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一直亮》猫三三三

12、巷战

　　“啧。”江寻烦躁地掏了一下耳朵，“什么事都要我出面，这么依赖我，什么时候才能独立行走？”
　　谢沅瞥了一下江寻写一半停下来的作文，正好写到秦以先是个不靠谱的傻逼那段。
　　有点应景。
　　但江寻转头又对谢沅解释道：“之前在夜校那边碰见蒋添他弟被人欺负，顺手揍了两个人把他弟带回学校了，他弟不让我跟他说，我就把这事忘了。”
　　“他弟？”谢沅有些意外地瞪大了眼，“蒋添还有弟弟？”
　　他从没听蒋添说过这件事，还以为他是独生的呢。
　　“有一个……”江寻皱眉组织语言道，“跟他是同一个爸……但不是同一个妈……反正他们关系不亲就是了，我解释不清，这事得蒋添亲自来说。”
　　江寻说完就抄起书包要走，谢沅想都没想，伸手拉了他书包一把。
　　江寻回头：“又怎么了？”
　　谢沅不知怎的，突然就冲动问道：“可以带我去吗？”
　　江寻顿了一下：“你？你也会打架吗？”
　　“我不会。”谢沅很坦荡地解释，“但我会报警。”
　　江寻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噗嗤笑出声，随即又像为了不扫他的兴一样道：“行吧行吧，有危险记得躲我后面。”
　　比谢沅矮了半个头的爆炸小辣椒，此刻看起来给人安全感爆棚。
　　江寻带着谢沅从宿舍楼后面的缺口翻墙而出，谢沅长这么大第一次干这种事，没经验得腿都有点抖。
　　江寻先跳了下去，站在学校的另一边抬头看还站在破墙上的谢沅：“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后悔什么，”谢沅说，“我的人生字典里没有后悔。”
　　他一跃而下，江寻在下面稳稳地把他接住了。
　　“好轻。”江寻皱了下眉头，“电竞俱乐部虐待你了？”
　　“……没有，自己不太想吃饭而已。”
　　打电竞的压力比学习还大，尤其是在看见一打又一打的人来了又走以后。
　　每个首发都被经理教练威胁过打不好就立刻下首发，有段时间谢沅听见下首发三字就胃疼。
　　这种事没发生在他身上，但队友都是真实的换过几轮的，有时候谢沅觉得刚磨合好，却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被教练下掉。
　　一个电竞基地，整得跟缅北似的。
　　他在这样的高压环境下几乎戒掉了食欲，每天训练完回到床上只剩跟Oen的倾诉欲，偏偏Oen还不理他，让人更郁闷了。
　　谢沅突然想起午饭跟蒋添一起白嫖的那顿食物，明明自己看见熟悉的环境应该没什么食欲的，但神奇的是蒋添夹给他的东西他都吃了个精光。
　　虽然其中有一点因素是为了给那个餐厅带货……但其实那家餐厅口味挺普通的，换作平时谢沅吃不了那么多。
　　只是刚好蒋添给他夹的全是他喜欢吃的罢了。
　　江寻揉着手腕热身，一瞥谢沅神游天外的样子，担心地提醒道：“喂喂，等会儿万一真的打起来你可要在蒋添背后躲好，别受伤了，我现在有点后怕，带你出来万一你受伤了，我怎么跟人交代。”
　　“刚才不是说躲你后面吗？”谢沅问。
　　“我们三个出去打架，我和秦以先是主力。”江寻解释了一下，“蒋添身手跟我俩比还是差点，只能负责保护小朋友。”
　　“因为他后来没去武馆继续学习吗？”谢沅问。
　　江寻倍感意外：“他都跟你说了啊？”
　　“也没有，”谢沅摇摇头，“就讲到这里，至于他为什么没去，我没问。”
　　谢沅觉得自己的分寸把握得非常好，因为江寻听完这段解释长舒了一口气。
　　“蒋添的事，有的我们都不方便问。”江寻又活动了一下脖子，换了个话题问道，“你家里人支持你去打电竞，应该挺爱你的吧？”
　　“嗯，确实很爱我。”谢沅想起这个还有点自豪，“爱到有点无条件纵容我的程度。”
　　“那你很幸福。”江寻总结道，“幸福的小孩啊……希望你能给蒋添一点温暖吧，有段时间我都感觉这家伙要抑郁了。”
　　谢沅眯眼思考了一会，还是很难把“蒋添”跟“抑郁”这四个字串在一起，明明看起来就八竿子打不着。
　　联想到江寻说自己语文成绩很差，他不得不又对这件事打上一个巨大的问号。
　　但他还是藏起了疑问认真道：“我会的。”
