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迫潜伏》饭宝六

15、14 真心

　　“欢迎回家。”管家沉稳地说。

　　然后他们周围开始出现一些花瓣、气球、彩带，还有小熊玩偶，二蛋的音箱在播放“欢迎回家歌”，他变成一颗高速旋转的蛋，围绕着陆铭初转来转去，在强劲的音乐声之外，还有他自己的声音，激烈高昂：“欢迎回家！老爷！欢迎回家！”

　　一颗彩球迎面砸过来，赤霄下意识想躲，但那球在砸过来的一瞬间化作虚影消失了。赤霄眨眨眼，意识到这是全息投影。

　　大铁门打开，一条铺满鲜花的路徐徐在脚下展开，管家后退两步，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姿势：“请进，一路上辛苦了。”

　　赤霄一脸痴呆地跟着陆铭初走上花路，穿过花园，来到门厅，两颗巨大的礼花炮在面前爆开，赤霄吓得一激灵，然后就被糊了一脸的小亮片。

　　“……”好、好隆重啊。

　　大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客厅，伸出双手比出一个拍照的姿势：“笑一笑~”

　　赤霄下意识咧开嘴，大毛手臂上的闪光灯晃得他眼睛有点花，忍不住微微眯起眼。

　　照片即时生成，二蛋头顶着一个相框飘过来，很快，这张照片出现在家庭成员纪念墙上。

　　盛大的欢迎仪式结束后，管家带赤霄去他的新房间。还是在二楼，这间房要比首都那间小了一点，但多了个阳台，阳台上还挂着一些吊垂的花，远远看藤蔓柔软，正在迎风摇摆。

　　管家说：“生活用品已经准备好了，衣服暂时只买到秋天。理论上来说，你有仿生胃袋、消化道，所以有长胖的可能，等到了秋天再买冬天的衣服。”

　　赤霄：“谢谢。”

　　管家忽然伸出手，在赤霄的脸上碰了碰。

　　赤霄：“？”内心稍微有点反感，他可没忘了这家伙是可以直接远程监视他的人。

　　“你的仿生程度很高，几乎到了100%的程度。”管家说，用陈述的语气。

　　“……啊。”所以呢？

　　“你会生孩子吗？有生殖腔体吗？”

　　“……啊？”

　　“其实，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管家说着，慢慢飘出房间。

　　“……”什么乱七八糟的。赤霄早已疲惫至极，且事先得到陆铭初关机一小时的许可，他先去洗了个澡，然后把自己扔在宽阔的大床上，在一秒钟之后陷入沉睡。

　　醒来时天已经黑了，房间没开灯，赤霄瞪着漆黑的天花板发呆。

　　习惯性先去检查救生舱的状态，5.5%。

　　很好，这下真的是可以确定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完全修复了。可能是和身体共享燃料的原因。现在该怎么办？

　　也许是刚经历过一场“深度睡眠”，赤霄的大脑清醒了许多，理智也回归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不就是来了一个与世隔绝、鸟不拉屎、极度落后的边缘星球吗？你的前辈、那些在敌人身边潜伏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才干出一番事业的间谍英雄比比皆是，你怎么能因为区区一个“要打长期战”的可能，就慌乱得失去信心了？

　　有一个声音说：可是我是一个杀手，不是间谍，没有接受过专业的间谍培训。

　　赤霄很快反驳：不，你曾在杀手培训的时候上过几节情报课。

　　那个声音说：考多少分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赤霄：“……”

　　还是念口号吧：“一切为了帝国、一切为了帝国。”

　　安慰好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心，赤霄下楼吃饭。

　　餐厅，陆铭初正在等他吃饭。

　　没见那个大个子萨维，不过赤霄也并不关心。他走过去，陆铭初放下手里的东西，说：“休息好了？”

　　赤霄注意到他在拼一只微型机械星船，零件需要用镊子夹的那种。真有耐心。他坐下，说：“是的，主人。”

　　“吃饭吧。”

　　休息了一个小时，赤霄竟然有点满血复活了，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饭。也许是错觉，或者在飞船上吃得太潦草，赤霄竟然觉得今晚这餐说不出的甜美，饭是甜的，菜也是甜的，尤其是鸡汤也带着微微的甜味，一口下去满嘴生津。奇怪，真是奇怪。难道是这颗星球上有滋养甜的土壤，和空气？

　　赤霄埋头干了一阵，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声轻笑。

　　抬头一看，陆铭初没好好吃自己的饭，正单手支着下巴对他露出迷之微笑。

　　赤霄：“？”

　　陆铭初说：“多吃点。想看看你长胖是什么样子。”

