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夏末》沓昭

16、扡狼1

　　竹叶晃动，一个少年从林中露出一只眼睛。

　　黑夜之下，眼睛发出幽蓝的亮光。

　　棽发出一声类似野狗的低吼，盯着小路上的几个商人烤火交谈。

　　他拱起身体，做出准备攻击的姿势。

　　棽向上跳起，在空中化出原型，张开嘴巴露出锋利的犬齿扑咬向商人。
　　商人来不及反应，一屁股坐在地上。
　　“道，道长！妖怪！妖怪真来了！救命啊！”

　　被他叫喊的道长不紧不慢从马车下来。

　　棽正准备去撕咬商人，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挡，张开的嘴巴怎么都碰不到。
　　商人无法直面恐惧，扭着头挣扎，马上要被自己吓死。
　　“我要被吃掉了啊！祐尘道长救救我啊！”

　　棽默默从他身上跳下。“………”

　　奶奶说这种吃了会变傻………

　　棽低下头，全身的毛直立起来，蓬松的长尾巴拖在地面上小幅度摆动。
　　警惕着从马车上出来的黑袍道士。

　　他一点气息都没有………

　　棽犹豫，他看向马车后拉着的成堆的金矿石。

　　眼睛闪过一丝光。

　　他发出一声吼叫，强壮有力的腿部蹬跳跃起，从道士头上跳过，落在马车上。

　　马惊恐的踱步想要远离。

　　祐尘手中握着一柄长剑，打量他。

　　是只扡狼啊。

　　棽心一横，撕咬向祐尘。祐尘反应极快，避开攻击的同时剑都没从剑鞘出来，就那样像木棍一样一棒敲在棽脑袋上。

　　力道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棽晃晃头，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他长而尖的耳朵直立在头部两侧。

　　祐尘朝他笑笑，勾手示意再来。

　　棽发出愤怒的低吼。

　　他变幻出人形，耳朵和尾巴依旧是原本的样子。

　　还是个幼崽。

　　祐尘收起继续逗他的心思。“就是你天天袭击过往商贩的？”
　　棽不理他，眼珠咕噜一转。
　　他向后虚假一撤，结果转身飞速抱起几块金矿石就跑。

　　祐尘看他来去如风没有追，扯掉商贩身上的符纸收回口袋。

　　棽非常知进退，打不过去跑，化出原型叼着金矿石就往蛇山回。

　　又东四百里，曰蛇山，其上多黄金，其下多垩，其木多栒，多豫章，其草多嘉荣、少辛。有兽焉，其状如狐而白尾长耳，名扡狼，见则国内有兵。

　　棽兴冲冲叼着黄金矿石钻进山上最大的一个山洞。

　　他晃着长而雪白的尾巴蹭进一只更大的扡狼怀里。

　　棽亲昵的发出哼唧声。“奶奶，我把金灿灿都抢回来了，那些……是叫人对吧，那些人怎么老来偷金灿灿啊，他们怎么什么都偷，还把我之前天天撒尿的那颗大树给偷了。”

　　被他叫做奶奶的大扡狼是除了首领外地位最高的狼。
　　她舔舐起棽脏污的皮毛，直到皮毛重新变得雪白。“你这些天不见影子就是去找金灿灿了？”
　　“昂。”棽翻出肚皮打了个哈欠，四肢爪子抛金矿石玩。
　　“他们天天偷，大家都不管，还避着他们，怕他们做什么。”
　　“他们的肉可香了，奶奶。”

　　不等他话说完，扡狼奶奶轻咬住他的后脖子给他吊起来往山洞深处走。
　　“小崽子，爷爷天天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啊。”扡狼奶奶即使叼着他也口齿清晰。“你爷爷前些天说要善待那些人类，不要吃他们你是不是都没听。”
　　“跟谁学的还会吃人肉了，本事不小啊，被道士抓住你就完了。”
　　扡狼奶奶有些生气，呲着牙吵他。

