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年冬》莫需辞

47、第 47 章

　　李格最近很难受。他的情绪极为复杂。

　　从他知道自己性向的那一刻起，就明白这不是一条康庄大道。

　　张女士带他从外省医院回来之后，沉默了一段时间，李格那段时间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后来李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个稀松平常的夜晚，张女士主动敲响李格的门。

　　那天他们聊了挺多，但多数是张女士说，李格听。

　　张女士说：“爸妈当初生你，也不是指望你能干什么，只是人生到了这个阶段，好像大家都在做这件事情，当时的爸妈已经过了挺长时间的二人世界，觉得人生有很多条路，没有哪一条是非要走的，也没有哪一条是一定不能走的，只是我们两个在这条路上走的已经挺久了，想要看看另一条是什么样的。”

　　那天的李格静静听着张女士说着，他原来觉得张女士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了，但那天他觉得张女士比最好的妈妈还要好。

　　他们决定生孩子，主动建立一条血脉的羁绊，没有因为各种忙碌为借口而忽略对孩子的陪伴，即使在他们事业上最低谷的那几年，每天熬到半夜，回来第一时间推开孩子的门，看看有没有踢被子。

　　这些李格都知道，有时他实在想妈妈了，会熬到他们回来，再躺在床上装睡，为的也只是让他们安心，有时他没忍住睡着了，会在朦胧间听见开门声音，和感受到张女士温柔的爱抚。

　　但直到那一刻，李格才感受到张女士的伟大——接受自己儿子的特殊，并把李格交给他自己。

　　后来张女士又说：“我们生了你是我们的事，而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事，既然命运如此，我和你爸只是希望你能幸福，你拥有我和你爸绝对且全部的爱，所以这个问题对我们来说完全不是问题。”

　　“只是这是一条崎岖的路，他不受道德，伦理的约束，自然比一般的路难走，所以你要更加严格的约束自己，妈妈只是想要告诉你，不能轻易将一颗心交出去，更不能出去乱交。异性尚且那么多悲欢离合，何况更难得同性。”

　　那晚对于李格印象极为深刻，同时他也记住了张女士的话，所以在青春懵懂的高中时期，班里有很多成双成对的小情侣，李格也没有放纵自己因为躁动的青春期想谈恋爱而谈恋爱。

　　可是当李格来到这个小城市，他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一个会让他心动的人，遇见一个想要和他建立起特殊感情的人。

　　他原先觉得不过是在这混两年日子，或者老李会想些其他办法让他提前离开。

　　命运就是这么爱开玩笑，还跟他开这种荒诞的玩笑。

　　在这样一个落后、闭塞的小城市，男生和男生谈恋爱，估计会被看为另类吧。

　　李格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并适当的和夏寒之保持边界，已经努力克制自己那些不该有的想法。

　　距离运动会结束已经过了几天了，李格能明显感觉到夏寒之的变化，作为朋友他还是很替夏寒之高兴。

　　那天运动会结束之后，陈龙带着看好脚的王雏回来，李格没有去领奖，赵辉给他消息问他人呢，李格让他代领。

　　他们几个一起去吃了次饭。

　　吃饭的时候，陈龙王雏像是第一次认识夏寒之一样，不住的说。

　　“我是真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之前是对你有偏见了，抱歉啊！”

　　“真是，之前也不知道谁传的谣言，你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呀！”

　　“都踏马嚼舌根，嘴里长疮的玩意，以后你就是朋友，是兄弟。”

　　陈龙王雏的热情让夏寒之有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的现阶段人生还没碰到这样的场面，只能坐在那里，不时尴尬笑笑，再瞄一眼李格。

　　那双眼睛，眼尾弯弯，带着笑意、无措、不适应，又带点小兴奋和期待，李格只看一眼便转过头，拿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

　　又觉得自己做的太明显，让夏寒之失落，放下手里的杯子，对夏寒之笑了一下。

　　李格坐在外侧，陈龙王雏做他们前面，老师发试卷，一般是拿一搭给第一排，从前往后传。

　　之前夏寒之睡觉，都是李格帮他收好方书桌里，今天陈龙不知道发什么疯，试卷传到他的时候，只给李格拿了一张，留了一张，多余的往旁边传。

　　李格开始还有点想问怎么少一张，后来看陈龙留的有，到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

　　等上午放学铃声一响。

　　陈龙见夏寒之醒了：“给，一上午老师发的试卷，怎么样上午睡得香吧？”

　　陈龙活动自如的坐在一条腿挨地的板凳上，像一个做了好事的孩子等待该有的夸奖。

　　夏寒之看到试卷一愣，刚睡醒没反应过来，想要接过试卷，陈龙把手一撤。

　　“说谢谢。”陈龙说。

　　夏寒之带着有点哑的嗓子，笑着说了声谢谢，陈龙才收回手，夏寒之装试卷的时候瞟了一眼李格。

　　李格声音带点不耐烦，蹬了一脚陈龙的椅子：“看把你欠的。”

　　中午夏寒之因心里牵挂牛奶想快点回去，却听到陈龙王雏要跟他们一起吃饭，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以前经常拒绝别人，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他能感觉到陈龙王雏的真心，所以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做既能不伤他们的心，又能赶快回家看牛奶。

　　只能无奈的看着李格。

　　李格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想啥，要是原来他早已伸手圈着夏寒之的脖子就走了。

　　“不去。”李格懒得跟他俩废话：“你们自己去吧！”

　　转身就走，走了两步看夏寒之没动，又说：“你不走？”

　　“走走走。”夏寒之赶忙撵上，并对陈龙李格露出抱歉的笑容。

　　陈龙说：“我咋敢觉咱俩这跟班做的不合格呢！”

　　“快别说了吧你！有脑子没脑子啊!”

