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无月》爱喝大果粒

5、拍照风波（上）

　　两人吃完了糖水，陈漠的情绪肉眼可见地好了不少，毕竟沈襄嘴上功夫是很好的，陈漠也是很吃他那一套。

　　眼见着马上要到家门口各找各妈了，陈漠还是在纠结要不要跟沈襄说一声谢谢。他的心思是这样敏感，一句谢谢都能在嘴里倒几个回合都没能说出口。

　　沈襄饶是善解人意，最会察言观色，也实在没能看明白陈漠的这些小心思。他眨眨眼，眼珠一转，看陈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他担心明天的出游计划，开口道：“明天我来找你出去玩昂，碰上事哥罩着你。”

　　“啊。”陈漠舌头打结，还是没把谢谢说出口，只是应下沈襄的话。

　　陈漠的眼角是有点下垂的那种，眼睛不大不小，眼白比较多，平时也没有什么大表情。显得有点忧郁又有点乖。

　　沈襄看着陈漠那双眼睛，很清澈还莫名有点无辜，再一次觉得这人真的好乖。

　　第二天的出行计划当然是顺利的，毕竟大多数令人担心的事情都不会发生，这世界总比人们想象地要乐观。

　　但是从那天见过陈庆烨之后，陈漠的夜晚陷入了一种梦魇的状态。前半夜还好，后半夜总是做各种各样的噩梦，梦见被人追赶，梦见有人站在他的床边，梦见家里来了小偷门却怎么也关不上。不过还好，噩梦后的清晨能看到沈襄青春洋溢的笑脸，陈漠的心里也就少了许多恐惧。

　　一个个黑夜取代白昼，一轮轮红日重新升起。江都中学的苦逼高中生们终于结束了期末考试，准备迎接他们心心念念的寒假生活。

　　江都中学的传统，考完试不会立刻放假，而是要在学校多待三天。这三天就用来讲评期末卷子，同时老师会进行批改统筹成绩，决不让旧年的题目留到新年。

　　这天是在校的最后一天下午，试卷都已经讲完了，成绩单也在班里轮流传看过。班里喧闹非常，班主任也没再约束，除了少数几个嗜学如命的大佬，大家都在讨论成绩，要不就是相约着假期去哪玩。

　　陈漠这次发挥的比想象中好一点，校排第四。他属于那种比较聪明的学生，因为并不想争什么第一第二，所以学习对他来说比较轻松，而且自律和专注又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平时不怎么费力就能稳定在年级前十，不过进前五还真是第一次，所以高兴是在所难免的。

　　心里高兴，脸上也就带了出来，低头看成绩单时，陈漠脸上带了淡淡的笑意。

　　同桌夏临看着他对着成绩单微笑，打趣道：“我们陈漠这次真的考得很好啊。”

　　陈漠脸有点红，但还是微笑着点头，不置可否。

　　“你有没有感觉你最近都爱笑了。”

　　“啊？没有吧。”陈漠摸了摸嘴角，下意识反驳。

　　“有，肯定有，感觉自从沈襄转到我们学校之后你就爱笑多了。”

　　因着沈襄晚上放学之后总来找陈漠写作业，十七班里的人也认识了几个，夏临又是陈漠的同桌，自然更熟悉一些。

　　陈漠思考了一会，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没有吧。”只不过心里是有点犹豫的。

　　“以前我们女生讨论的时候，都觉得你属于忧郁小生那一挂的，现在感觉你让沈襄带的快变阳光小生了。”夏临没有调侃的意思，只是在叙述一个她认为正确的客观事实。

　　青春期的女生有一部分还在追求疼痛文艺风，陈漠恰恰属于这一类型，微微下垂的眼角，很有忧郁色彩的眼睛，加上秀气的鼻子，白而细腻的皮肤，瘦却挺拔的身材。恰恰好符合一个小说里疼痛男主的形象。不少女生都对他很有些意思，只不过他平时比较高冷，不太在意这些八卦，所以一直都不知道。

　　夏临知道陈漠听了这个会害羞，而且对这种八卦新闻也不感兴趣，又赶紧切入正题：“今天晚上放学帮我和我朋友拍照呗，你见过，沈襄他们班的隋煜。”

　　在许多事情上，陈漠总是会下意识否定自己，这件事情他也不例外：“我不会拍，怕给你们拍不好。”

　　“很简单的啦，就按个快门的事。”夏临这句话有点撒娇的语气，又一直看着陈漠，陈漠倒是不好意思拒绝了。

　　“行，那我一会去跟沈襄说一声，晚上不和他一块走了。”

　　“哎呦，还要报备啊。”这句又是调侃了。

　　陈漠不常来找沈襄，也不好意思直接串班进教室，想等着有人从班里出来帮忙叫一下，等来等去等来一个柴安和。

　　“哎你是陈漠吧，沈襄总跟我说你，你俩是不是总一起回家。”柴安和的自来熟属性一直没变，见到陈漠就开始搭话，“要帮你叫他吗，我是他同桌。”

　　“帮我叫一下吧，谢谢。”

