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位面》商秋和

6、第六章

　　特殊位面特殊在它是由两个位面碰撞形成的，这也让人类异族证实了多重位面存在理论的合理性，只不过受限于各种各样的条件无法从实践上达成罢了。
　　不过这不影响双方发挥想象力，将自己历史上一些看上去开挂的存在标榜为“异世界的来者”，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坊间流行语变成“今年是几几年？”“你怎么会这个的？不会被夺舍了吧？”，没有证据，却自娱自乐。
　　往好处想，至少哪怕真的出现异世界来客，这个见过大世面的位面原住民也可以见怪不怪了。
　　比如官方保持沉默但是民间已经盖章的新视野联盟首脑，布兰文。
　　布兰文是一个没有过去的异族，他出现的毫无征兆，消失的毫无征兆，他狂热的追随者们坚信他是来自更高维世界的救世主，2344年的意外只是他完成使命离开的契机，而他的反对者则庆幸这个扰乱和平的家伙终于滚出了他们的位面。
　　前者相信布兰文终有一天会回来，后者诚心希望他永远不要回来，反正2344年那天，大家都在庆祝，庆祝使命的完成，庆祝敌人的离开，至于有多少人认为他真的死了，恐怕寥寥无几。
　　那可是布兰文。
　　认为他会回来的人远超认为他不会回来的人。
　　不巧，弗弥沙属于后者。
　　弗弥沙有一本特殊的相册，在这个人类科技穷凶极恶般入侵的社会，愿意洗出照片而不是存放云端的可不多。
　　他的那本相册里全是相似的照片，是夕阳黄昏中的海滩，大海波光粼粼，暖橙色的沙滩上两根随处可见的树枝，有人浪漫地在沙滩上写字——
　　【像不像你的眼睛，黄河琉璃的颜色】这行字迹随性不羁，微微右斜，写着卡沃金珉种的文字。
　　【黄河也是你家乡的吗？】字体优雅流畅，翩翩起舞，虽然也是卡沃金的文字，但是明显和上面那行不是一人。
　　【不是吧，我故乡河川好像不太多？我不记得了，等我想起来跟你说】
　　【我们的世界也不是你的终点】
　　【嗯，所以你要想清楚，即使现在的我的记忆还不是很完整，但我有预感我总是会离开的】
　　【我不想问你会不会像人类小说里那样为什么东西停留，但是不问好像又不是很甘心】
　　【哈，要是我跟他们小说里那样喊着什么爱啊羁绊啊就冲上来了，小弗，你第一个给我踹开吧？】
　　【那我不得不怀疑一下你是不是又被人魂穿了】
　　【言归正传，再扯没用的等太阳熄灭看不清字你就老实了】
　　【首先，我的回答不变，我早就想清楚了，其次，在沙滩上写字交流这件事是你提出来的】
　　【搞的不写出来你有勇气张口和我说一样？就这会儿功夫脸比落日还红，我是为你着想好吧？】
　　【你要真为我着想，就不应该揭穿我！】
　　【小弗，搞暗恋是没有前途的！】
　　【我有我自己的节奏！我晚上才想明白我的感情，第二天你盯着我看两秒就脱口而出了，你个被暗恋的能不能有点边界感？】这行字陷沙很深，看得出来写的人多么恼羞成怒。
　　【哎，没办法，我太了解你了嘛，而且我还是那句话，你喜欢我，我也确实喜欢你，但是我们的感情只有过程没有结果，我终究会离开的，我必须要跟你说清楚】
　　【……你的记忆不全，你的话不算数】
　　【你这样的话，我是不会跟你谈的】
　　【……一段明知没有结局的感情，你会投身吗？】
　　【我以为我已经表现的够明显了】
　　【真的不能……算了，退一万步讲，带我走吧】
　　【我知道现在氛围很好，但是别被夕阳晕醉了头脑，那个故乡即使在目前的我这里都是未知的，而你不会为了一个不明所以的未来放弃所有拥有的】
　　【我不会】
　　【嗯，你不会】
　　【我是说如果可以，你会想带我走吗？】
　　【我记得的东西真的不多，好巧不巧，这个算一个，抱歉小弗，我不能，这是违规的】
　　【难评，你竟然有违规这个概念，伦米约被拆的世家算什么，算他们不得你恩宠吗】
