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动》索所

3、第 3 章

　　纪听凌晨回的家，一觉醒来还是六点半。
　　高中生物钟的可怕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硬躺了半个小时，纪听终于放弃了等回笼觉找上门来的可能，在背单词和听力之间选择吃个早饭。

　　下楼的时候，纪风全和张琳敏正一前一后准备出门。
　　两人皆是一身西装革履，四十多的年纪，除了容貌的生理改变，丝毫不见衰老，甚至比纪听这个高中生看着还有精气神，目光锐利依旧。

　　纪风全在外是公司高管，不苟言笑惯了，在家里也依旧保持着职业精神，看纪听不紧不慢地走下来，扫了一眼墙上的钟，难得对他露出一丝不满。

　　纪听察觉了纪风全的眼神，下意识停住了脚步，想到昨天晚上到底是纪白的生日会，他这个亲弟弟突然走了……

　　“没去学校？”
　　纪听突然有些想笑，为纪风全，也为自己：“今天开始放假。”

　　“是吗，期末成绩出了？”

　　“嗯，”纪听熟练地继续补充，“总分比上次联考高五分，英语有进步，语文退了一点，分数细则还没出，估计是文言文失分，之后会针对这一块和任课老师沟通，进行习题训练补强，下学期开学考应该就能看到成效。”

　　复述总体情况、发现问题、提出解决方法、预估后续，该提到的点都提到了，纪风全终于点点头：“行，保持住。”

　　“好的。”

　　“记得叫你哥吃饭，他胃不好，不吃早饭不行的，”张琳敏没接他们俩的话，自顾自叮嘱了一句，又朝端着餐盘出来的张婶吩咐，“晚上我们有个局，不用做我们的了——牛肉汤不要加芹菜，上回白白都没吃几口。”

　　张婶应了声，又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蛋糕问：“冰箱里还有块蛋糕，白白昨晚上让我放进去的，您看……”

　　纪听朝蛋糕看了眼，切下来的这块上面还有奶油写着字，“生日”不知去向，只剩下“快乐”。

　　张琳敏皱了皱眉：“过夜就扔了吧，他要是想吃现买一个回来。”
　　“行。”

　　蛋糕被倒扣着扔进了垃圾桶，张婶继续忙着厨房里的事，纪风全和张琳敏相继出门，家里长方形的餐桌前不久换成了白色圆桌，纪听坐在一桌子各式早餐面前不疾不徐地敲开鸡蛋，给吐司抹上蓝莓酱，往玻璃杯里倒上牛奶。

　　等到落地窗外的彩灯被人摘下、院子里的亮片被扫走，纪听才想起自己还没吃纪白的生日蛋糕。

　　不过已经被扔了。

　　他往垃圾桶里看了一眼，熟悉的白色奶油、黑色奥利奥、粉色草莓——只要买蛋糕，永远是草莓奥利奥夹心。

　　在纪白走失的那十多年里，纪听将纪家对蛋糕的执着理解为对孩子的怀念，而在纪白回来的这两年里，怀念成为了过分补偿。

　　只要是纪白喜欢的，就会变成这个家里的日常。

　　其他的都不重要。

　　比如他既不喜欢草莓也不喜欢奥利奥。

　　纪听收回视线，没有为无辜的蛋糕打抱不平的打算，毕竟也没有人为他昨晚牺牲的衬衣买单，更没有人问起他昨夜的突然离场。

　　-

　　林宿睡得不错，两眼一闭，再见光明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过去一夜的手机被各种生日快乐塞满，班级群里聊天记录有99+，凌晨掐点发的朋友圈也是一溜的红点。

　　林宿先接了爷爷奶奶的视频，和在旅游的老人家絮叨了几句，并时时展现完美的露齿笑以证明自己活得很健康，让他们放心。

　　老爸林震照例是一句朴素但诚挚的祝福加一个转账提示，林宿也回句同样朴素的谢谢爸，点了收款。

　　老妈舒姝更有仪式感，给的是个带封面的红包，点开就跳出一个卡通蛋糕，听了大半宿的happy birthday叮叮当当地唱起来。祝福也花里胡哨，各种表情添加在文字当中写了有六七行，删繁就简，大意是祝宝贝生日快乐，晚上一起吃个饭。
　　一起吃饭的显然不只有他们母子俩，但林宿还是专门挑了个可爱的少女粉表情包回过去，答应下来。

