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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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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郑什吓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眼前是那个孩子朝着他哭喊着哀求着跪了下去,他承受不了。他也才十七岁,也是没爹没妈,被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他在外面把女人的肚子搞大了,还有了个私生子,可事实上他连女朋友都没谈过,最多牵过姑娘的手,是个清清白白的小处男。
天大的诬陷,他接受不了,没办法接受。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的,等回过神时,他就已经在车上了。
“我说,老郑,你没事吧?”郝直拿了瓶冰镇汽水给他。
郑什愣愣地接了过去,眼睛看向窗外的雨,外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更看不见那个小孩儿。
他松了口气。
“没事儿,店里太闷,我过来透口气。”
“康姨不是走了吗?你不去守着铺子,没问题?”郝直问。
“李狗蛋不是在吗,反正他喜欢守铺子,让给他守呗。”郑什窝在沙发上道。
他满脑子都是那小孩儿可怜巴巴的样子,根本没心思想别的。谁能想到那小孩儿能被人赶出去呢?难不成那孩子流离失所还能怪他吗?难不成自己把隋小蝶捞起来还成有罪了?
操了。
真不怪他吧?要怪就怪那孩子命苦,和自己没关系,绝对没关系!
“诶,我搞到样好东西,你绝对想不到。”
郝直在柜子里东翻西找,弄出了一台CD机,把唱片放进去之后,略显粗糙的音质缓缓流出。
“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郝直忽然拉着嗓子就开始唱,拿着个纸卷的话筒唱得声嘶力竭,就跟奥特曼的伽马射线摧毁地球似的,只不过他摧毁的是郑什的耳朵。
郑什这时候压根儿没心情听他唱歌,只觉得有个破小孩儿背着个更小的破小孩儿在自己眼前晃悠,魔怔了都快。
他妈的,当男人真的太累了。
“你就不能唱点儿能让人高兴的?”郑什捂住耳朵道。
“那是啥?”郝直想了想,“我知道了!”
他清了清嗓子,又深吸了一口气,“小燕子,找妈妈,哭着哭着找妈妈——”
“我找你妈个大头鬼!”郑什冲过去把CD机给他关了,把电视给摁开,“看电视!”
郝直换了好几个频道,时间太晚,只有个地方台在放晚间新闻。新闻是讲当地的儿童拐卖事件,镜头对准家长悲痛哭泣的脸,大嚎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电视机光影闪烁,信号时好时坏,伴随着沙沙声,电视机里女新闻员的声音如同幽灵一样游离在耳膜边。
[近日来发生多起儿童诱拐事件,请各位家长看护好自己的孩子……]
郝直说着电视机里那些孩子是又多么多么的可怜,没注意到郑什的神情越来越奇怪,“我给你说,前几天我看了本小说,里面讲有人把孩子拐走,四肢都给砍了,再用滚油烫一遍皮肤,借助脓水把动物皮毛粘上去,做成人熊……”
“操。”郑什骂道。
郝直一脸迷惑,“你操啥?”
郑什抓起车钥,他一脚踹开房门,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操!你!”
郝直:“……口味略重啊。”
夜深了,雨下地越来越大,就跟有人提着桶水往头上淋似的,伞面被打得噼啪作响,街道上的路灯时好时坏,路面上一个人都没有。
“小孩儿!”
郑什举着伞在路上大喊着,越是着急越是觉得那小孩儿被什么牛鬼蛇神给拐了,他一直给自己说这事儿和他没关系,但总觉得要是那孩子真被人拐去了,卖给谁家当儿子算好的,如果哪天在路上看到要饭的,尤其是那种带着残疾小孩儿要饭的,万一就是那孩子,万一那孩子真出什么事了……
他的眼前仿佛闪过隋小蝶那张被水泡地肿胀的脸……
操了。
路边咚地一声,他吓了一大跳,看到一口被人掀开的井,井盖不知道是被那个杂碎给偷了。
“隋青叶——!”他一下子慌了,扔了伞趴在地上往下面看,“隋青叶!你没死就他妈应一声儿!”
黑洞洞的,像十八层地狱。
他慌了,真慌了,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真就一只脚踩到下井的梯子上。
忽然间,有人朝他扔了块石头,他回头望过去,看到一小孩儿蹲在街沿边,浑身蜷缩在一起,双眼无神地盯着他看。
他脚下一滑。
……
“我他妈叫你你听不见啊!”郑什扯着嗓子怒吼道,浑身充斥着戾气。
隋青叶吓得打了个冷战,眼巴巴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我、我应了,你不理我。”
那双黑亮的眼睛哭得红肿,嗓子也早哑了,浑身湿透,一直在打哆嗦,怀里那个孩子没什么动静,看上去像是死了。
“你就不会大点声吗!”郑什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又松开手,他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重重捏了把男孩儿的脸,又摸了把额头,滚烫。
他的喉结上下一滚,手又朝着那小婴儿的身上摸去,火炉子似的。
“天杀的。”他的心凉了一大截,瞳孔颤抖着,擦了把脸上的水,然后将小婴儿接过来,“还能走吗?”
