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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逃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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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江离学校并不远,不过走过去还是花了点时间。
我天天虚度光阴,自然不会担心浪费时间,如果可以,我希望每天都有人可以陪我浪费时间。
陈度每天忙着学习,也在为压抑的高中生活找一个可以喘息的方式。
夜晚的南江被霓虹灯坠的五颜六色,波光粼粼映射出建筑的面貌。我和他漫无目的的走在桥上,他突然问我:“为什么不想去学校?”
我顿了顿,手却不自觉在口袋里紧了些,只是觉得不应该对他撒谎:“不喜欢那里。”
我转头看他,盯着他的侧脸:“你也不会喜欢的吧。”
我没有问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们是同类人,学校于我们而言都只是个冷冰冰的建筑罢了,不会因为待的时间过长就对那里产生哪怕一点情感羁绊,相反,只会让我们更厌倦,更疲惫。
陈度也和我预想中的一样,说:“不喜欢。”
“但是不能不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们的步子似乎都默契般的放慢了些,我静静地听他说:“许诺,想过逃走吗?”
我怔了怔。
其实想过很多次,后来发现自己的渺小,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后,就不再挣扎了,任由自己沉沦。
我迟钝的摇头,还是对他撒了谎,只是觉得这个问题背后太过沉重。
不过又被陈度看穿了,他笑笑:“小心鼻子变长啊许诺。”
我收回目光,小声说:“我才不会。”
我们安静的走了一小段路,桥上传来断断续续的鸣笛声,夏夜的风声也从耳边略过,掀起我们的衣角,陈度的声音混进风里,一度让我觉得不清晰。
“如果跟我一起呢,许诺。”陈度突然停下步子,站在了原地。
我跟他一起顿在原地,夜色中对上他的视线,原以为自己听错了,陈度认真又清晰的重复了一遍:“跟我一起吗,我们一起逃吧。”
他说,许诺,我们一起逃吧。
没明说是哪,但我们心知肚明。
其实是我心里深藏了很久的愿望,不过认清了自己的弱小和无能后,我更习惯将这缥缈的愿望烂在肚子里。
陈度不同,他有了想法后就会付出行动,他想逃,就会拼命学习,考到让家里人飞过去抓他都心疼机票钱的地方。
但我似乎不行,我玩物丧志太久了。
陈度在某些方面和我极为相似,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又天差地别。
听清他的话后,我仍不觉得我有能力和他一起逃。只是觉得陈度对自己太过信任了些,刚成为朋友,就急于将埋藏在心底已久的愿望剖白给自己。
不过这是我的荣幸,我只是在谴责自己的无能为力。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在他的注视下说:“陈度,我可能不行。”
陈度不说话,静静地看着我。
我压低声音,怕他看出我的怯懦:“我没你那么厉害。”
我不怕死,自然也不会怕孑然一身的离开。
我怕一旦答应了陈度,但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做到,反而拖累了陈度。
陈度还有半年多就要高考了,他成绩很好,想去哪个大学都可以。但我不行,还剩下一年半的时间,空缺的课程像个无底洞,我没精力也没时间去补。
我已经记不清认真学习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从家里争吵不断,支离破碎时似乎就已经无心学习。反而产生了自暴自弃,跟这个家一起烂掉的无望感。
“陈度,我什么都不会。”我轻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个人说想跟我一起逃,我竟生出了浓重的无力感。
往日里没心思想这些,有个如此优秀的人站在面前时才反应过来。
哦,原来自己这么差劲。
陈度开口:“你怎么就什么都不会了?”
我垂下眼皮:“就是什么都不会。”
“陈度,我是个麻烦精。”我低声开口,“还是个扫把星。”
空气因为这两句话凝固了几秒,气氛太好,我也意识到说这些话不太合适,刚想说点什么打破僵局。
“谁这么说了?”陈度的声音低淡,不像刚刚含着点笑意。
我犹豫几秒:“很多人。”
说完便又垂下头,盯着脚尖旁边的石子。
随后听见陈度说:“那是他们该死啊,许诺。”
夏夜静谧,仿佛连周遭的杂音都消失不见,只剩下我和陈度。
陈度的眼睛很亮,身后便是一望无际的南江,风拂过掀起江面的一阵涟漪,水声翻涌,一层盖过一层。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陈度的眼睛里只有温柔和坚定。
从来没有人站在我这边,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他们欺负你是他们该死,也从来没有人不问缘由就判决了那些人的死刑。
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我想,可能和陈度身后的那片南江一样,涟漪泛滥,水浪翻涌。
“你为什么要觉得自己差劲?”陈度反问我,“他们说你差你就信啊。”
我不吭声。
陈度又笑笑:“那我说你好呢?”
“你信不信啊。”
水浪翻涌的声音越来越大,似乎要在我心中涌起一阵海啸,伴随着狂风骤雨猛然下落,点点滴滴坠入水底。
心跳声似乎已经透过了身体传到我的耳朵里,我有一刻竟然害怕陈度会听见我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你很喜欢妄自菲薄,许诺。”他叫我的名字,“明明什么都没做,那些骂名你倒是认得勤快。”
别人说你是灾星你就是灾星?说你是扫把星你就是扫把星?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我说你很好呢?说你很优秀很耀眼呢?
你为什么不信我呢。
直到现在,我才终于开口:“只是……太多人说了……”
然后陈度毫不犹豫道:“那那些人就都该死。”
“许诺,我学习只是为了逃找跳板,能去更远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陈度说,“本来想一个人走,但现在遇到了一个人,我又犹豫了。”
“我想带他一起走,但他似乎不太愿意。”
我怔了怔。
心底其实是愿意的,我无数次祈祷能逃离这里,逃离这块令人窒息的土地,发现逃脱不了后我就选择极端的死亡。
只要能离开这里,什么方法都可以,包括死。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陈度会选择带我走,我还有一年半才能毕业,他只有半年了。
怎么可能让他等我一年。
陈度当然要飞的越远越好,越快逃离就越快解脱。我凭什么成为牵绊住他的理由。
“我不怕等。”陈度像是看穿了我那般,突然道,“我怕他拒绝。”
我一时间所有犹豫不决的话语全部吞进了肚子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在风中和他静静对望。
心里想为什么呢,为什么从天而降的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这跟以往十七年的人生轨迹都不同。
是上天可怜他,还是陈度可怜他。
可是有人怜悯已经很难得,比起那些嘲讽和冷言冷语,怜悯似乎成为了一种难得慈悲。
我说:“陈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是太久没收获别人的善意,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一个人对我哪怕表露出一丁点好意的举动,我都想感谢,都想千方百计的还回去。
可陈度不让我还,还要想办法让我多欠他几次。
可能因为陈度本身就是个很好的人,对所有人好都不足为奇,只是我过于敏感,对善意的感知力过于强烈。
果然,陈度说:“有吗?”
我实话实说:“有,我没有遇到过你这么好的人了。”
“这样啊。”陈度笑了笑,“你以后会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