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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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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听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提在手上的黑色袋子随着突然冲进来的人的动作失手滑落在地,露出站着污渍的衬衣——没人告诉他在卫生间换衣服会引来疯子啊。
或许是该看看纪白发来的公众号链接,“独自在外如何保护自己?男孩女孩一定要注意的几件事……”
纪听看着那人从茫然到震惊再到尴尬,最后定格在绝望上,不仅是眼神,整张脸都在朝着绝望扭曲。
不合时宜地,纪听觉得有些好笑,并停下了正要抬起踹过去的脚,毕竟面前这人好像不需要被踹,下一秒就能自己以头抢地,羞耻尖叫。
林宿的确很想尖叫,但他以同样的羞耻绝望克制住——场面已经很干了,再干他就要碎了。
一记戏谑的口哨声突兀响起。
林宿和纪听同时侧目看去,一花臂背心大哥靠在卫生间门口笑得意味深长。
“呦。”
这声“呦”是千回百转,转得林宿脑子直打结,等终于醒悟这人是误会了,要张嘴解释,大哥已经墨镜一带,花臂一挥,走了。
“年轻真好。”
是呢,年轻。
但这辈子也就短短几十年,很快就会结束的。
不过弹指一挥间。
林宿努力安慰自己,顶着纪听的眼神和扣心挠肺的尴尬开口:
“不好——”
林宿肩膀一沉,眼前的脸突然放大,几乎能从对方净澈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的模样。
下一秒瞳孔里的身影退去,林宿被往后推开了几步,纪听顺势扶着他肩膀借力站好。
“——意思。”林宿干巴巴地道完歉。
偏黄的光线里,两个少年身量相仿,年纪相近,模样也都是能让梁小梦竖两个大拇指的好。
干净。
林宿看清这人的面容,心里无缘无故蹦出这个词来。
纪听盯了林宿一眼,率先侧开一步绕过林宿径直打开了水龙头。
林宿感觉这水像是直接往自己脑门上泼,心里拔凉:“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以为是我朋友……”
想到乐柯,林宿又有点着急上火,没想到乐柯的电话先打了过来。
“你去哪儿了啊?找大半天没找到你,我们都准备好了,就差寿星了!”
乐柯声音听着很正常,还是乐呵呵的。林宿一时有点捉摸不清。
“你没事儿了?照片怎么回事啊?”林宿压低声音质问乐柯。
“就不小心把人家酒杯摔碎了呗,赔钱道歉了。”
“那贝贝……”
“贝贝跟我和好啦!”乐柯听上去很兴奋,“我就知道她舍不得我……”
乐柯叽叽喳喳地讲他和贝贝如何如何好,似乎五分钟前的分手闹剧只是林宿的一场幻觉。
个缺心眼儿!别打了,直接埋吧!
林宿敷衍地应了声挂断电话,抬头一看,纪听已经走了。
班级群里@他的消息已经是99+,林宿回了一句马上来,犹豫纠结之下还是到洗手台洗了手。
不洗手出卫生间莫名让林宿很有心理负担,虽然他是空着进来空着出去,但可能是今天实在……
不能想。
林宿将凉水拍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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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听没忘把装着脏衣服的黑色袋子带走,一路绕过因为零点而欢闹的人群,出了“山谷”随手扔进了路边的大垃圾桶,路灯照下来有几只蚊虫萦绕在绿色的桶口。
手机里除了被屏蔽的班级群,没有新消息。
“山谷”里隐隐约约传出几声“生日快乐”,纪听下意识回头,和自己几米开外的磨砂玻璃上映出一团团七彩斑斓的影子,簇拥着、推挤着,那些腾腾热气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窗涌出。
隐于心底许久,却被刻意忽略了一整晚、甚至更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终于张牙舞爪地出现,纪听不得不去看清它的脸——羡慕。
纪听确定他并不想要一场生日聚会,也不喜欢过分的热烈,但羡慕不讲道理,只要不曾拥有,它就在那里。
安静了一晚的手机终于响起电话铃。
纪听心头一跳。
“你好,是尾号XXXX吗?”
只是打的车到了。
纪听的心咻然静了下来,觉得好没趣,一边收回视线,一边指引司机到门口来,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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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开小差,你说我听着呢。”乐柯大口大口吃着蛋糕,满脸傻笑地盯着和贝贝的聊天界面,随口应付着林宿。
“我说你刚去哪儿了,我找了一圈没找着人?”林宿想到不久前的情形就一阵头皮发麻,这罪魁祸首还心安理得地吃蛋糕,罪加一等!
“就后门那边的卫生间啊。”
林宿一愣:“后门?这店里几个卫生间?”
“不知道,反正肯定不止一个,”乐柯总算察觉到林宿似乎有点不对劲,哥俩好地搭住他,“不就你找我没找到吗?兄弟心领了,算我欠你一次,等你有天被甩了……”
乐柯在林宿皮笑肉不笑的眼神下堪堪止住了话头,立马讨好:“呸呸呸,我哥们儿这辈子只有甩人的份,哪还有被人甩的。”
乐柯好听的话一骨碌地往外冒,林宿懒得和他计较,只盼着这辈子可不能再碰到卫生间里那个人。
还有那个大哥。
对,就前面这个纹着花臂的大哥。
嗯?
林宿看着已经走到跟前的大哥,脑子还跟在眼睛后面追。
“嗨,”大哥笑得很开朗,把一张卡递到了他面前,“刚捡到的,是你男朋友的吧。”
“谁?”
