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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二 米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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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时二人以后没有什么胃口,从来不会剩饭的他们反常地剩了一大块米饭。
剩米饭绝对是不能扔了,粒粒皆辛苦,这感觉在她收稻子后更是强烈。
路安去煮猪食了,留下她洗碗。将厨房打扫干净后她看着剩下的一碗米饭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拿过一个干净的盆子,用凉白开把米饭淘洗了几遍。
拿出一直藏在厨房碗柜下的一方小石磨,用开水烫洗干净后,她在院子里搬了两条凳子,一条放石磨,一条自己坐。
她的脚踩在放石磨的凳子的架脚下,以增加稳固性,然后将洗好的米饭放进石磨中央的小孔里,一手拉磨,一手往里头慢慢浇着凉白开。
石磨和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差不多大,不重,一般用来磨些辣椒粉和桂皮粉,磨豆浆也行,磨米饭和豆浆的程序差不多,甚至还比豆子磨得要快些。
将流出来的白色米汁用干净的不锈钢盆接住,磨完后她往里头放了些盐和一把白糖,接着又倒回小石磨,再次研磨。
这样米汁会更加细腻丝滑。
——这一过程,如果用破壁机的话只需要一分钟,可惜她没有。
电饭煲,空调,热水器,马桶……她通通都没有!
一旁好奇观看着主人磨米汁的460看见赵悬毫无征兆且夸张地叹了一口气。
将研磨好的米汁用纱布过滤掉粗渣,倒进早已准备好的玻璃瓶中,本是乳白的米汁在经过纱布的过滤会变为半透明的纯白,透过瓶子看有点像稀释了的米酒,从外貌上就透着一股子清凉解渴的气息。
扣上密封盖,赵悬将满满一大瓶米汁放进冰箱保鲜层中。
喂过了猪和鸡后,路安也提着手电回来了,在夜间的虫鸣声中他一一检查过门窗后,反锁了院子的大门。
末世过后他们二人都睡得很早,即便已经点上了电灯,但处于安全的考虑夜晚也不敢亮太久。
洗过了澡后,将电扇打开,放下蚊帐,电扇发出连续而有规律地咔哒声转开了头,将洁白的蚊帐吹得微微鼓起来。
竹篾是冰凉的,风又正好带走了身上未干的水汽。熄了灯,外头的星子去透亮,有猫头鹰咕咕的声音传来,偶尔会有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从窗外极快掠过,并且发出一声“滋——”的细高声音,那是蝙蝠飞过去了。
赵悬趴在凉丝丝的竹席子上,肚子上盖着一方小毯子,听着窗外大自然系的白噪音,一觉睡到天亮。
一睁眼,便是剧烈的疼。
手臂疼,腰疼,小腿肚子疼!
赵悬倒吸着气,慢慢从床上挪动着爬起来……全身都疼!
她已经太久没有这样干过农活了,春天时的插秧起码是在风和日丽中完成的劳作。
路安看着一脸铁青的赵悬起床,换衣服,洗漱,笑了笑,却再没有说让她不要去的话。
天才微微亮,空气很潮湿,舒服的温度让虫鸣都消失了。赵悬一边往壶子里灌水,一边对路安说:“上次我腿肚子这么酸的时候,还是小学体育课老师叫我们全班练习蛙跳的时候。”
迎着晨曦,两个年轻人骑着小三轮,离开了家门。
这一天的农活说来乏善可陈,倒是在傍晚时,那太阳还挂在山尖上散发着柔柔橘光时,一声叮铃铃的车声传来,赵悬缓缓支起老腰来,然后一手顶着腰,一手支起凉棚来往远处看去,她看见姚远和章小禾各骑了一辆三轮正朝自己这边驶过来。
“姚大哥!小禾姐!”赵悬朝他们招了招手。
他们两人将车停在田埂上,姚远四下看了看,指着躺倒在地上的片片稻子问:“这些都是要脱粒后收起来的吗?”