　　棽被叼着浑身都动不了，他确实没有听爷爷的开会，爷爷经常在山顶吼叫，身边的扡狼也跟着叫，只有他是敷衍的应了两声就睡过去了。

　　棽心虚但嘴硬。“听了啊，怎么没有听，我没有吃人，我就是闻到了奶奶，奶奶快放开我，我都长大了。”
　　“哼，你离长大还早着呢，化形都化不好。”扡狼奶奶把他丢在草窝里叼果子给他吃。
　　“你怎么听爷爷说话了，爷爷说要跟人友好相处你听了吗，爷爷说要丢掉之前吃人的习惯，要改变我们在人心中的坏形象你听了吗。”

　　棽拱进果子堆里吃的毛上沾满汁水。“听了的，都听了。而且我出生之前大家都不吃人了，我都没见人肉什么样好吧奶奶。”
　　扡狼奶奶 “那你说说我们为什么不吃人了。”
　　“因为。”棽吧唧吧唧嘴巴继续吃。“因为我们要在天帝面前留个好印象，让他给我们升天。”

　　“可是奶奶，那些人偷我们金灿灿干什么。”
　　扡狼奶奶听的一个头两个大，她甩起尾巴拍上棽的脑袋。
　　棽 “呜………”
　　扡狼奶奶 “还说听了，嘴硬。你爷爷早些天就和人商量好允许我们族群中的小辈去他们的人那里历练，我们提供一些黄金矿石当什么，学费，应该是这个词。”
　　棽一天被打两次，委屈巴巴 “ 哦。”了一声。

　　扡狼奶奶继续说。“你爷爷现在就去接他们来挑小辈了，你也可以去看看。”
　　“人类那？可他们打妖怪啊，他们中的，大道士，打妖怪。”
　　棽想起敲他一棒的道士，恶狠狠的磨牙。

　　“你当为什么爷爷不允许你们吃人肉。”扡狼奶奶尾巴轻拍他炸起的毛。“那些道士不打你们这些没吃过人的小毛孩。”
　　“那打你吗奶奶。”棽蹭着扡狼奶奶的脸。
　　“不打的，你爷爷和他们签订契约了，只要我们不再吃人，他们也不会打我们。再说，你奶奶我当年一人都能抵御跂踵进犯，怎么会被人类欺负呢。”
　　棽喜欢听她讲年轻时的事。“嘿嘿，奶奶最厉害了。”

　　外面响起一声沉重而又高昂的嚎叫。
　　扡狼奶奶对着外面带棽回应，她说。“快去吧，那些人来了。”
　　“嗯。”棽叼起他的金灿灿，跑向洞外的空地。

　　“！”棽看到空地上的人的那一刹那一个转头屁股对着首领就要跑。

　　“棽，干什么去。”首领的个头比扡狼奶奶大更多，他身上带着疤，疤痕处的皮毛脱落，长相丑陋恐怖，但他看小辈们的眼神却是温柔细腻的。

　　棽低着头磨磨唧唧走过来。
　　“爷爷………”
　　首领尾巴一甩，拍到棽头上。“说了在外面叫首领大人。”
　　一个地方被打三次的棽。“………”

　　棽耳朵极其灵敏，听到身旁的低笑声。
　　他不高兴的垂下耳朵，装作不认识那人。

　　没关系，大家都长一个样，我都分不清他能分清？
　　不可能的。

　　聪明的棽心想。

　　“爷爷，爷爷。首领爷爷………”
　　“嗷呜，爷爷………”

　　四周响起小扡狼的声音，他们叫着跑来。

　　棽盯着他，看他的尾巴。
　　首领。“………”

　　“咳。”首领叫了一声示意小辈安静下来。
　　棽“哼”了首领一声跟其他小辈一样卧在首领和他身旁的几人面前。

　　祐尘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孩子们，前两天我说的你们未来的师父，现在来到蛇山，大家如果有愿意跟着他们去人的群落修炼的，就往前来。其他的往后退可以离开。”

