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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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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思琰好在带的是小行李箱,单手能拎起,跨上十几级的台阶。
徐绪庭伸出又缩回的手,将停未停的步伐,始终只有他自己知道。
理智告诉他不要伸手、不要停下、不要心软、不要再想讨个说法。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放缓了脚步。
余光在面罩的加持下完全失效,他侧耳听着李思琰发出的微弱喘息声,来把握节奏。
行李箱被重重砸在了最后一级台阶上,在他心底砸出一块凹陷的地方,久久没有回弹。
她一只手撑着行李杆,一只手绕道腰后揉揉,尴尬地对先自己一步的人说:“可以稍微休息会吗?”
徐绪庭转身透过防护面罩凝视着她,点点头,又压了压嗓才开口:“你这是出差?局势才刚刚好一点,就得。”
问得很是自然,像是老者喜欢拉家常的模样。
李思琰漫不经心地回答:“对啊,天生的牛马。”
徐绪庭答:“什么牛马,有人天生就是要奔着前程,只是为了生活,而不是生存。”
这么小的行李箱
能装什么?
真就来出差一次?
文字只是情绪一部分,他的语气语调才是核心。
李思琰一时有些错愕,愣了会才开玩笑似地回答:“哈哈哈,我还真是为了生活,没这么高的境界。”
徐绪庭没有应声。
果然还是狠心
六年了
看来是已经把他忘记地彻彻底底。
李思琰盯着他的防护服上的字母有些晃神。
徐绪庭突然冷笑一声。
这声笑什么意思?
是在工作时间和他拉家常了?
还是他觉得自己刚刚的动作冒犯到他了?
谨慎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这是基本的社交距离也是疫情的安全距离。
徐绪庭冷不丁开口:“电梯停止使用了,得走上去。”
李思琰也知道特殊时候医生有些情绪是正常的,她能保证的就是自己不给他们添麻烦,两步并作一步往前赶。
她说:“要不你把房间号告诉我,我自己上去,不耽误你。”
李思琰说话的时候总是不自觉用手撑着腰。
他说:“你现在就是在耽误时间了。”说完从李思琰手里拿过行李箱,往步梯处走。
她粗气都不敢喘,生怕耽误了他们治病就医的时间,匆匆跟上去。
关门之际,又拉开条缝,请求似地问:“医生,谢谢啊!能留你一个联系方式吗?我刚刚回国在京市又举目无亲的。”
环境对于心态的影响比想象中大。
恰好她从来就是一个能够对陌生人敞开心扉提需求的人。
能满足或者不能,她其实丝毫不在意,满足了,心理负担也不大,能还;
不能满足,也不会耿耿于怀,本来就没交情。
当然她也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这是人民的医生,又不是自己的私人医生。
果真绝情,连自己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了
不对,她现在应该没认出自己
要是认出来,可能要连夜跑了
给她留吧
留个工作号
徐绪庭没多说废话:“手机在办公室……”
话没说完却被李思琰截了去:“没事没事!不方便也……”
徐绪庭对她说:“不方便会怎么样?拿手机记着,省得到时候你们这些人说国内服务没外面好。”
李思琰连连鞠躬点头说谢谢。
徐绪庭冷声道:“不用鞠成这个样子,这里是中国不是日本!”
这么多年从来没遇上这种人。
不气不气
气死了
怎么会这么阴阳怪气的
她瘫坐在沙发上,张口就来:“妈,我到京市的时候,在机场遇上老同学,他在这边工作,我们就约着吃个饭,说是大学校友十天后有个聚会,我想着我好几年没回来嘛,聚聚也好。”
赵晓莉知道女儿回国了就行:“是吗?那还挺好的,不过你这次能休几天假?”
她还是隐隐担心女儿最后没时间在家待。
“我这次休了一个月。”李思琰说:“行,那先不说了,他们还等我吃饭呢!”
“好好好。”赵晓莉欲言又止:“思琰,”
李思琰情绪收收,冷静问:“妈,你还要说什么?”
赵晓莉不吭声,良久才说:“这几年在国外谈男朋友了吗?”
这下轮到李思琰不说话了。
赵晓莉努力挽回局势:“哎,我也是,你在外面玩,要注意防护,别感染了。”
突然传来敲门声,她捂紧听筒:“妈,我朋友叫我了,先挂了,我回来前会给你电话的。”
她走到玄关处,停下脚步,这是她独身在外养成的习惯。
试探性地问:“谁?”
杨怡回答:“我是负责这一楼的护士,来给你送电子测量仪。”
手里除了电子测量仪还有一叠东西。
刚刚值班室里有人说是这间房的人要的。
李思琰隔着门礼貌地说:“谢谢啊!你给我放房门口就行。”
杨怡应:“行,那你别忘了来拿。”
听到脚步声走远,她才拉开一条缝,伸手快速拿起门口东西。
膏药、暖宝宝还有电子测量仪。
这服务确实无可挑剔。
除了刚刚说话有些难听的医生。
京市的夜晚和疫情之前大抵还是不一样的。
窗前站着的人抱臂看着楼下来往的救护车、医生、护士,还有形形色色的疑似者、密接者。
她少年时憧憬过来京市的场景,却从未想过是这样的。
洗过澡之后,她的腰疼得更加厉害,身体开始发寒,拿起手机看时微信已经有上百条未读消息了,大多是在问有没有暖宝宝和膏药的。
大家难道都不够用了?
