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于安妧

2、第 2 章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没有合拢的窗帘缝隙中投射进房间，在昏暗的卧室里落下一道狭长的光斑。

　　季安辰靠在床头，动作缓慢地眨了眨因为一夜未睡而干涩酸胀的眼睛。
　　他身前的被子上散落着十几张的印着字的白纸，每一张上的内容都一模一样，是那份和姜令签署的保密协议。

　　季安辰下床走到窗边，窗帘安静地滑向两侧，黎明时分柔和的晨光铺满卧室。
　　他向窗外眺望，近处是联邦第一综合大学的其他宿舍楼，一栋一栋沉默地矗立着，有些房间依然在安静沉睡着，有些房间已经亮起了灯光，里面的学生开始了新一天的生活，远处，静谧的晨雾笼罩着天际的那一条线。

　　季安辰安静的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一会会出现的和姜令相关的重要剧情点。

　　早上六点，按照原文的情节，他应该收到姜令的威胁短信了。季安辰知道那封短信的内容，哪怕他还没收到短信。
　　‘季先生，您好。如果您继续和贺二少纠缠，我会考虑将您的秘密公之于众，不知道您的粉丝是否能接受他们狂热追随喜爱的迷人的Alpha是一个假货呢？”

　　很低级的威胁。季安辰虽然昨晚上和姜令才第一次见面，可他觉得对方不像是原文里能做出这件事的那个人。
　　难道还有另一个beta在洗手间？

　　不，季安辰确信，原文里威胁他的哪个beta就是叫姜令。
　　那么问题是，对方为什么没有在贺行止离开前，也就是他本该出现的时间点出现呢？为什么姜令不想被人发现他在洗手间里呢？姜令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橘红的光慢慢从地平线处射出，彻底驱散夜晚的黑暗。
　　墙上挂着造型精美的挂钟，指针都是花藤缠绕的利剑。

　　季安辰坐到飘窗上，脑袋靠着身侧的玻璃，目光直勾勾地盯着钟表指针走动。
　　一下，一下......
　　一切在季安辰眼里都变成了慢动作，他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钟表内部齿轮运转的声音。

　　时针和分针慢慢变成一条竖直的线，秒针走过最后一圈，来到终点，或者说又一圈的起点。

　　公元3360年，新星历6月11日，中央星标准时间，早，六点整。

　　“咔！”秒针又跳动一小格。
　　季安辰把智脑紧紧地攥在掌心。

　　一分钟过去，智脑没有亮起。
　　两分钟过去，依然一片安静。
　　......
　　五分钟过去，他依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真的，改变剧情了？

　　季安辰乌黑浓密的眼睫垂下，他的手用力按住跳得越来越快的心脏，试图减缓心脏跳动的频率。他的呼吸变得粗重，夹杂着冰川凌冽气息的木质香瞬间呼啸着填满了封闭严密的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嗡...”
　　手心里的智脑震动，季安辰的动作瞬间僵住。卧室里的空气好像都有了片刻的凝滞。

　　季安辰狠狠闭上了眼睛，千万不要是姜令。季安辰忍不住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

　　季安辰从没想过，自己居然会因为剧情点的到来而害怕。他怕，刚才只是空欢喜一场，他怕剧情点依然按照原来的走向前进，他怕他这辈子都不能为家人报仇，他怕他要做一辈子的提线木偶，沿着既定的人生道路，滑向前方明知的深渊。

　　明明已经在十二岁那年就接受自己傀儡的身份了不是吗？

　　不，季安辰好像在心里痛苦地嘶吼，我从来没有选择顺从这个幕后之手！
　　我本可以迷蒙地前行，如果我不曾有思考的能力。
　　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让背后的始作俑者自食其果！

　　豆大的冷汗从季安辰的额角缓缓落下。
　　该来的终究避不过去。季安辰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打开那封短信。
　　来信人是......梁齐旻！

　　季安辰再三检查智脑，都没有收到有关姜令或是他性别的任何一条消息，打开星网中心论坛，一片风平浪静，全部都是关于他的新电影的好评。
　　呼......季安辰瘫靠在玻璃上，身上卸了劲，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从刚才一直屏着呼吸。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

　　变了，都变了。季安辰压抑不住一样，闷笑慢慢变成大笑。他尽情放声笑着，眼泪从胳膊下面流出，流到下颌被人用手狠狠擦去。
　　直到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关于姜令的剧情点，彻底走偏了，该来的剧情，第一次，缺席了！

　　原本昨晚晚宴后半段，姜令会冲动向贺行止表白然后惨遭拒绝，今早上给季安辰发威胁短信，开始用自己的事业以及生命推动贺行止和季安辰的感情发展。
　　可昨晚自从洗手间一别，姜令全程跟在贺景行身后应酬，直到宴会结束随贺景行离开，季安辰注意到他全程没有和贺行止单独见面。

　　姜令为什么可以摆脱剧情？凭什么只有他可以？

　　季安辰会想起姜令和他交谈的模样，一直都是礼貌温和的，不像是强忍着痛苦的样子。
　　所以，哪怕让剧情变得南辕北辙，他也不会收到惩罚吗？

　　姜令.....
　　季安辰的唇齿间来回呢喃这个名字。他放下胳膊，快步走到床边。看着四处散落的协议，季安辰猩红的眼睛里涌出疯狂。
　　他拿出床头柜里造型精美的匕首，刀柄镂空雕花，镶嵌着色泽迷人的猫眼和璀璨的钻石，匕首的刀刃在角度变化之间泛着凉意的银色锋芒。