　　一小部分扡狼上前，剩下的有的犹豫不决，有的果断离开。
　　棽原本也挺想去的，但是………

　　他不想和这个给他一棒槌的人生活在一起。

　　棽偷偷摸摸的就要走。

　　首领眼尖得很，一脚把棽的小身板踩在脚下，不压迫他又让他跑不了。
　　“你必须得去。”

　　棽四肢爪子乱巴拉，嗓子里发出“呜呜”声。
　　祐尘看着棽的样子直笑。
　　蹲下身子去逗他。
　　棽张开大嘴巴要咬他，但总是被他轻松躲过，反倒自己脑袋被摸的乱七八糟。

　　首领看他这么喜欢棽心里也很乐意，毕竟这群人中就属祐尘最厉害。
　　他非常大方的放开棽，用头把他顶到祐尘面前，翻出棽的肚皮，示意祐尘随便揉。

　　小扡狼的肚皮温暖柔软，祐尘爱不释手。
　　可怜的棽在首领的俯视下敢怒不敢言，发出“呼噜”声威胁祐尘最好赶紧放手。

　　祐尘但笑不语。

　　剩下的几人看祐尘已经选好了扡狼，他们便向首领点头，在他的带领下选择自己的妖怪徒弟。

　　他们有人没有遇到合适的，有人看上好几个。
　　小扡狼很快就找到自己的人类师夫，甩着尾巴在师父面前跳来跳去。

　　结束后首领请他们留宿一晚，祐尘没有拒绝，其他人便答应下来。
　　毕竟这些小扡狼下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大家都有些不舍。

　　扡狼们准备了许多熟食给人类，他们自己则卧在远离火堆的地方吃果子和抓来的鱼跟鸡。

　　棽很好奇人类都吃什么，但避火是妖兽的本性。他化出原型，嗅着空气中的香味，踱步到人那。

　　祐尘老远就看到他的那乱跳的脑袋和长耳朵。
　　他笑着朝棽笑，向他招手。

　　棽本想无视他，但对方的视线太过明显，棽只好硬着头皮去。

　　祐尘让他坐在自己身边，主座上首领化出人形在和大家敬酒。

　　棽不安分的甩动尾巴。

　　祐尘给他夹了块熟肉。“你叫什么？”
　　“棽。”棽没等祐尘把肉放到盘里就张嘴咬住筷子吃了。
　　祐尘默默给自己换了双筷子。

　　肉块还是烫的，棽没怎么尝出味就囫囵咽下去了。
　　他看着祐尘张嘴示意他再夹。

　　“自己夹。”祐尘给他拿了双筷子。
　　棽从没用过这东西。
　　他一手抓着一根小木棍，看着周围的人都用这两个小棍去夹，就连首领也是。

　　棽看着平常狼吞虎咽的爷爷现在慢条斯理的样子。

　　不能给扡狼丢面！

　　他笨拙的用筷子去插熟肉，喷溅的汤水令人不由离他远了些。
　　祐尘觉得有趣，把自己的吃食放到棽面前，让他用这些练习。

　　“化形多久了？”
　　棽皱眉，全身都在努力。“十多天。”
　　祐尘估算了一下，看着他露出的尾巴和耳朵。
　　天分还不错。

　　“能把耳朵和尾巴收起来吗？”
　　“能。”棽憋了一口气，耳朵和尾巴嘭的一下消失。

　　这么一看，棽完全就是十四五的人类少年模样，眼白较少，看起来乖巧懂事。

　　“但是坚持不了多长时间，听觉和平衡能力也不强。”
　　棽又露出摇晃的尾巴和耳朵，继续抱着盘子插肉。

　　“你能让我变得很厉害吗？奶奶说我以后要变得很厉害保护大家。”棽终于插住一块肉塞进嘴里。
　　祐尘 “能啊，前提是你认我做师父。”
　　“师父！”
　　棽不懂师父是什么意思，但叫得非常果断。
　　“师父师父，师父！”

　　祐尘笑着拍他脑袋。
　　“听到了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