于是她放下手机拿起桌上随意散落的东西,拆了包装,对镜掀起真丝睡衣,在腰上贴上了膏药,将暖宝宝隔着衣服贴在四肢上,躺在了床上,睡了个好觉。
昨晚睡觉时窗外光已是微弱,忘了关。
她被天光叫醒。
她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吓得立马坐直。
环视一圈后,又缩回被子里,用被子盖住整个头。
咚咚咚……
啧
这个酒店免打扰也没用的吗?
杨怡又核对了一遍机场给的登记信息:“这间就是坐日本航班回来的女士住的,叫李思琰。”
徐绪庭冲里面喊了句:“李思琰。”
杨怡都吓了一跳,自己给自己拍拍胸脯,已示安抚。
李思琰气呼呼地掀开被子,拖鞋都没穿,边走边问:“谁啊!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徐绪庭冷声说:“给你服务的医生,麻烦开一下门,李小姐。”
李思琰听到这才清醒过来,麻利地拉开门:“不麻烦不麻烦,辛苦你们了,我睡懵了。”
暖宝宝已经移了位,胡乱贴了丝质睡衣满身,领口被扯着,锁骨处露出大片肌肤,昨晚扎起的丸子头没来得及散开就睡着了,现下已经摇摇欲坠在额头前。
李思琰抬手扯扯领口,笑得尴尬:“那你们进来?”说着说着就让开了一条道。
徐绪庭语气淡淡:“日本是有地暖吗?这里可没有。”
李思琰低头看着地毯,才发觉光脚站在全副武装的人群面前,多少有些赤裸了。
杨怡笑着说:“要不你先把拖鞋穿上。”
李思琰点点头,夸赞:"这世界果然不能没有女孩子。"转身去寻拖鞋。
“带着口罩。”徐绪庭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好好好,马上。”李思琰有些情绪。
不只是因为起床气。
徐绪庭在防护面罩的保护下,面色不改扫视着。
除去现下的蹲在地上扯后跟的人和床,房间像是无人居住一样,毫无人气。
徐绪庭哼笑一声。
杨怡问:“徐医生,你不舒服吗?”
他摇摇头。
李思琰戴好口罩,往外走:“可以了可以了,是测头还是腋下?”
徐绪庭没应声,只是拿起温度枪,抵住她额头按了一下:“39.3。”
李思琰自己抬手试试自己的额头,一脸“真有这么高”的意味。
徐绪庭直白开口:“要不给你根水银的?”
李思琰摆摆手:“不用不用,我就是觉得这和我平常也没什么不同。”
徐绪庭问:“是吗?我看你站门口几分钟已经撑了好几次腰了,这也是往常一样?”
他本来是想提醒她腰痛应该就是有症状了。
每个人痛的地方总是会有差异。
但是不变的规律就是哪里最脆弱,痛感最明显的地方也就是哪里。
“哦,我这个腰啊,就是电脑面前坐久了,喏,你看。”李思琰指了指昨晚放桌上的电脑。
徐绪庭顺着手指方向又看了一眼,视线收回问:“鼻拭子、咽拭子,你之前做过哪种?”
杨怡立即侧身提醒说:“徐医生,我们只有咽拭子。”
李思琰不做任何拖延,笑着说:“可以,我可以。”
徐绪庭抬眼看了一眼说:“去沙发上坐着。”
李思琰表明乖乖听话坐在了沙发上,实则心里已经开始吐槽让自己奔来走去的人,
徐绪庭跟在身后,半蹲在面前,声音有些沙哑:“张嘴。”
李思琰微微抬起下巴,张大嘴发出啊的声音,感受着不断入侵的棉棒,太过紧张害怕,一时间伸手按住他的手。
徐绪庭一只手掌住她的后脑勺,安慰道:“别怕,已经到了。”
李思琰才慢慢放松下来。
收拾结束后,徐绪庭留下一句话:“擦擦眼屎。”
李思琰点了点头,等人走远了,尴尬的反应才上来。
啊啊啊!
都忍到最后一刻了,就不能保持着基本的陌生人边界?
李思琰又看了一眼她身上的防护服:“杨怡?”
应该是隔离的人又多了,后来记录温度的人就只剩她了。
杨怡笑着说:“好看吧!我身上的字是徐医生写的。”
李思琰重复道:“徐医生?你是说第一天给我做核酸的人?”
杨怡用力点了点头,解释道:“最近住高层的隔离人员闹得比较凶,他得去镇场子,所以才没来。”
李思琰又问:“你是实习生?”
杨怡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
李思琰说:“看你说话的方式。”
杨怡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有些幼稚?”
“也?”李思琰说。
杨怡解释:“对啊!徐医生,明明也才工作一年,天天像个老学究一样。”
有吗?不是怼人怼得厉害呢。
李思琰扯起嘴角笑笑:“这么年轻的吗?才工作一年啊!”
“对啊,去年在我们医院评选系列活动里还是最帅临床医生呢,你可以翻翻看,滇城人民医院。”
杨怡的情绪单凭语气已经可以窥探无疑。
“滇城?”李思琰只是被地名吸引了,有些意外。
杨怡失望转瞬即逝,开始推荐:“对啊!估计你也没听过,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看看,那里有全国最美的古镇。”
李思琰的笑意也被口罩遮得严严实实:“行,之后有机会会去看看。”
看着满足离开的人,关上门笑出了声。
很久之前她也是这样的,但是出国之后鲜少提及了。
一半是因为身边的人不多;另一半是因为这是她决裂一切要离开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