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夜无月》爱喝大果粒

9、新年快乐

　　春节是中国最重要的节日，就连老天爷都要给他几分薄面，一直不见停的雨终于在除夕这天戛然而止。刘晓华也带着陈漠回到了邻市的外婆家。

　　陈漠是那种看起来很乖，但是有些地方很明显地不符合常规的人，在外婆那边这种性格被称为“独”。他不喜欢过年，更不喜欢和七大姑八大姨见面，过年家里来客人他都自己坐在一边，看着面无表情，有话就答，没话就继续坐着，心里想的是：“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年是大多数人的欢乐谷，却是陈漠的沉重枷锁。

　　除夕夜吃完年夜饭，大家都聚在一起打麻将，陈漠从不参与。其实他的麻将打的是很好的，他从小就喜欢这种带赌注的游戏，无论是输还是赢都会给他带来快感，他的天性是有赌徒的部分在的。

　　可是只要上了牌桌，就会有人喋喋不休地问：“你爸爸来看你了吗？”“你爸爸每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你恨不恨你爸爸？”“你要体谅你妈妈你知道吗？”“你爸爸在外面有小三。”“你以后千万不要跟你爸爸一样。”诸如此类，充斥着每一个本来应该平和喜乐的团圆夜。

　　年纪还小的时候他总会望向自己的母亲，可是从来都没有回应。他知道妈妈已经尽力了，她每天起早贪黑为了给他一个相对富足的生活，已经无力再保护他的精神健康。她甚至是默许了其他人对自己儿子的这种质问，毕竟别人也会这样质问她，母子一体，痛苦也该一同承受。

　　现在的陈漠，是陈漠自己把从前破碎的自己一片片拼凑好的。所以他现在选择沉默，沉默是他的保护色。

　　“小漠啊，你爸爸这个学期有没有来看你啊。”说话的是小姨。

　　看吧，即使陈漠努力把自己伪装成一个透明人，这样的问题也是接踵而至。

　　“没有。”陈漠的语气平静淡然，谁也听不出他撒了谎。

　　他当然记得陈庆烨那天突然出现在学校门口，不过当他想起这件事，更多地是想到沈襄替他解围。沈襄的善意之举，已然成为陈漠生命中的重要碎片。

　　小姨还想再问什么，她当然是没有坏心，一方面是心疼自己的姐姐，一方面能够满足自己的好奇心。陈漠见状赶紧说道：“我困了，想去睡觉。”

　　“还没十二点呢，睡什么啊，还要守岁呢。”小姨撇撇嘴，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你自己在这守，让小漠去睡。”外婆心疼陈漠，用自己母亲的威严来镇压女儿。

　　以前的这种情况，陈漠都会忍耐，从不开口表达自己的诉求。可是这次不同，他和沈襄约定了零点的新年快乐，他不想失约。

　　外婆从小就最疼陈漠，因为陈漠是她的第一个孙辈，在一众的孙子孙女中又属陈漠最聪明漂亮，所以陈漠回外婆家可以自己睡单独的卧室。

　　十几年来，这小屋的陈设都没怎么变过，给人一种很熨帖的安心。陈漠享受这种这种安心，更享受在这盛大节日里独一份的孤独。床头还有一本小时候看的绘本，是一本大部头的外国神话，封皮是类似字典的那种硬纸壳子，因而这么多年过去保存的还是很好。不过因为长久没有翻开过而蒙了一层灰，随着陈漠的翻动透露出一股陈旧的霉味。

　　陈漠一页页翻看着，好像打开了这本古老的书，就能回到那段为数不多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叮咚”

　　手机的一声震动划破了这宁静。

　　【干啥呢】

　　【刚给你发□□你没回，是不是外婆家没网啊】

　　【哈哈哈不过我有你手机号】

　　【当时留号码简直太有先见之明了】

　　陈漠弯了弯嘴角，露出了他今天最真诚最发自内心的一个笑，双手捧着手机按下那些拼音按钮。

　　【在看书】

　　对面像是在等待他的回复，很快又有消息传过来。

　　【我说陈大学霸，大过年的能不能放松一下啊】

　　【怎么放松】

　　陈漠绝不是装出一副爱学习的样子，况且他看的还是小时候的低龄绘本，根本算不上学习，而且在他的认知里看书算是最好的放松方式。

　　【跟我聊天啊】

　　屋里没开大灯，唯一的光源就是一盏比陈漠年纪还大的床头灯。随着新的消息发过来，屏幕的亮光在陈漠棕黑色的眼仁里汇聚成两个光点。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这光亮穿过眼睛进入心脏，温暖了整个陈漠。

　　【好】

　　陈漠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甜蜜漩涡，出不去也不想出去，捧着个手机一脸幸福的痴笑。

　　眼见快要十二点，沈襄那头却又没动静了，陈漠疑惑：“难道又去和别人聊天了？”陈漠有点不开心，可是他不说，自己坐在床上生闷气。

　　23：59，陈漠一遍一边确认着时间，还是想把新年祝福准时准点发过去，本来有好大一段话，鉴于手机对面那个人一直不回信息，删删减减只剩下一句新年快乐。

　　00：00，就是现在，陈漠提着一口气，按了发送键。

　　于此同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屏幕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沈襄”两个字，陈漠也顾不得之前打算的欲擒故纵啦，电话消息都要数三个数再接啦，秒按接听键。

　　“新年快乐陈漠，我是不是第一个！”沈襄的声音很兴奋，仔细听还有大喘气的声音。

　　“新年快乐。”在沈襄看不见的地方，陈漠的嘴角也弯起了一个最好看的弧度。

　　“我给你说，我爸刚才叫我出去放鞭炮，我手机又在屋里充电，差点差点就错过零点了，幸好我跑的快。”

　　“这样啊。”原来不是和别人聊天，陈漠刚才心里的那点阴霾瞬间一扫而空，同时也是对自己很服气，整天一有点事就开始瞎想。

　　“对啊，对啊。”

　　“好，那挂了吧。”陈漠是很善解人意的，万一沈襄还要打给别人呢，自己怎么能霸占他的全部时间。

　　“为啥，你有别的事吗？”

　　“我没事，我怕你要给别的朋友打。”虽然心里完完全全不想挂，但是陈漠还是装出了一副十分善解人意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沈襄停顿了一秒钟，心里自动匹配了一个沉思的状态，不过他今天确实没想和别人打电话说祝福，他就想听见陈漠的声音，可能是平时天天待在一起习惯了吧——这是沈襄想到的最合理解释。

　　“没有啊，一会我给他们发消息说就行，现在就想给你打。”

　　少年清亮的声线从听筒中传来，透过耳膜直达心脏，包含了无数了现在两人都还未能参透的心意。可是已经足够了，足够支持陈漠把他想做的继续做下去。

　　“这样啊。”陈漠的试探得到了想要的回应，也许自己真的是有点特殊的那一个。

　　“对啊，而且我还有事没跟你说呢。”沈襄搞得神神秘秘的，故意勾引陈漠的好奇心。

　　“什么事啊。”心里的愉悦再也隐藏不住，陈漠的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

　　“好事，天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