　　“沈襄，门口有人找。”仗着没老师管着，柴安和进门就直接喊了一嗓子。

　　正是爱看热闹八卦的年纪，班里瞬间“哦哦”地开始起哄，还以为是沈襄的哪位“班外女友”，坐在前排的同学还往外看了一眼，发现是个男生后就失去了兴趣--没瓜可吃喽。

　　沈襄没在意那些起哄的声音，高中生嘛，这种事情太正常了。他当然知道是陈漠。他本来还想放学的时候跟陈漠炫耀一下自己刚刚取得的数学年级第一，总分年级第二的好成绩。这次期末考试数学出的难，130分以上的都寥寥无几，可是半路杀出个沈襄145分，断层第一，一战成名。

　　“来找我干嘛。”沈襄笑嘻嘻的，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他心想陈漠应该是来说一些晚上不在学校写作业了直接回家之类的话，毕竟这就寒假了，作业什么的见鬼去吧。沈襄可以趁机炫耀一下自己的成绩，然后佯装谦虚接受陈漠的祝贺，十五六岁的高中生谁不想装一把啊。

　　“那个，晚上我不和你一起走了，我要帮我同桌拍照。”不知道为什么，陈漠觉得这样好像是把沈襄抛弃了一样，心里还有点点内疚，还考虑要不要叫他一起，后来又想着两个女生和他也不熟，也就作罢。

　　“啊？好吧。”期待落空，原来是不和我走了。沈襄肩膀耷拉下来，脸上的笑容也飞走了。

　　“那我回班收拾东西了昂。”陈漠有点着急回去，也没太注意沈襄的表情由晴转阴，打了个招呼直接转身上楼了。

　　说是想要炫耀，可更多的是要分享自己取得好成绩的喜悦，堵在心里没说出口，沈襄有点闷闷的。心里的失落在脸上也表现起来。

　　“哎呦，怎么出去的时候那么高兴回来耷拉个脸啊。跟分手了似的。”柴安和看他同桌悻悻地回来了，忍不住犯贱。

　　“滚啊。”沈襄冲他翻了个白眼，笑骂了一句。

　　“怎么了，闹矛盾了。金牌调解师为您服务。”

　　“没，我俩好着呢。”

　　“哇哦，怎么个好法啊。”依旧是那种贱贱的语气，闹得沈襄也没了脾气。

　　“他就是晚上有事不跟我走了来说一声，能有啥事。”

　　“原来是被抛弃了，怪不得看着不高兴。”

　　“谁不高兴了。”沈襄嘴上反驳着，可是心里真是有点不得劲，明明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自己怎么还别扭上了呢，真跟被抛弃了一样。

　　“哥要你，跟哥去网吧。”柴安和揽着沈襄的肩膀，提出了一个合理性建议。

　　“要个屁，今天你哥赏脸就跟你去了。”应下柴安和的邀请，沈襄的心里达到了一种莫名的平衡，谁没个同桌啊。

　　终于捱到放学，拍照三人组迅速会和，三人并肩骑着自行车。陈漠大多时候只是听着两个女生聊天，偶尔回答一下两人的提问，气氛倒是也融洽欢乐。

　　夏临选的地方在一座古桥旁边，天黑之后会有灯光，而且河边很空旷，因为比较偏，所以人们晚上散步也不常来这边，很容易出片。

　　选了片空地，夏临和隋煜迫不及待地向陈漠展示自己的拍照工具。本来陈漠觉得她们也就是带了个相机，可是谁知夏临打开书包。相机自是不必说，还有什么仙女棒啊，打火机啊，毛绒头饰啊，还有零食，真是应有尽有。隋煜也拿出了自己的相机，美其名曰不同型号的相机拍出来质感不同。

　　一开始不需要陈漠做什么，他只是看着三人的东西。后来两人互相都拍完了，就叫陈漠帮她们拍合照。

　　数码相机的操作很简单，也不需要特别调什么参数，陈漠在两人的指导下顺利掌握了相机的使用方法。

　　刚开始拍的时候，陈漠总是怕自己拍的不能尽如人意。所以拍一张就要让两人看一眼，可是陈漠的审美构图好像是天生的好，大多数照片都是很好看的。即使有废片，两个女生也是很包容，仍然对陈漠大夸特夸。陈漠甚至都怀疑自己真的是当摄影师的好材料。

　　天渐渐沉下来，是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因为地方比较偏僻，周围的灯也是稀稀落落的，倒像是天上的星子落到了地面上来。

　　眼见夜幕降临，夏临张罗着点仙女棒--一定很出片。

　　两个女生怕打火机燎着手，陈漠就上前替他们拿着打火机。两人背对着一棵树，陈漠走过去的时候总感觉树后藏着一个人似的，但是黑影却是一晃而过。不过临近年关，谨慎一点总没有错，陈漠又盯着看了一会。

　　“看什么呢？”夏临注意到陈漠在往身后瞅，也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

　　“没事。”陈漠不愿无中生有，吓着两个女生，觉得自己应该是太敏感了。又退回原来的位置继续替两人拍照片。

　　继续拍了几张，陈漠又看到了刚才的那个身影，分明是有人站在树后面伺机而动，多半是盯上了他们手里的照相机，又看他们只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战斗力肯定不高。