　　这把匕首，是他十二岁那年的生日礼物，季安辰的父亲送给他的，祝福他从一个小男孩会逐渐变成一个锐利果断的大人。
　　同一把匕首，第146次。

　　季安辰在心底默念，锋利的刀尖慢慢划开皮肤，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时间好像有了一瞬间的停滞，鲜血流出的速度变慢，伤口在肉眼可见地慢慢复原 ，季安辰的大脑里瞬间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这种程度的疼痛季安辰早已习惯，不过就是违背剧情之后给的小惩罚罢了。
　　季安辰在意的是，为什么剧情已经改变了，他却依然失败？难道要让姜令来？

　　如果姜令真的可以违背剧情走向而不受到惩罚，那么姜令是不是也能帮他实现心愿？
　　不管怎么样，季安辰都要去试一下，他要抓住这个唯一的变数。他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要找个机会，验证一个可能......

　　不同于季安辰一大早心情剧烈起伏，今天依然是姜令平常又不平常生活中普通的一天。

　　早上七点半，闹钟准时尽责地开始工作。姜令动作迟钝地起床，慢慢地从床边蹭到洗手间。
　　直到薄荷清凉辛辣的味道刺激到口鼻，姜令的神智才多了几分清醒。

　　冷水一捧接着一捧地扑到脸上，加快了姜令五感的苏醒速度。
　　他满脸水珠地看向眼前的镜子，被水浸湿的额发沉沉地垂在眼前，遮住一部分视线。

　　姜令岔开手指把头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漆黑的眉毛。
　　姜令狐疑地看着眼前的镜子，有些不确定地自言自语。

　　“阿姨换了面镜子？怎么感觉今天照的这么清晰啊？”姜令凑近镜子打量自己的五官，他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山根那里有一颗小痣。

　　姜令用指腹蹭了蹭这颗痣，感觉有点可笑。活了两辈子的人了，居然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到底长什么样。
　　我之前究竟在忙些什么啊？

　　姜令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换衣服准备驱车开往公司。
　　在地下车库停完车，姜令极不情愿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想起来了，上辈子他在无脑恋爱，不，无脑追爱......

　　从车库有电梯可以直通顶楼总裁办，不用在大厅和其他员工挤电梯。等姜令打完卡坐到自己的工位上，时间刚好八点整。
　　姜令打开自己的工作智脑，查看今天的工作任务,轻车熟路地开始处理自己的工作。

　　前天还觉的陌生复杂棘手的的工作，今天就熟练拿捏。姜令在心里感叹了一把自己身为打工人极强的适应能力，毕竟将近二十年没做过的工作，三天就能上手，我可真是太棒了！

　　姜令上辈子因为无脑追爱搞得工作没了，存款也没了。落了个饥寒交迫流露在异星他乡的街头的结果，最后还死得稀里糊涂的。
　　没想到死后他还能睁开眼睛，更没想到一睁开回到了二十年前他给资本家当牛马的时候！

　　哪怕姜令的性格再淡定再处变不惊，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生机，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当牛马好啊，高级牛马，挣得多，有钱就有安全感。

　　这几天姜令晚上时常会梦到上一世的那些事情，可能是因为做梦的缘故，姜令感觉那些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好像雾里花水中月一般，虽然清楚但却不真实。
　　而且，那真的是自己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一心只有搞钱的姜令真的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为了一个Alpha变得那么丧心病狂。他甚至不是Omega，根本不可能因为高匹配度而受影响。
　　这几天他都尽量避开贺行止了，怕思想再次不受自己控制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谁知道昨天居然又碰上了！
　　他明明已经选的不是上辈子去的那个厕所啊！

　　姜令捏了捏眉心，强行驱散昨晚上的那一场梦，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文件上来。

　　一只手突然揽住了姜令的肩膀,姜令侧头，看到胳膊的主人是和他一个秘书组的安德鲁，一个金发绿眼的Beta.

　　姜令把对方的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懒懒地倚靠在椅背上，掀起眼皮看了眼不请自来的安德鲁，语气平淡：“别动手动脚的，有事就说。”

　　姜令工作时一直是这副冷淡的模样，安德鲁都习惯了，他朝着门口挤成一团的几个小助理挤眉弄眼一番，语气格外夸张：“姜，我感觉你今天美得好像在发光。”

　　这句话安德鲁自认没有一点夸张的成分，平时他和姜令天天接触，怎么没发现姜令的模样这么漂亮！漂亮的简直不像是一个beta。
　　“姜，你二次分化了？是不是要分化成Omega了？”安德鲁只能想到这一个可能，不然怎么解释原本只是五分好看的人突然十分好看了。

　　姜令本以为安德鲁要说工作相关的事，没想到他居然说得是这个。虽然姜令自己也感觉到今天自己和平时好像是有一些不同，但他不喜欢和别人过多的谈论自己，尤其是样貌。
　　更何况，姜令有一点无语。

　　“安德鲁，我已经二十六岁了。”联邦记录的年龄最大的分化者是现任联邦总理，二十岁分化成为S级Alpha。普通人一般十六到十八岁就分化完成了。
　　言下之意，自己依然是个货真价实的beta。

　　安德鲁耸肩，他觉得一切皆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