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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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覃悔沉默地看着在货架面前转悠了不知道多少圈的小男孩——小男孩进来大概十五分钟了,什么也没拿,只时不时往覃悔这边瞟两眼。
覃悔看着他这幅就差把“我要偷东西”这五个大字明晃晃吼出来的样子有点儿难受,也有点儿烦。
入冬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外头很冷,大北风也跟要把人脸皮刮下来似的呼呼吹着。但是这小屁孩儿穿得很破,全身上下都脏兮兮的。
早已看不出本真颜色的棉花从羽绒服里露了出来,一团一团地挂在那儿,配上小屁孩儿时不时得吸两下的清鼻涕,让人不落忍。
可不落忍归不落忍,偷东西还是不行的。
小本生意,赔不起。
“你干嘛呢?”覃悔皱着眉出了声。
“没没没!”一听他说话,小屁孩儿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缩回了刚伸出去的手。
小屁孩儿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奶,很稚嫩。看起来来也就蹦豆大点儿的个子,还不到覃悔腰那儿,估计也就五六岁。
这么小一个孩子,大冬天的穿成这样跑出来偷东西……
覃悔叹了口气,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哥哥。”小屁孩儿有点儿无措地叫了一声。
“饿了是吗?”覃悔看着他问。
“嗯。”小屁孩儿着急忙慌地点着头。
“过来。”覃悔朝他招了招手。
小屁孩儿忙不迭地跑了过去。小小的一个人迈着小碎步,跑得急了,连两条小短腿都差点扭一块儿。
在快摔地上的时候被距离两步远的覃悔带了一下,直接把人拽进了怀里。
略高大一些的身体没有那么温热,怀抱也没有那么温暖,可在笼罩住人的那一瞬间,还是让人感受到了切切实实地踏实。
“走路不要那么急。”覃悔慢慢地说着,从自己兜里掏了纸,把小屁孩儿的鼻涕给擦了干净。
接着他包着小屁孩儿的手哈了口气,冰凉凉的手很快就被搓得热烘烘的。
“把手放上去。”覃悔指了指桌上的玻璃杯。
杯子里是倒好的热水,温度不烫人,却刚好让人觉得暖烘烘。
小屁孩儿照着话,乖乖地把杯子握住后转头看着覃悔,抿了抿唇。
覃悔盯了他几秒,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起身去了货架那边儿。
“我这儿也没什么吃的,”覃悔拿了几袋面包和两根火腿肠递给他,“你就吃点儿这个将就将就吧!”
小孩儿看了他一眼,把双手摊开捧着接过了东西。
屁大点儿小孩,手能有多大?就那么几包东西还没接住,给掉地上了。
掉地上了也不敢立马伸手去捡,而是先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没比自己大多少的人。
“看着我干嘛?”覃悔都被这小屁孩儿整笑了。东西掉地上了不捡,反而撇着嘴看着他,一副委屈巴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的样。
也不知道是他长得吓人,还是这小屁孩儿胆子太小,就这么一句话,让小屁孩儿眼眶里都蒙上了水汽。
“诶诶诶,”覃悔急忙道,“你别哭啊!”
做好事还把人给整哭了,这算怎么个事儿!
这话一出,小男孩眨巴了两下眼睛。人倒是没哭,就是顺着脸滑落的那两滴眼泪让人看了有点儿灼眼睛。
“哎!”覃悔叹了口气,用手把他脸上的眼泪给抹了。
看着吃完东西就一直愣在那儿的小东西,覃悔想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只得拿了根烟出来叼着。
抽完两根烟之后,覃悔看了看还一言不发呆在那儿的小屁孩儿,咬了咬牙开口道:
“那啥……我要关门了。”
说完,还清了清嗓子。
“哦。”小屁孩儿回神,看看覃悔,又看看面前。最后也不知道该干点儿什么,只朝覃悔鞠了个躬。
“哎——”覃悔被吓了一跳,“别——”
这次小男孩儿没听他的话,而是坚持把这个躬鞠完了才抬头看着覃悔。
“谢谢哥哥!”
