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矫枉过正》徒晚

2、不当小孩

　　“妈。”
　　到家之后许以沉先喊了一声，屋里只有客厅点着一盏昏黄的灯，许以沉下意识看了眼时间，十点半，不算是太晚。
　　“回来了？你哥哥呢？”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站起身，走到门口处。
　　付言茵近些年可能是需要操心的事少了些，在许之深看来倒是比五年前看着年轻不少，都说“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但付言茵有意在自己的容貌上投入，加上她年轻时模样本就生的好看，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大抵也只有眼角不易察觉的细纹。
　　许以沉简单应付了几句母亲的话就上了楼。
　　他在读大学之后回父母家留宿的时候不多，但房间还是被安排有人定期打扫，床铺什么的依旧整洁如新。
　　许以沉洗漱完之后拉上房间的窗帘，灯光是暖色调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本《百年孤独》，书签夹在了第五十六面。
　　许以沉随手翻了一下。
　　“以沉？”
　　门外传来声音，许以沉放下手中的书走过去开门。许之深站在门外，像是刚洗完澡的样子，穿着松松垮垮的内衬，头发极其随意地落在额间，发丝间还有水滴滴落，听见开门的声音后抬眸，氤氲的水汽好像还在两人面前若隐若现。
　　许以沉愣了一下，扣在门上的手无意识用力，指尖有些泛白。
　　如果说刚刚从机场回来的一路上只是给许以沉一种表示许之深回来了的讯号，那么眼前这一幕就是直接对准许以沉的神经射了一箭，箭矢上别着的布条告诉他，在他面前的就是许之深。
　　许以沉不可避免地想起那个雨夜。
　　好像也是在十月份的中旬，许以沉那时在读高二，上晚自习时突然响起雷声，数学老师正在讲着今天刚发下来的试卷最后一道大题，雷声之后紧接着就是瓢泼大雨，坐在窗边的同学手忙脚乱地关窗，乘着喧哗的空当，不少人都抱怨起没带伞，许以沉对着脸都皱成一团的同桌笑着调侃，“那怎么办，要不你祈祷一下放学的时候雨停？”
　　同桌略显幽怨地看着许以沉，“本来数学考得很差就烦……”
　　南城一中的晚自习一般都到十点结束，两节晚课，还有一个小时自习。
　　很可惜的是，直到放学铃响起的那一刻，雨势都没有小下去的表现。
　　校门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些家长聚在一起讨论着自家孩子的学习，从光荣榜上的单科排名讨论到学校每年大概会有多少人去到北城最好的大学。
　　而“许以沉“这个名字往往会从这些人的嘴里念出来。
　　本人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同级生中被称为“神“的存在，每天都吊儿郎当地挎着个包坐到教室里，然后转着笔听着课，遇到无聊的老师就自己写写作业和课外题。
　　许以沉的朋友不少，但要说深交，好像确实没有。
　　这位看着乖巧且经常被老师挂在嘴边的学生，在今天这场大雨下下来的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是，翘课好了，就从这栋教学楼的五楼跑到楼下的操场上，然后放任自己被雨水冲刷。
　　他觉得这样好像自由。
　　可事实上他还是规规矩矩在教室里坐着，等到放学时分顺便好心地撑着伞带着自己的同桌走出校门，然后看见不远处撑着一把黑色雨伞的许之深。
　　许以沉收敛了一下唇角的笑意，走到许之深面前，“你怎么来了？”
　　许之深微微挑眉，“怎么，哥哥不能来接你了？”
　　雨水打在车窗上，随后顺着一条线一般的痕迹滑落，许以沉侧目看着因为雨滴有些失焦的街道灯光。
　　南城一中离他们家还算近，许以沉下车走进家门的时候才注意到许之深肩膀处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回到家写了半张物理卷子的许以沉转了转笔，随后起身去敲许之深的房门。
　　第三声，门被打开。
　　就像是今晚，刚洗完澡像是还带着蒸汽的许之深和那张看上去没有太大表情的脸就这样出现在许以沉面前，让许以沉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天晚上许之深挑眉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有点饿了，然后许之深头发都没怎么吹干就去厨房给他下了一碗面。
　　那天晚上许以沉的甜腻的梦里出现了许之深。
　　今天晚上，在许之深不知道喊他几遍的时候，他终于回过神来，“怎么了，哥？”
　　“有没有多的枕头？”
　　许以沉这才想起来，因为房子是后来新搬的，虽然有空的房间，但是不常用的房间里几乎是没什么家具的，许之深那个房间应该是除了被褥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许以沉第一反应是为什么不去和妈妈说呢，家里应该是有配套的床上用品的。
　　但他这么多年一直习惯性听他哥哥的话，也没多问，就转身走到床边，拿起一个枕头，随后许以沉的手顿了一下，又把手里那个枕头放下，换成另外一个。
　　许之深接过枕头，随手把头发又撩到后面。
　　许以沉忍不住开口调侃，“大晚上自己还给自己抓发型？”
　　许之深轻笑，“嗯，好看吗？”
　　许以沉：“……”
　　许以沉刚想开口再说些什么，许之深就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揉了一把，刚刚撩过自己发丝的手还有些湿润，但是又是温热的，许以沉身体一僵，吐槽的话语哽在喉间，最后又被自己咽了下去。
　　对方比自己大五岁，这种举动未免太把他当小孩子。
　　许以沉不喜欢这样，但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没提起过。
　　“早点睡。”
　　许之深轻声说，最后又笑着补上后半句，“休息好才能再长高。”
　　许以沉：……我不认为23岁还能再长高了。
　　再说了，自己现在也不矮。
　　“哦。“许以沉闷闷地应了一声。
　　许之深看着他这个表情觉得有些好笑，就像是小时候被爸妈教育要把手里的糖分一半给表妹的时候，许以沉心里不爽，面上倒是没什么表情，把手里所有的糖都给了表妹。
　　虽然最后许之深把剩下的糖都给了许以沉，但许以沉没觉得这样就行了。
　　他不是很喜欢吃甜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东西，在没有自己主观应允的情况下就随随便便被别人做了决定。
　　他很讨厌这样。
　　小时候的糖，或是之后晦涩的感情。
　　好像都是这样简单地被别人下了判词，然后只能主动将手中攥紧的东西全部扔掉，眼睁睁看着别人将其踩得稀碎。
　　出于私心，许以沉下意识抓住了许之深的袖子。
　　许之深回眸看他，等着他说话。
　　“哥，”许以沉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沙哑，“我不想被你当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