　　【是是是，我的恩宠都给你了，但是有些规则是不能违背的，蝴蝶翅膀扇起的风会掀翻未来轨迹】
　　【命运论？你还信这个】
　　【别双标，之前谁说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的】
　　【白嘉金！】又一次恼羞成怒
　　【嘻嘻，好了，决定一下吧，天真的要暗到看不清字了，你在犹豫下去，小心后来者居上】
　　【后来者不会居上的】
　　【这么自信】
　　【因为前者又争又抢】
　　最后一句话的文字从卡沃金语言变成烈马德，不过对祁佞邪来说也是毫无障碍。
　　“暮那舍为你未来职业的规划，不会是私人侦探吧”不咸不淡的语调携带着点极具个人特色的嘲讽，相册的主人双臂交叠斜靠门栏，不知看了多久。
　　祁佞邪轻轻抚摸过“蝴蝶”二字，小心翼翼合上烫金相册，用随身携带的软丝绸擦净书封和书架原位，然后才将相册归位。
　　相册的主人平静地注视他一系列操作，看不出情绪。
　　“弗弥沙域主，或者我可以叫弗弥沙舅舅吗？”做完一切，祁佞邪回头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弗弥沙冷淡道：“别套近乎。”
　　“好吧，域主大人，”祁佞邪耸肩，不为他冷漠的态度所动，依旧笑意满满，“您知道的，我的课题作业要写布兰文，您和布兰文的关系……所以我冒昧地来拜访拜访您。”
　　弗弥沙：“是挺冒昧的，乱动主人东西，卡沃金家教不错。”
　　这位的嘴还真是名不虚传，祁佞邪眼波一动，试图找个突破口：“教父常常提起您来着。”
　　弗弥沙：“我不想听你美化后的他怎么阴阳我。”
　　“烈马德的家教还真是有问必答，”祁佞邪装模作样叹口气，然后抬起酒红色的眼睛，笑嘻嘻道，“那我说点您感兴趣的，您知道布兰文口中的故乡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弗弥沙直起身，但祁佞邪并不觉得他是被勾起兴趣，一定要描述的话，他觉得弗弥沙单纯是那个姿势站累了。
　　哪怕开口，这位域主都带着点屈尊降贵的味道：“灵渊。”
　　这个词的发音既不是异族通行语言，也不是异族各种族的方言，更不是人类语言或者目前全星际通用语，因此弗弥沙卷舌很是变扭，但又由于他个人习惯而有种怪异的优雅感。
　　祁佞邪点头，眼睛明亮：“那您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吗？”
　　弗弥沙没回答，但是祁佞邪明白他是知道的，只不过懒的和他讲。
　　“那是理想的伊甸园，浪漫的乌托邦，选择的不败春，爱与自由的归宿”祁佞邪启齿，变扭的语言从他口中流露出来，“我们孤注一掷，我们注定孤独。”
　　“这是他们语言。”热情在祁佞邪脸上划过，他像个狂热的信徒，满面春风。
　　弗弥沙没有被少年人的热情感染，依旧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他抬眸：“好好读书。”
　　一盆冷水浇在还是学生的少年头上，祁佞邪苦着脸：“域主大人，你这样不讨小孩稀罕的。”
　　弗弥沙嗤笑一声，似乎在说“你们有什么资格让他稀罕”，但是最后他只是垂下眼说：“你并不知道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也根本听不懂，搁我面前装。”
　　他在祁佞邪急切开口之前制止：“不管你私人侦探做到谁头上才找到的这两句话，都给我放弃从我这得到答案。”
　　祁佞邪试探：“看在课题的份上？我都跟同学夸下海口说要写与众不同的布兰文名人分析了，您也是默许我看您相册了——好吧，虽然您没直说，但是我感受的到。”
　　弗弥沙抬手，比一：“首先，你作业，关我什么事。”
　　比二：“其次，你吹牛，关我什么事。”
　　比三：“最后，给你看相册，单纯是想给你看看我和他的爱情，其余的，关我什么事。”