　　夜校门口的路灯大概是被人蓄意破坏了，大晚上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发不出光亮，唯一一个还有点光源的也被人砸烂了一角，显示着这一片区藏着的危险。
　　江寻看了一眼定位，领着谢沅拐进一条乌漆嘛黑的巷子。
　　明明外头还是夏天的气息，可巷子里却是阴风阵阵，透露着被人遗忘的苍凉。
　　巷子很长，不停地从深处传来一阵阵响声，有木板撕裂的声音，酒瓶破碎的声音，人被狠狠撞在墙上的声音，与人的喊疼声和爆粗声交相辉映。
　　谢沅跟在江寻身后，看着矮他一头的江寻各种活动筋骨。
　　江寻表情转换得很快，带上了一丝嗜血的兴奋，仿佛游戏里的狂战士正在开启狂暴状态。
　　“你们两个，不等我就开打是不是看不起我！！！”
　　说时迟那时快，巷子深处仓皇逃出一人，一看就是社会小青年，染着七彩杀马特头，但是发型已经被打乱了，连带着衣服都被撕走了一半。
　　小青年路过江寻身边，江寻只轻轻伸出一只手拦截，谢沅不知道他是怎么使力的，反正看着蜻蜓点水般地就把人推了回去，小青年踉跄了几步最后还是摔在了地上。
　　谢沅还在惊艳于如此艺术的四两拨千斤，下一秒江寻已经跳到社会小青年身上，手指飞快猛戳得快出残影了：“让你跑让你跑让你跑！！！”
　　他压根没给社会小青年张口的机会，一只手捂住了对方的嘴：“想去跟谁通风报信呢崽种？问过你爷爷我是否同意了吗？”
　　谢沅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江湖上说的葵花点穴手，总之社会小青年直接被戳晕过去，江寻从人身上下来，牵住谢沅的手往里走，把他护在自己身侧。
　　巷子内更是重量级。蒋添和秦以先两人对着九个人，看来对面一共来了十个，以为五打一怎么的也能给人治了，没想到最后还得叫人跑出去找支援。
　　秦以先头发有点长，在学校里还规规矩矩地扎了个小辫子，现在扎辫子的小皮筋都不知道飞哪个犄角旮旯去了，他头发凌乱的散着，几缕发丝被咬进嘴里。
　　蒋添和他背对背靠着，他比秦以先矮了一点点，但气势上丝毫不输，此刻喘着粗气，脚底上还踩着个人。
　　终究是练得没有秦以先多，蒋添手臂上挂了彩，被玻璃划出一道十来厘米的血痕。
　　秦以先把最后一个人踹飞，偏头看过来，狠厉的眼神在看见江寻时才稍微往里收了一些，又变回了慵懒：“索然无味。”
　　“那把我叫来干什么？”江寻刚启动就被迫停手，好像一个蓄力已久的大招打了空气一样，浑身不爽。
　　“当时没问清楚，还以为是你的事。”秦以先扶了蒋添一下，“结果是他的，我们就直接打了。”
　　蒋添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一言不发，也不管手臂上的血还在流，让谢沅怀疑江寻的葵花点穴手顺带隔空连蒋添一起点了。
　　谢沅小跑步过去，担忧地看着那道血痕：“你受伤了？疼不疼？”
　　“谢沅？”蒋添从疼痛中抽出神来，见到他的第一眼满是讶异，“我被打出幻觉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带来的，”江寻说，“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秦以先插嘴道。
　　江寻走过去一巴掌拍他身上：“有你什么事！就你话多！”
　　“诶江寻，”秦以先老老实实地挨了一下，不躲也不反抗，只是犯难地对他说，“我扎头发的皮筋不知道崩哪去了，你帮我找找，那是我妈送我的，丢了我回去要挨骂的。”
　　江寻听罢瞪了秦以先一眼，狠狠地骂道：“你事真不是一般的多！”
　　骂归骂，江寻还是给手机调了个手电筒模式，跟在秦以先旁边，开始在地上照来照去。
　　谢沅已经没心思问他俩一个长得普普通通的几毛钱就能买到同款的皮筋有什么好找的了，他把蒋添的手臂抬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这会儿血算是自己止住了，但伤口长度还是让谢沅感觉很是吓人。
　　“没大事。”蒋添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语气带上了一丝疲惫，“谢沅，你知不知道我刚刚回过神来看见你，我真的很想……”
　　很想抱你。
　　谢沅呆滞地等着蒋添把下半句说出来，但蒋添叹了口气，自己忍住了：“没什么。”