赵悬不明所以地点点头,然后她就看见姚远从口袋里掏出一副劳保手套戴上,然后动作麻利地抱起稻子来到脱谷机前,脚下一踩,开始为稻子脱粒。
章小禾解释道:“我们昨天听狗狗说啦,你们要种二季稻,所以趁空闲就来帮你们一把。”她独手拿着一个麻袋,将遗留在田间的稻穗一一捡起来,丢进麻袋里。抬头间见路安和赵悬都要阻止,“你们就不需要客气了,从我们来到这里后你们小两口帮了我们多少忙了?这点小忙能出力当然要帮了,二季稻要赶时间的,割完稻子后你们还要犁田,插秧,要是拖上一个月你们的秋季稻就没有收成了。”
有了姚家人的帮助,进度明显是快多了。姚远将稻子脱粒后装入麻袋,扎好口,放入自己的三轮车后斗中,接着又将一束束稻草拢起来,紧紧绑住一捆,也放进斗里,堆成一个小山尖后,最后拿出绳子将这满满一车庄稼固定好,扭头对赵悬他们说:“我先给你运回去!”
稻田离家不远,姚远很快就打了一个来回,装载上第二车。这一次,是他们一起回去,四人的车斗里都载上了满满的粮食或是稻草,稻草都移去了隔壁养着猪的老房里,粮食则放进了厅子里。
几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起来似的,卸了货,姚远用衣襟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准备和章小禾一起离开,赵悬眼疾手快:“姚大哥,你们等一下。”
她快步走向冰箱,将昨晚那一大瓶米汁拿了出来,满满一瓶的米汁在一晚的沉淀后有少许分层,赵悬摇了摇,又迅速变成半透明的白色,有些像椰汁,在接触炎热空气的刹那,玻璃瓶上迅速起了一层白雾,衬托着里头清凉的米汁,猛地看一眼这罐米汁还颇有一种小资情调般的精致美丽。
这瓶米汁大致有两升,她又在玻璃瓶外套了一个厚布袋子,挂在了姚远的车把手上。
“全身都在发汗的时候喝冰的不好,你们就把这瓶米汁挂着,等回家它不那么凉了正好喝。”
姚家夫妻笑着谢过了。
往后的四天里他们中午和傍晚都来帮忙,先将稻草捆扎,粮食装袋,然后帮着一起运回去。
有了姚家夫妻的帮忙,稻子很快就割完了。
章小禾的心很细,总是跟在他们后头将遗落的稻穗捡起来,因此田里极为干净,只剩下一簇簇一掌高的稻杆立在那里。
脱粒后的谷子上秤量了量,一共五亩水稻,亩产最高的是四百二十斤,最少的才二百九十斤,一共一千六百来斤,如果碾成大米,那么大概会收获将近一千斤的大米。
路安对于数字很敏感,虽然他没有种过田,但他也知道大疾病之前,一亩田可产粮过千斤。
他们忙活了两个季节,五亩田的收入其实还不如五年前一亩的收入。
但这些粮食让他们熬过一年的是没有问题了,况且他们种有很多地瓜和土豆。
秤好了重量,便是晾晒。村下头平坦的晒谷坪随便打扫一下就可以铺上竹篾席,将谷子在上头细细摊平就行。晒过的谷子更利于保存,放在干燥的地方两三年都不会坏。
只是晒过之后的谷子会掉些秤,加上要留一百斤的谷种——这么算来,其实五亩稻田产出的可食用稻米还不足九百斤。赵悬也是考虑到来年粮食歉收,想趁这着这个好年种上可支撑两年的谷子。
天气还是那样热,却好像迎来暴雨季,常常一阵风来,天空就立刻乌云密布,不消几分钟,雨就和瓢泼一样倒下来。
路安的赵悬常常在万里无云的清晨里将谷子驮到晒谷坪去晒,然后两人再扛着锄头去耕田。
他们没有牛,只能用锄头去松地。村里头可以用来犁地的拖拉机倒是不少,但都是柴油启动,他们也没有柴油。
锄地相对于要弯大腰的插秧和割稻来说并没有轻松多少。人力锄地不如机械挖得深,所以他们要使更大的力去锄,将遗留在田里的稻杆连同三两日就冒出头来的杂草一同锄断根系,植物的根系都抓得很牢,往往一锄头没到头,那就要使力第二下,乃至五六下……好不容易将根须都挖了出来,又要拌进碎了的土里,还要主要土地的平整,因为如果不平就意味着放水后,水位不平,有的稻苗吃了过多的水,有的稻苗却没水喝,这会很大影响到收成。
