事，他纯当看个热闹。

　　李格听他这么说，回了声知道了挂了电话，耗子蛇头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他只在这里呆一年半，说不定还用不了，到时候人一走，他跟这里的人再无交流。

　　再无交集。

　　李格心里骤然一阵窒息感。

　　再无交集好。

　　但脑袋里不自觉就回想起郝涛的那句话。

　　“跟丢了魂一样！”

　　不知道夏寒之此刻在想什么坐着发呆，是不是他没出现之前，夏寒之也是一直这样！！！

　　李格在家学习也熬了一个大夜，虽然后半夜睡了几个小时，但依然能看到白眼珠泛着血丝。

　　早上李格在家等了半天没等到人。

　　一般夏寒之兼职结束会上来洗漱一下，李格早早的准备好早饭，他们简单吃一点，再一起去上学。

　　但今天早上，眼看快到时间了，李格今天起得晚没准备早饭，想着等夏寒之上来一起出去吃。

　　夏寒之没有出现，李格想要给他打个电话，刚拨通，铃声就从客房里传来。

　　李格找到手机，房间空无一人，看着床头柜子里的手机，心里空空的。

　　不是告诉过他要把手机带身上吗？

　　上课时间快到了，李格往牛奶猫盆里丢一顿量的猫粮，拿着几本书往学校敢。

　　刚进班级门就看到夏寒之乖乖的坐在座位上。

　　李格看见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但又有点不高兴。

　　一走进，夏寒之好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抬头看见了他，视线相对那一刻，夏寒之脸上绽出笑容，软软的，就是头发有点长了。

　　“吃饭了吗？”

　　他这么一问，李格心里的胀的气像被戳了个小孔，发不出来了，只能淡淡的说一句，像是赌气一样，冷冷的说：“没有。”

　　夏寒之从怀里拿出一份透明塑料袋装着，里面被纸包着的饭团，李格吃饭有自己的习惯，一般早上起来不喜欢吃太油腻的。

　　“给，吃吧。”夏寒之向李格这边歪着头，课桌上垒砌的书像一堵墙一样，把他们俩隔绝在这一小方空间里，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小，听着很舒服：“别让前面俩看到。”

　　陈龙他们俩跟夏寒之和李格从运动会结束后也不客气了，有什么好东西会记着他们，自然他们有啥也当做自己的，有次夏寒之上课肚子咕噜噜叫的响，李格听见了笑他，让他吃的少现在饿了吧，从兜里掏出颗陈皮糖，往夏寒之桌上一扔。

　　夏寒之没吃，但也没不要，拿起放在面前一摞书上，抬头时就能看到。

　　李格见他不吃也没说什么。

　　陈龙下课扭头看到了，一把拿过去，夏寒之还来不及哎，就被陈龙放进嘴巴里了。

　　李格当时没说话，其实他兜里还有，这种陈皮糖，一买就是一小包，但是他就是不想再给夏寒之一个。

　　李格接过饭团，热热的甚至有点烫手，烫的他心里瞬间舒坦了：“手机怎么没带身上？”

　　“没带吗？”夏寒之一摸兜，像是不相信似的：“不可能啊！”

　　“在这。”李格从兜里拿出手机。

　　“你从哪找到的？”夏寒之平静的说，像是早就知道能找到似的。

　　“你房间。”李格说。

　　“我记得我带了的！”夏寒之不好意思笑笑：“我总是好忘记，不太习惯带着它。”

　　李格没接他的话，问他：“早上怎么没回去？”

　　“老板今天来了，找我有点事。”夏寒之抬头看了眼李格，又迅速挪开视线：“你快吃，等会儿凉了不好吃。”

　　李格下意识想问他老板找他什么事，但话到嘴边又拐个弯，说出来的是：“下次记得带着手机，找不到你，能给你打电话。”

　　夏寒之说：“好的好的。”

　　“我明天要回家一趟。”夏寒之试探的说了一句，说完还有点担心的看看李格。

　　李格咬了一口饭团，僵再原地，又放下饭团，嘴里一直在嚼那口饭团：“回吧。”

　　说完，转头郑重其事的跟夏寒之说：“手机带身上，有事要给我打电话。”

　　夏寒之像是松了一口气，语气都轻快了不少：“知道了。”

　　“别只会说。”李格没好气的说。

　　夏寒之眼尾弯弯的点了点头。

　　李格真的不太想让夏寒之回去，每次回去都带身伤回来，那样没有血缘，没有爱的家不回去也罢。但他无法干涉夏寒之的人生，那是他仅有的一点羁绊。

　　李格想要是夏寒之跟他在一起了，他一定要占据夏寒之的全世界，充满他的边边角角，成为夏寒之最重要的人，让他全身心都在自己身上，无暇顾及他那个爹，这样他就不用回去挨打了。

　　或许他可以和夏寒之一起回去，如果他爹他打，他可以保护夏寒之。

　　但他不能，如果夏寒之和他是同样的性取向，他一定会把夏寒之拉到自己身边，保护他，成为他最重要的人，建立最深的羁绊，可夏寒之不是，他不能把他往这条荆棘路上拉，他的生活已经很艰难了。

　　一般星期天夏寒之可以在李格家睡一上午，下午再回家，今天夏寒之只是早上来了一下，看了眼牛奶，见李格还没醒，给牛奶放点猫粮，留了字条就回家了。

　　夏寒之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刚出了城市，就看见田间地头已经秃了的杨树，才感觉到已是深秋时节。

　　之前一直在学校，一是绿植少，二是周边种的都是些常青植物，突然回到家才感觉到原来秋天已经来了这么久了。

　　老旧的公交车里都有一股汽油味，夏寒之很不喜欢，拉开公交车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带着深秋早晨的凉扑向夏寒之，夏寒之紧了紧身上李格的外套。

　　外套上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是一种闻到就能感觉心安的味道，夏寒之从第一次穿李格外套就闻到了，这种味道礼貌距离是闻不到的，只有贴近了才能闻到，夏寒之是在第一次和李格睡在一张床上时闻到的，他已经有几天没有闻到这种味道了，只有他的衣服上还残留淡淡的一点。

　　李格一定是感觉到了什么，一定是他没藏好，不过这样也好，毕竟他们之间差距这么大，而且还是这种特殊的感情，本就不可能有以后。

　　于是，一颗刚刚发芽，不小心探出头的感情，就遇到了不适合它生长的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