　　他就这样默默地和谢沅站在一起，巷子里的人倒得七零八落，空气中只剩下他和谢沅两人的呼吸声，安静得他不舍得打破这样的氛围。
　　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但谢沅在他身边。
　　蒋添突然有点感谢秦以先，什么妈妈送的皮筋一听就是瞎编的，但这种理由能把江寻诓走给他俩留个空间，尤其是在当下蒋添非常需要这种空间的情况下，秦以先简直就是他最好的助攻。
　　谢沅吸了一口气，想起来江寻跟他说的那句“蒋添有段时间快抑郁了希望你能给他一点温暖”，于是往前走了一步，以朋友的姿势，轻轻抱了蒋添一下。
　　“同桌，开心一点，我还在这呢。”
　　蒋添身体僵了一下，被抱住后的感觉又让他彻底放松了下来。
　　好像一意孤行说要跨海飞行的蝴蝶突然看见了可以停靠的岸。
　　但蒋添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远远不能靠岸。
　　他轻轻埋下头，给了自己几秒钟的放松时间。
　　巷子那头又传来风声，蒋添敏锐地反应过来，在那人冲上前的一刻抱着谢沅转了个体位，将他护在了怀里。
　　一声简短但又有力的“啪”声在蒋添背上响起，谢沅震惊地看着刚刚那个被江寻葵花点穴手的杀马特社会小青年举着一片木板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蒋添身上。
　　更让他震惊的是蒋添的目光瞬间变化，近乎是在一瞬之间就盛满了盛怒，谢沅在他眼里仿佛看见了一场海啸的诞生。
　　然后蒋添放开了他，飞速转身用手挡掉木板拍他的第二下，飞起一脚就把小青年手里的木板踹飞，木板在空中碎成两半，落在谢沅面前，蒋添没有去捡，徒手把人的脸按到了墙上，一下一下地提着对方的领子跟墙冲撞。
　　小青年刚开始还能喊出一两句疼，但很快就没了声音，大概是疼得话都讲不出来了。
　　江寻跟秦以先也惊了，他们跟蒋添一起打过无数次架，只有这次蒋添的怒意穿越了空气烫到所有人的意识里，烫得他俩皮筋都忘了找。
　　“我真的要劝他继续学武。”秦以先说，“他刚刚打出了我的风范。”
　　“他怎么突然这么生气？”江寻有点理解不来。
　　秦以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伙人勒索他弟几百块钱，我都要回来了呀。”
　　“是你要回来的吗！我上次就要回来了！”江寻对着秦以先又是一抽。
　　蒋添终于把人打得半死不活就差一口气，他把那只被划伤了的手按在杀马特社会小青年头上，使劲地同时自己也在承受血肉疼痛，但他还是发狠道：“蒋夏的钱都是我给他的，你们勒索他就等于勒索我，自己回去想想下次还敢不敢，惹我一次，我必打你们十次！”
　　“还有，”他又往对方的手上碾了一脚，“你刚刚想打谁？”
　　杀马特小青年就剩个喘息的力气了：“没……没有，下次……不敢了……”
　　蒋添啐了一口：“你最好是。”
　　江寻跟秦以先在后面收拾残局，蒋添和谢沅并肩先走出了巷子。
　　到了那个勉强还能用的路灯底下，蒋添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的手臂。
　　其实伤口不深，只是很长，又流了血，所以看起来比较恐怖而已。
　　但蒋添把嘴一撇，特地举起手给谢沅看：“谢沅，我疼。”
　　谢沅：“……打的时候看你挺不在意，现在想起来疼了？”
　　“打的时候肾上腺素含量飙升，就暂时感觉不到了。”蒋添认真解答道，“你看，又给你学了个知识点。”
　　谢沅无语：“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不是，是我该谢谢你。”蒋添突然拉近距离把没受伤的手放到谢沅肩上，语气轻快了许多，“同桌的关心让我很是受用，我宣布今天是痛并快乐的一天。”
　　神特么痛并快乐的一天。
　　谢沅路上提了十几遍去找个医生包扎，蒋添都没当回事，一路晃到宿舍门口，蒋添在隔壁宿舍门口停下，对谢沅说了声明天见就进了屋。
　　江寻跟秦以先好像也习以为常，让谢沅觉得自己实在不懂江湖人士的世界。
　　半夜谢沅从床上惊醒想起来自己作业才写了一半，一身冷汗让他终于共情了蒋添。
　　妈的，确实是痛并快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