　　剩下的就是一些熟悉或陌生的同学和亲戚，林宿一一回谢，一边清掉微信上所有的红点，一边踩着拖鞋去洗漱。

　　直到吐掉嘴里的漱口水，白色牙膏泡沫旋转着冲入下水道，林宿才看到放在洗手台边的那张校园卡。

　　纪听。

　　昨夜种种在脑子里突然清晰起来，复苏的尴尬感让林宿彻底醒了神，打开手机把消息从头刷到尾，又刷回去，没看到纪听的好友消息。

　　没睡醒？没看到？还是被拒了？

　　林宿没贸然再添加，点开乐柯的聊天框。

　　遛遛：你确定这个是纪听的微信？[引用联系人名片“Ting”]
　　乐不可支：对啊，我冒着被打死的风险跟孟照照要的。

　　孟照照是乐柯的前前前女友，和纪听一个班。

　　乐不可支：我跟她说是帮你要的，她就算想打死我，也不会整你。

　　这倒是，当初孟照照和乐柯吵得突突冒火，但火力一向集中，从没迁怒对林宿这些朋友。
　　要不直接让孟照照帮忙还算了。

　　乐不可支：她说她回老家了，有心无力哈。

　　行吧，大好日子叹气不吉利，林宿吸回来吐出一半的气，犹豫半天，还是点开了“Ting”的名片。

　　在申请备注里写上“山谷”“不好意思”“校园卡”等关键信息，为了卡字数限制又是一番删删减减、斟字酌句，终于是把申请发了出去。

　　这都什么事儿啊，乐柯琢磨跟人表白都没这么折腾。
　　林宿晃晃脑子，捧了把冷水搓搓洗脸。

　　早午饭林宿给自己热了个三明治和鸡蛋。

　　自从林家二老退休，谋划了小半辈子的环游世界终于提上日程，加上林震所里忙，这半年家里基本只有林宿一人，能简则简，省了不少麻烦。

　　微波炉加热的间隙，林宿几次点开微信，都没看到好友信息，心里七上八下地琢磨，万一这人上来就提昨晚的事他得怎么说才能显得自己镇定且自然。

　　“叮”。
　　微波炉和手机同时响了一声，林宿先点开了手机。

　　【Ting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验证。】
　　Ting：你好，请问是你捡到了我的校园卡吗？
　　遛遛：【图片】
　　遛遛：是你的对吧。
　　Ting：是的，谢谢。
　　Ting：你看你怎么方便给我，我都可以，邮寄的话费用我出。

　　林宿猛地松了口气，为对方上来就解决问题的态度心里大石终于落地，又莫名觉得这个干净利落的处事风格和纪听本人长相真是表里如一。

　　或许是因为纪听态度实在友好，林宿这一口气松得一泻千里，在看到他发来的地址，发现和今晚要去的舒姝家不远的时候，只觉得马上就能丢掉这个麻烦，心情格外轻松，直接邀了对方见面交付。

　　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Ting：行，麻烦了，几点在哪里见面。

　　林宿觉得昨晚揍乐柯的那一拳应该砸在自己脑门上。

　　纪听看着聊天界面上反复弹出“对方正在输入中”，耐心刷了几道题，终于在落笔作文前看到这个“遛遛”发来见面信息。

　　三点，嘉盛广场一号门。
　　倒是不远。纪听正要回个“好”，对面先弹出一条消息。

　　遛遛：辛苦来一趟。
　　Ting：……不会。

　　好像被帮助的人是自己吧。

　　纪听看了一眼时间，离三点还有两个小时，便打算赶完这篇作文再出发，却看到“对方正在输入中”再次出现，以为是还有什么事要说，又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一个敬礼的白馒头表情包。

　　出于礼貌，纪听跟着给了一个“大拇指”，对面马上又回了一个点赞表情包。
　　纪听迟疑了一下，突然福至心灵。

　　Ting：谢谢。
　　Ting：【转账】

　　纪听终于放心将手机放到一边，提笔准备开写。

　　-

　　这是什么意思？！

　　林宿今天一连收了好几个红包转账，看到纪听发来熟悉的橙色框框条件反射就要去点接收，临门一指生生打住，瞪着聊天界面，猜疑不定。

　　他是真的要谢我？
　　还是觉得……是我暗示要收礼，所以顺势给了？

　　啧！

　　遛遛：不用不用！
　　遛遛：小事而已，我今天也正好要去嘉盛的【哭笑】

　　消息石沉大海，半天没有回音。

　　林宿纠结半天，又在打字框里输输删删，怎么说都觉得不对劲，最后将手机一关：
　　算了，摆烂！

　　-

　　嘉盛广场这一块建了有五六年，不新不旧，不大不小，属于无聊的时候能想到的去处，但去了也还是无聊，唯独胜在地理位置优越。

　　纪听从家坐地铁过去十五分钟，赶在三点前五分钟到了一号门。

　　正值暑假，广场门口沿街搭起了各种儿童游乐设施，但都是迷你版，比如只能四五个人坐的旋转木马，十步能走完的卡丁车场，一溜方便省事的蹦床，加上各种小吃摊子，简直就是暑期托儿所，即便这么热的天儿还有不少孩子浑身是汗地来回穿梭。

　　纪听小心避开一个拿着有甜筒疯跑的小孩儿，往树荫底下站了站，拿出手机确定了一下地址。

　　林宿没收他的钱，纪听也不太在意，只划到聊天记录的最后，十分钟前林宿发消息说他到了。

　　昨晚短暂一见，倒也看全了人的模样，纪听自认不是脸盲，但突然在人群里找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算得上是挑战。

　　纪听正想问问林宿在哪儿，头顶上方传来一声穿透层层繁茂枝叶的高昂喊声。
　　“纪听！”

　　纪听下意识抬头，只有满眼的郁郁葱葱的树叶遮盖，愣神之际，余光瞧见树后不远有个迷你海盗船。

　　不足一层楼高的船往上扬起，满船欢笑尖叫的小萝卜头中间突兀地坐着一个缩胳膊缩腿的林宿，声带随船只快速摇摆，往纪听在的方向又喊了一声：

　　“不~~许~~动~~”

　　尾音浪荡飘逸，真是说得比唱得好听，大热天里纪听愣是被激得一抖。

作者有话说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