隋青叶点点头,扶着墙站起来,身体却往边上倒去。
郑什:“!!!你别!”
他蹲下身,咬牙切齿道:“上来!”
隋青叶看不太清,呼吸出一股股的热气,发热的体温让他的大脑几乎停止了运转,只当郑什在他面前蹲下去的时候,他依旧觉得这一切像是做梦一样。
姐姐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好人,所有人都一样,冠冕堂皇,自以为是,嘴上说得好听,其实没一个靠得住的,就连亲爹亲妈也是,像他们这样的穷人,没有依靠的穷人,能活下去就已经很艰难了,如果有一天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死了也没关系,那不是他们的错,所以他不期盼有人能救他。
但那个男人,不一样,他的背硬邦邦的,可隔着背,隋青叶能听到他炙热赤诚的心跳,那是柔软的,他以为那是卖火柴的小女孩见到的临终幻想,可不管是不是幻想,那一刻,他觉得……如果世界上真的没有好人的话,那这个男人一定是神,只有神才会这样突然出现。
活下去的希望渺茫,可他抓住了,就一定要抓紧了。
“我不想死。”他趴在郑什耳边哭道。
郑什:“闭嘴!”
一场兵荒马乱,郑什把俩小孩儿带回家后又马不停蹄地从麻将馆里把开诊所那个瘸腿王大夫给拎回家里,好容易去诊所拿了一大堆退烧药回来,等瘸腿王给俩孩子挂上药水,都已经是后半夜了。
“小郑啊,这可是要收加班费的,我大半夜来你家看病,你总不能连这点钱都不给吧?”
“加班费?!”郑什气笑了,塞了把钱给瘸腿王,“爱要不要!你打通宵麻将让老子给你去买宵夜的时候你怎么不给我加班费?!滚滚滚!”
瘸腿王被他踹出去,砰地一声就给房门关上了。
一夜过去。
隋青叶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看着脱皮的天花板,他有点儿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可手上输液留下的痕迹把他刺痛了,他倒吸了一口气,看着周围陌生的陈设,脑子里是一片浆糊。
直到他推开门,看到郑什盯着眼下两坨淤青,光着上半身,手臂上还抱着隋小宝。
“啊——!”
“你啊个屁啊。”郑什没好气地走进去,将哇哇大哭隋小宝塞给他,骂骂咧咧道:“你家这小孩儿咋这么懒哄?这不是都退烧了吗?还他妈哭半天!老子头都快炸了!”
“哇——!”隋小宝的脸上红扑扑地,哭得嗓子都是哑了,手舞足蹈地在空中乱抓。
隋青叶一面抱着小宝,一面颤颤巍巍地看着郑什道:“她是饿的。”
郑什往嘴里叼了支烟,没好气道:“她饿了你盯着我干啥?难不成老子看着像有奶的吗?”
隋青叶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鼓起勇气道:“给她喝点米汤也可以,有米汤吗?”
“有米没汤!要弄厨房自己弄去,老子还没吃饭呢!折腾一晚上,你以为我铁打的?!”郑什指了下厨房。
隋青叶抱着小宝往厨房走了两步,路过他时打了个哆嗦,又把小宝放回床上,再小心翼翼地路过他。
“喂。”
隋青叶吓得浑身一抖。
“呵。”郑什叼着烟轻笑了声,冲着他挑了挑眉道:“你多大了?”
表情凶巴巴地,隋青叶还有点儿怵他,结结巴巴地说:“十、十二岁。”
“十二岁?”郑什歪着头,吐了口烟雾,似笑非笑道:“看着不像,顶多七八岁,你怕不是骗我的?”
“我没有!我真的十二岁,小学毕业了,开学上初一。”隋青叶急着解释道。
郑什哦了一声,把空掉的烟盒扔进垃圾桶里,随手抓起旁边的衣服,边走边往身上套。
“我出去一趟,你别瞎跑。”
一夜没睡,但郑什没什么困意,他去诊所把药买了,又在街上晃悠了一圈,他其实是想去郝直家里蹭饭的,他不会做饭,在做饭这方面实在没天赋,可想了想,还是算了,总惦记家里那两个,心里也不踏实,就买了两包泡面带回去。
可没想到,回到家的时候,他看到桌上多了一盘炒茄子。厨房里传来米饭的香味,隋青叶系着围裙,端着一盘香气四溢的炒土豆丝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