而这几天多数时候是他们将谷子晒好,接着去田里松地,可没松几下就见乌云盖过来,两人又炮弹一样往回跑去收谷子。
山里的暴雨多是过云雨,一小片兜不住水的云像挤毛巾似的下了一阵后就再不下了,太阳依旧刺眼,地面上却被水浇个透湿,水汽蒸腾起来,整个山里犹如在仙境。
赵悬发现人类的适应力是没有上限的,割稻的第二天,酸痛的肌肉可以折磨得她生不如死,可接着一连很多天的高强度劳作她竟然也渐渐适应了过来,即便锄了一天地,外加风似的来回收谷子晒谷子,竟然也没有磋磨到她几分,吃上一大碗饭后外加睡一觉,第二日她又是神清气爽。就是有时她看着自己日渐粗糙的手,会默默叹一口气。
她从小几乎没碰过家务,儿时在乡下,小尾巴一样跟在外婆身后,外婆不舍得她碰一下农活,而城市家里的家务活由爸爸妈妈平摊,她偶尔煮一餐饭,爸爸都要发好几条朋友圈,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人他有全世界最优秀的女儿。所以她的手一直都是纤细而白皙的,直到自己开始要努力活下去时,她接触了那样多的农活,才发现手越来越粗了,连掌心都磨出了好几个厚茧子。
但那叹息只是一瞬,下一秒,她又满是活力地投入到下一段农活中去了。
整整一个月里,路安和赵悬都以极大的耐力和热情投入到农忙中。这是一年里最辛苦的时候,热且不给他们休息的时机。
一旁新的稻种要育下,一旁的谷子需要晾晒,而另一旁还有偌大的五亩稻田需要重新松土开种。土地松完后是施肥,托了家中那四条小猪的福,让他们的手头上有肥料可用。在没有化肥的如今,赵悬一直很注意农家肥的使用,毕竟肥料是提高产量的重大要素。旱地里撒的多是草木灰,有了这个土豆会长得很好,水田里和菜地里可以放些发酵过后的粪肥。还有将池塘河流里的淤泥拌进地里,也是很好的肥料,但池塘里的淤泥挖完了再生需要一些时间,所以和粪肥一样非常珍贵。
赵悬记得早先乡下会将鱼苗放入稻田中,让鱼儿和稻子一起长大,鱼儿隐蔽在稻叶下,它们会吃掉田中的害虫,鱼粪还可以作为肥料。这种鱼叫稻田鱼,等稻子长大,稻田放水时就可以收获了,个头一般不大,却卖得很贵。她曾经也想这样做,后来发现自己根本捕不着那些小鱼苗,就放弃了。
田是不能长年耕种的,肥力一年不如一年,强行种下去不仅会增加病虫害,还会让作物减产,甚至绝收。赵悬很看重眼下的这几亩田,它们肥沃,紧挨着小溪,积水放水都很方便,离家也不远,因此她趁着田中没作物的时候给田多多进补,以延长农田的使用年限。
等田施好肥,秧苗也育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着手插秧了。
此刻平整的稻田里已经蓄上了薄薄的一层水,赵悬挽起裤腿袖子,腰间别着装着秧苗的小篓,下水,插秧。
去年他两插秧插得极其慢,究其原因是他两完全是新手,在没有任何人的指导下,他们连秧苗入土多少都不知道,不是入土太多憋死了苗,就是太浅,第二日风一吹就倒了。所以两人一边商量一边插秧,其过程严肃谨慎,好像他们在造原子弹。
而现在有了经验,他们的速度就快多了。
——就是热。
比起割稻时长袖长裤包起来的闷热,现在又是一种别样的湿热。帽子已经起不到遮阳的效果了,因为水面会反射光线,即便他们头顶着外星飞船那样大的帽檐,反射的光依旧可以将他们照得透黑。
赵悬是引虫子的体质,一整个夏天她都将自己裹得很好,现在却不得不挽起袖子来,于是没过多久,她裸露出的那截手臂和腿肚子都被叮了一圈包,别人的包也许只是一个小包,她却可以起得比馒头大,远处看手上跟戴个手串似的。
她忍不住去抓,手上带的淤泥就沾上了她的皮肤和衣裳上,最叫人绝望的是她的眼皮又不知何时被盯上了。
一个胖乎乎的粉色包慢慢浮现出来,撑直了她的眼皮,让她的眼睛变成了一条缝。她的手太脏,抓手臂抓小腿还行,眼皮是不能去揉的。
“啊——!!”她无能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