　　“……”赤霄咽下嘴里的饭，说，“我不能……”不对，万一他是可以长胖的呢！这机器人总在奇怪的地方格外仿真，例如跃迁的时候产生的强烈眩晕，饿了肚子会叫，还有吃多了积食偶尔他会打嗝……赤霄舌头拐了个弯，说，“再吃了，万一长胖就不好了，会变丑。”

　　陆铭初笑了笑，用勺子玩着碗里的汤：“你这幅模样，胖起来也未必会变丑。”

　　——这是在变相说自己好看的意思？赤霄有点搞不懂他了，这人虽然心机深沉难以揣测，但看起来并不像是个玩得很花的色鬼的样子，否则自己早就被那啥再那啥了。

　　难道说，他说他不喜欢“玩”机器人是真的？

　　可是，赤霄偷偷掐了一把自己的腰，他都这么仿生了，跟真人也没差，难道他就不想突破道德底线试上一试？

　　赤霄清清嗓子，又不死心地开始了自己的勾引大计：“真的吗？主人喜欢胖的还是瘦的？还是不胖不瘦刚刚好的？”

　　“嗯？”陆铭初挑起眉毛，眉宇间有笑意在流淌，“都喜欢。”

　　赤霄心里一喜，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铭初又说：“但是我不喜欢你。”

　　“……”靠。为什么有种表白被拒的感觉啊！赤霄有点不服气，问，“为什么？”

　　“因为你是机器人。”陆铭初说，“不是说了么，我喜欢跟我同一个种族的。”

　　“……”刚刚喝了汤，现在水很多。赤霄眼睛一眨，眨出一颗大大的眼泪来，“机器人也是人，也有心。主人，你这样说，我心好痛。”

　　陆铭初看着他，眼神渐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你确定你喜欢我，不是为了你的程序需要？”

　　什么意思？赤霄愣了愣：“没有——”

　　“我感觉不到你喜欢我的，”陆铭初想了想，才接着说，“心意。只是想找一个人填补你代码底部的空虚，而我恰好在这里——哦对了，我听说，像你们这种仿生机器人在二手市场也很受欢迎，因为一旦解除绑定，记忆也会随之消失，你们会被卖给下一任主人，绑定他，‘爱’上他。换句话说，你们喜欢某人是受程序驱使，而不是出自真心——你有真心吗？”

　　赤霄愣了一会儿，说：“当然有。”

　　——他觉得现在此时这个场面挺滑稽的，居然有人跟他探讨机器人心理。受程序驱使怎么啦？当人爱上另一个人，不也是受某种程序驱使吗？不过一个是机械意义上的，一个是生物意义上的——荷尔蒙吧。虽然赤霄这辈子还没爱过其他人，但人类的爱并不比机器人长久、深刻，人类的爱是一瞬间，恨也是一瞬间，遗忘更是只需要在睡梦中轻轻翻个身——从这点来说，人类和机器人并没有本质区别。机器人只是在遗忘之后删档了而已，如果人类也能做记忆删档，那恐怕开业第一天医院门槛就会被踏破。

　　陆铭初缓慢地摇着头：“你太刻意了。我不喜欢。”

　　“……”赤霄认真地说，“那怎么样才算不刻意？”

　　陆铭初耸耸肩，说：“多看点爱情片吧。”

　　“这样，主人就会爱上我？”

　　“那可不一定。”

　　虽然这人不是个色鬼，但一本正经和机器人搞暧昧的样子也挺变态的。果然当兵当久了心理容易出现问题。赤霄假惺惺地说：“好的主人，我会进修如何恋爱这个课题，希望您能消除对机器人的偏见。起码我们在爱某一个人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的。”

　　“唔。”陆铭初好像不想再谈论这个话题了，放下勺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去换件衣服。”

　　“好的。”赤霄目送他上楼。

　　这人真奇怪，搞不懂。

　　一个成年人，50多岁的成年人，到现在还保留着自己儿时的抚慰机器人，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极度恋旧、重感情的人。抚慰机器人一般可以做程序升级，变成一般的家用机器人，很明显，他并没有给“二蛋”做程序升级，还让那家伙保留7岁智商傻乎乎的样子，陪在自己身边。

　　管家也是，三四百年前的款式，早就步入老古董的行列了，普通家庭都会做到50年更换一次家用机器人，更不要说陆家这样的富豪家庭了。

　　所以只是念旧。因为那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家人。赤霄的心情有点复杂，但由于立场不同，他不愿意将陆铭初当做一个“人”看待，只能将心底那些情绪压下去。现在他想，他有机可乘了，重感情的人，那就欺骗他的感情好了，只要对他付出真心，同样会收获他的一颗真心。

　　但是，想到刚刚陆铭初问自己：“你有真心吗？”赤霄又觉得有点气馁，跟机器人谈什么真心呐，机器人有心吗？

　　可是，都到了这一步，他还有别的选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