　　陈漠拿着相机的手抖了一下，又是一张废片，他故意高声说道：“仙女棒快灭了，我帮你们再点一根吧。”一边说一边向前走，他心里也暗暗害怕着，怕那个人突然出来。走到夏临和隋煜面前，他假装用打火机点仙女棒，一边低声说道：“咱们好像让人盯上了，你俩快跑别回头，去骑自行车到人多的地方。”

　　夏临和隋煜心里一紧，一股恐惧感涌上心头，但她们还是问道：“那你呢。”

　　“我拿着东西马上来，快跑。”说着还轻轻推了两人一把。

　　三个人谁也没遇见过这种事，夏临和隋煜接收到陈漠的指令后，手拉着手往前跑，谁也不敢回头，即使累的喘不过气来也不敢停下一步。

　　陈漠看了那人一眼，可能这人也是个新贼，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追。陈漠不敢再耽误时间，跑到放东西的地方，抓起三个人的书包，怀里还抱着两个相机，他是这样想的：“值钱的东西都在他身上，那人要追也只会追他一个人，他一个男生总比两个女生要安全的多。”再回头看时，那人已经向这边跑过来，陈漠满脑子只剩下一个念头：快跑。

　　也许是在极度恐惧之下激发了身体的本能，三人的奔跑速度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最高值。顺利的甩开了那个人，除了陈漠在快要停下的时候被石头绊了一下，夏临和隋煜都没有伤着一根毫毛。

　　夏临和隋煜正焦急地等着陈漠，怕他出事，都要找个路人帮忙打110了。陈漠却因为刚才跑的速度太快猛地停下来被石头绊了一下，两人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可是看陈漠摔个狗啃泥，又觉得有些好笑。

　　“相机没摔坏吧，快看看。”陈漠让夏临和隋煜一人拉着一个胳膊扶了起来，第一反应不是检查自己的伤，却是怕把相机磕坏了。

　　“你没事吧，相机算什么啊。”隋煜都要让这人气笑了，陈漠可是比相机值钱多了。

　　“我没事，冬天穿的厚。”其实陈漠的膝盖疼得很，还有什么液体沾到了裤子上，一定是流血了，但是他习惯了不向别人袒露自己的伤痕，不管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

　　夏临不放心，围着陈漠转了一圈，身上沾了点灰，衣服上确实没有血迹透出来，但还是不放心道：“去医院看看吧，拿点药回家。”

　　“不用，我真没事。”陈漠很能忍痛，所以他现在看起来确实像个没事人一样。

　　夏临和隋煜都没接话，陈漠知道这是“此事由不得你的”意思。又开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太晚了，咱们赶紧回家吧，不安全。回家我自己看看，真有事我肯定会去拿药的。”

　　说到安全，夏临和隋煜又想起了刚才的“逃出生天”，不禁觉得后背发凉，恐惧感始终萦绕在心头，也就答应了下来。

　　“我送你俩回去。”陈漠平时都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语气也是属于平和温柔那一卦的，很少有现在这种说一不二的语气。两个小姑娘也是打心底里害怕回家的这段夜路，并未提出异议。

　　夏临家稍近一点，道别时夏临向陈漠道了谢，又嘱咐他回家上药，陈漠都一一应下。

　　“你刚才好man啊，真的很厉害。”隋煜发自内心地说。她和大多数人一样，一直把陈漠归为忧郁小生那一类。两人关系就是属于不咸不淡那种的，这是她第一次看到陈漠如此果断又有担当的一面。隋煜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了，夸赞的话里也没有一点水分。

　　“没有吧。”陈漠一向不太知道如何回应他人的赞美和表扬，大多数时候都是微笑加上一句谦虚，就像现在这样。

　　隋煜笑了，这又是她平时认识的陈漠了。

　　“什么没有没有的呀，我说有就有。”

　　陈漠真想要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让自己能对那些赞美和批评都对答如流，可惜他暂时还没有，仍旧是用微笑来回应隋煜的真诚。

　　“我家到了昂，谢谢你啦今天。”隋煜没觉得陈漠嘴笨，只是觉得这人还挺可爱，还想逗人玩玩，但是到家了，客观条件不允许。

　　“嗯，拜拜。”

　　“下次还和你出来玩！”隋煜的自行车已经进了家门了，但还是探头出来和陈漠挥手说道。

　　“好。”陈漠没理由拒绝，只不过回应的声音太小，不知道是被隋煜听到了还是直接淹没在了风里。

　　自己回家的路上虽然有点孤单，但是陈漠是很高兴的。第一次帮别人拍照就被夸奖有天赋，而且也算是，因为自己的敏锐而规避了一场可能到来的抢劫事件。陈漠抬头看天，夜色如水，月光皎洁，一如他现在的心情平和快乐。

　　“哎呦，这不是陈大摄影师嘛，收工挺早的。”

　　刚想推着自行车进家门，陈漠耳边传来沈襄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