　　“真的，我觉得咱俩得像夏寒之学习！！！”

　　回到家，李格一开门，牛奶已经听见声音乖乖的蹲在门口等人回来，李格为了让自己有点事情做，一把给牛奶抱起来，往沙发走，完全不管身后夏寒之想要抱猫的渴望。

　　他们跟陈龙王雏分开之后，找了个小馆子随便吃了点，就回来了。

　　李格抱着牛奶往沙发上一趟，把牛奶放在自己胸前，牛奶像是寂寞了一个上午，终于有人陪他了，随便哪个都行，也没有非要找夏寒之。

　　两个爪子往前一趴，头搁在爪子上，嗓子里咕噜咕噜，舒服的眯着眼。

　　牛奶向来安静，跟它妈妈一样，要的不多，只要有人陪着，就很乖，是个治愈系小猫。

　　李格抱着猫，夏寒之去给牛奶拿猫粮。

　　他们刚养猫不是很懂，开始的时候，他们去上学，为了怕牛奶在家饿，每次放猫粮的时候会多放一点，没过两天，夏寒之发现不对劲。

　　牛奶已经连续三天没拉屎，后来李格问了他同学才知道，不能给猫一次吃很多，不消化会拉不出屎。

　　从那之后，他俩不敢再给牛奶放很多猫粮，所以，每天中午，晚上夏寒之都很着急回来。

　　夏寒之拿来猫粮，蹲在李格旁边，李格顺手从猫盆里捏几颗猫粮，塞牛奶嘴里。

　　牛奶嚼着猫粮，也不抬头，嘴巴一张一合，带着整颗头颠啊颠。

　　外面太阳直射中午还有点热，可房间里却是阴凉，阳光攀上窗户半进不进的，地板反射的阳光，让整个房间充满一种秋日的滤镜，格外温馨。

　　李格揉了揉牛奶耳朵轻笑一声，被牛奶可爱到了。

　　夏寒之看到牛奶可爱的样子，伸手点了点它额头。

　　李格顺着夏寒之收回的手，看向夏寒之，他才意识到他们离的有多近，近到李格都能看清夏寒之脸上的绒毛。

　　夏寒之头发长得有点长了，一直没去剪，李格不让去的，说他别光一个发型，也尝试一下别的，他就乖乖听话没有去。

　　李格发现自从他认识夏寒之这一个多月以来，夏寒之好像因为他改变了很多事情。

　　来不及多想，夏寒之也向李格看过来，李格还沉浸在他的思绪里，在看到夏寒之一愣之后，眨了下眼睛，瞬间起身，坐在沙发上，把猫递给夏寒之。

　　“我去床上眯一会儿。”李格走的急，连头也没回：“到时间叫我。”

　　只留下夏寒之茫然的抱着牛奶，随后低下头，神情深深，若有所思捏捏牛奶的爪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龙王雏跟李格他们分开之后，去了他们经常吃饭的饭馆。

　　“老大也真是，天天只带着夏寒之玩，咱俩还没去过几次老大家呢！”陈龙说。

　　“你能跟夏寒之比，你也天天去打工，有个那样的爹试试，老大保准带你回家。”王雏说。

　　陈龙说：“我才不要，就我现在的生活，给金山银山都不带换的。”

　　“知道就好。”王雏说。

　　陈龙家里虽然不富裕，但在这小城市来说，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这里穷，想要更多东西，只能出去打工，所以他们的同学周围很多都是留守儿童，陪着爷爷奶奶长大的。

　　像陈龙这样，爸妈在身边，不愁吃不愁穿的很少，陈龙也很珍惜他现在拥有的。

　　“不过，有句话你说对了。”王雏说。

　　“什么话？”陈龙说：“我说过很多对的话。”

　　“你说老大是个好人。”王雏白了陈龙一眼，说到。

　　话音刚落，陈龙还想臭显摆几句，被一道声音打断。

　　“你们也来这儿吃饭？”赵辉进门看见他俩，很自然的走过来。

　　“昂。”陈龙说：“兴你来，不兴我们来？”

　　陈龙因为赵辉跟耗子的关系，很看不起他，所以语气不太好。

　　王雏跟他住的近，初中又是一个学校的，知道赵辉跟耗子怎么回事，不免有些同情，所以走的近些。

　　“吃什么？帮你点了。”王雏说。

　　“不用我自己来。”赵辉没太把陈龙的话放心上，凡是被耗子堵过的人都不喜欢他，他也习惯了。

　　赵辉端着碗，王雏顺便叫了他一声：“坐这儿吃吧。”

　　“恩。”赵辉端着碗坐下。

　　期间陈龙没怎么说话，就听见王雏和赵辉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等快吃完了，赵辉叫住王雏。

　　“你们和李格走的挺近？”赵辉说。

　　陈龙看了王雏一眼，赵辉无奈一笑：“没别的意思，他太出头了，耗子最近想整他。”

　　“谢了。”陈龙说。

　　不管真的假的，有人这样提醒，出于礼貌都应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