林宿懵了一瞬,花臂大哥点点他手里的卡:“照片上不是他?”
林宿顺着他动作低头,被卡上明晃晃印着的纪听一寸照惊得头皮发麻,下意识点头。
“是他……”
“那就行,不用谢啊,哥拾金不昧。”花臂大哥来去如风,跟着音乐扭进人群里,花花绿绿的光一晃,没了影。
“卧槽!”
乐柯爆鸣声在林宿耳边炸开,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男什么玩意儿!男朋——”
林宿反手捂住了他的嘴:“瞎喊什么!”
周围热热闹闹的人好奇地看过来,本来拿着蛋糕到处跑的几个同学也被吸引了注意。
林宿心想这都什么事,赶紧拽着乐柯坐进了靠后门的一个卡座。卡座旁边有个盆栽,挡住了绝大部分视线,又因为远离舞台周围安静不少。
林宿见没人再往这边看才松开了捂住乐柯的手,在他继续尖锐爆鸣之前冷酷威胁:“你再喊一句,我保证阿姨睡醒就能看到你写给贝贝的表白信。”
乐柯听到他妈立马把长到一半的嘴合上,又实在耐不住惊讶和好奇,压低声音:“你男朋友——”
“没有。”
“都找到你面上来了还说没有?!”
乐柯眼睛瞪得像两个探照灯,照得林宿一个头两个大,便掐头去尾把这事简单讲了一下。
“真假啊?”乐柯半信半疑,“你可别因为是男的就瞒我啊,我是不太能接受吧,但咱俩关系这么铁,兄弟我捏着鼻子都会点头的,不过要是男的,我喊他啥啊?弟妹不合适吧……”
“什么弟妹!”林宿忍无可忍,照着乐柯给了一拳,“说了是误会!”
“哎!”乐柯摸着后脑勺,疼得龇牙咧嘴,“真是误会啊?那就好,吓死我了,我说你怎么过个生日就弯了……”
“哥们笔直,再提试试。”林宿继续威胁。
“行行行,那这个卡怎么办?人都送到你这了。”
“这店里有失物招领没?他卡丢了会回来找的吧……”林宿这会儿才认真看清了卡面,淡蓝色的卡上不仅有一寸照,还有一小排字:
市敏学中学。
19级二班。
1902XXX。
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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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听从车上下来,小区前头的草坪被车灯一照,影影重重、光怪陆离,怎么看都不像是住活人的地儿。
这草得修了啊,多吓人。
保安照例探出头看了看,见车上下来的是里头业主的小儿子便主动给他开了门卡。
“谢谢。”
“没事儿,”保安笑呵呵的,“你哥生日给我们这送了蛋糕,可惜没碰上人说声祝福,还得请你帮我们带一句。”
纪听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好,沿着路灯往深处走。
华庭绿化覆盖高,里边道路两侧的树木几乎遮天,住宅和主路以各自的小径相接,人和人隔得很远,路上很静。
纪听拐进往自家去的小径,还能看到一些灯串和气球挂在树上,院子里亮片彩带随处可见。
四个小时前,所有和纪家交好的亲友齐聚在此,偌大的院子难得热闹。纪风全和张琳敏一左一右护在纪白身边,满面笑容地拉响了礼花筒,五颜六色的亮片腾空铺满,取代星星成为夜空里的绚丽。
在亮片落下沾到自己之前,纪听打开了后门,头也没回地离开。
一楼的灯还亮着,客厅里隐约传来某个电视综艺的声音,节目里有个男嘉宾“鹅鹅鹅”笑个不停。
楼梯就在玄关边,上楼不用穿过客厅。纪听倒不是刻意避开谁,而是压根没想过回家要和谁说一声,也从来没有人会在他回来的时候说——
“回来了。”
纪听脚步一顿,回头看到纪白靠在楼梯口。
“嗯。”
“我喝了罐咖啡睡不着,”纪白说,“看会儿电视打发时间。”
这显然是句瞎话。纪白房间单独在三楼,里面一应俱全,还有个影音室,睡不着来客厅看电视纯属舍近求远。
但纪听还是对他点点头:“早点休息。”
毕竟朝夕相处的家人都未必亲密无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十几年的空白。在微信上或许还能在界线上开几句玩笑,但面对面时就需要为彼此留出明确的余地。
纪白这句多余的解释让纪听不必接受自己等他回家的好意,而纪听的没有拆穿也默许了他释放善意的行为——虽然纪听始终没明白纪白为什么热衷于和自己建立莫须有的兄弟情。
明明纪风全和张琳敏是这样的爱他,处处妥帖、处处关心,他仍像个不知所措的陌生人,却对自己这个客气到冷淡的弟弟颇有好感,几乎是上赶着来兄友弟恭。
纪听不觉得是什么血脉相亲的缘故,也不认为纪白是真的喜欢这个家、自己这个弟弟。
“蛋糕我给你留在冰箱里了,你饿吗,我给你拿来?”话是这样,但纪白也没动。
“谢谢,明天吧。”
“行。”
两双有些相似的眉眼一对,各自走开。
他无所谓纪白要做什么,别妨碍到自己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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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
一定是看错了。
林宿用力闭了闭眼,猛地睁开。
还是纪听。
再闭再睁。
就是纪听。
林宿深深吐出一口气,在乐柯发出惊讶的美妙语言之前,率先感叹植物的可爱:“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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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听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来准备睡觉,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叮”了一声。
遛遛:你好,我是敏学高一六班的林宿。
林宿?
不认识。
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