小屁孩儿声音奶,笑容也甜。就是脸上黑黢黢的看着让人觉得不顺眼。
这么真诚的笑容,怎么配上这么一副黑黢黢的脸呢?
“没事儿。”覃悔清了清嗓子,偏开头抑制住了想要帮他把脸给擦干净的心思。
小屁孩儿一步三回头,就在覃悔的视线范围内都摔了好几次。
摔了起,起了再摔。
在第三次往地上扑下去之后,一直站在他身后的覃悔没忍住开了口:“哎,你走路就好好走,别回头。”
说完这句话覃悔就立马关了门,隔绝了小屁孩儿的目光。
原地站了几分钟,覃悔终究还是没再把门打开。
就这样吧,开了门也不能改变什么,不过是给人徒添希望而已。
苦难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奢侈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遭受苦难的人很多,可旁观者不能感同身受,同样处于苦难中的人又只能顾及自己。
没谁能帮着谁,也没谁能真的救谁于水深火热之中,大家都只能麻木而又痛苦地活着。
把店门锁好之后,天已经很黑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肆意地蔓延着,遮住了本该属于万物的颜色。四周都是铺天盖地的黑,世间的一切都笼罩在夜色里,没有尽头,没有远方。
一阵寒风吹过,覃悔在原地蹦了两下后打开了包里的手电。
这种对前方未知的感觉他不喜欢。尽管他从小就看不清自己的前方,也习惯于在这样没有前路的人生里原地徘徊,可那种产生于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存在的前路里的未知和迷茫还是会让他感到深深的恐惧。
“爷爷,我回来了。”覃悔一边拉门栓一边说。
房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覃悔把脚步放缓,悄悄地走到床边——爷爷正在床上躺着。
他把手往爷爷鼻子那儿放了几秒,在感受到略有些急促的鼻息后松了口气。
屋子里很黑,只有从老花的窗户里透进来的月光照亮了门边的那一小块地。
覃悔就着微弱的月光点了蜡烛,屋子里被点亮的地方又多了一个角落。其实他不用浪费这根蜡烛,这是他住了十几年的房子,就这么十来平的地方,闭着眼他也能知道哪是哪。
可他还是坚持点着蜡烛。这些并不能使整个屋子变明亮的微弱光亮使他感到安心,是他安全感的来源。
毕竟,对于覃悔来说,光可以不那么亮,却不能没有。
中午回来给爷爷煮的面条爷爷没吃完,还剩大半碗。
覃悔皱了皱眉,爷爷吃的越来越少了。
覃悔也没再开火,直接站在桌子前把剩的面条给吃了。一边吃还一边琢磨着年关得给爷爷整点儿好的换换伙食,天天吃面条该腻了。
吃饱喝足,就着烛光简单洗漱了下之后,覃悔就上了床。
躺了两分钟,想起了什么,起床去看了看煤炉的盖子——爷爷记性不好,睡觉的时候老是忘记把盖子盖上。
重新盖了一遍炉盖,又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确保能够通风后,覃悔才躺回了床上。
床是他去山上捡来的木板做的,老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所以下床和上床的动作他都尽量静悄悄的,怕动静大了吵着爷爷。
在睡着之前,覃悔下意识地往爷爷那边摸了摸,在摸到爷爷身下的垫子时,又打算着得换块厚点的给爷爷过冬。
只是他低估了人在累的时候入睡的速度,还没来得及琢磨出什么个明堂就翻身睡着了。
“嘎吱嘎吱”的木板声在黑夜里尤为突兀,却没有吵醒疲惫的少年。
身旁一直熟睡的爷爷慢慢睁开眼,偏了偏头,身旁是孙子瘦削的肩背,手下是覃悔身下的坚硬木板。
良久,爷爷闭上了眼,紧抿的嘴角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