　　祁佞邪：……你清高。
　　祁佞邪最后挣扎一下：“您这么喜欢布兰文，为什么……反对？”
　　在2340年，反对赦免他？
　　能和祁佞邪聊这么久，可见这位冷漠残忍著称的域主今天心情不错，但是在他这话问出来之后，弗弥沙身周平静的气场忽然变得很有压力——也许这种粘稠沉重的威压才是这位少年登基，战时活跃的域主一贯的状态。
　　弗弥沙的脸色一丝一毫没有变化，他甚至很绅士地让出门路，单手比了个“请”。
　　……大概是个“滚”。
　　祁佞邪以付维拉贵族礼回礼，青春和活跃从那张年轻却精致的脸上褪下，他今天的收获已经不少了，不能再贪心下去，然而在他一只脚已经踏出域主宫大门的时候，他还是回头斩钉截铁说道：“布兰文，或者说白嘉金，他会回来的。”
　　说罢他便打算离开烈马德，回卡沃金接上安子白——那家伙前几天又惹到安上将，逃回妈妈家避难了。
　　出乎意料的是，似乎因为他这一句话，弗弥沙又起了点闲聊的念头，特色腔调再一次响起：“知道菲莫斯歌吗？”
　　一抹得意暗暗流过酒红眼底，祁佞邪困惑道：“希斯辰·菲莫斯歌？那不是异族童话中的神明吗？不过我记得异族祖宗好像有信仰他，称祂为‘耀眼的救赎’。”
　　祁佞邪真想翻白眼，因为他敏锐的发现说完这句话，弗弥沙又不想张开他尊贵的嘴了，这次他直接感到背后一阵轻柔推力，回过神来连大门都紧闭谢客了。
　　少年变脸如翻书，恢复面无表情，有那么几分域主的冷漠感，脚步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弗弥沙抽出烫金黑绒书封的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照片中的时间在太阳落山后，夜色很重，沙滩上的字已经无法辨认，但是弗弥沙记得清楚，他唇轻张，怪异的语言流畅地吐露——
　　【没有芳艳不终于凋残或销毁】
　　【但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行】
　　没过几年，弗弥沙在开例会听下属汇报，祁佞邪失踪。
　　……
　　“有人。”话音未落，安子白一跨步上前，将白嘉金挡在身后，灰绿色的横瞳缩起，慎重紧张地如同一只面临危险的猫科异兽。
　　但很快他绷起的肩上肌肉被轻轻拍了下，炸起一背鸡皮疙瘩，安子白迷茫后看，对上自家白发瑰眼舅舅无奈得看傻子眼神，猛地反应过来现在和他站一起的是白嘉金。
　　而不是每时每刻都可能遇到刺杀暗杀袭击狙击恐怖威胁的新视野联盟首脑，布兰文。
　　年轻的复生者仔细瞅瞅他的表情，蛮有乐子的，于是笑问：“说说，脑子里编排了我多少死法？”
　　一百零八式惨案划过脑子的安子白尴尬，表面脚跟一并，以他爹都没见过的乖顺样子后退至白嘉金半步外，内心简直两眼一黑。
　　他怎么老是在舅舅面前出洋相啊！QWQ
　　“我从烈马德马不停蹄地赶来伦米约，可不是来看你和安子白调情的。”
　　绅士调子的噩梦尾音给倒霉孩子安子白最后一击，要不是白嘉金按住他的脑袋不让他转头，现在这孩子指不定已经转身狂奔了。
　　而白嘉金手上没闲着按住炸毛团子，眼珠一转，从从容容地往发声处望，透过光无形无色的折射，以异族良好的视力窥见昏暗角落的年轻人……
　　嗯？
　　那年轻人站在特意挑选的位置，是惯犯喜欢的那种易观察全局还不易发现的角落，穿着宛如还没毕业的男大学生，T恤牛仔加外套，臂弯上还搭着件呢绒大衣，朴素而随意，跟他比起来安子白都像被班味腌入味的社畜，想东想西显得憔悴。
　　丝带感的光影轻柔摩擦他发丝，那双熟悉的黄河琉璃眼隔着镀金的灰尘同白嘉金四目相对。
　　白嘉金更迷惘了：“不是，小弗？”
　　“你……这是在cosplay男大吗？”
　　谢邀，请还他精致高贵华丽的域主制服版男朋友好吗？
　　哦，他是回来分手的，那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