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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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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宝贝儿,”覃悔吧唧一口亲在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儿脸上,“咱不哭了啊。”
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体会到了他的无奈,小孩儿竟然真的停了下来,不再哭了。
覃悔心中大喜,奖励似的又亲了他两口。
“宝贝儿真乖。”
一下午经过这么些个小插曲的折腾,晚上覃悔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出乎意料的累。
不止身体上的累,还有心里的那种深深地无力与疲惫。
一个正值壮年,本该生龙活虎干啥都得劲儿的年纪,就因为被打翻的热水烫了而倒地不起,连爬起来都做不到,只能躺在那儿呼救。
“爸!爸!”男人哽咽的声音回响在覃悔的耳畔,“救救我!救救我!”
悲惨的呼救,无力的眼泪,强撑着的招手,满满的都是歇斯底里中透出的绝望和无奈。
“求求你们了,救救我儿子。”老人跪在地上去抱自家的儿子,却连带自己都摔在了地上。他无法,只得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他的儿子朝众人磕头,求道:“救救他呀,救救他!”
一坨黑黝黝的泥巴不知何时粘上了他的额头,牢牢固定在那儿,似乎在嘲笑他们的无能与狼狈。
这些哭闹的场景在覃悔脑子一幕幕里闪过,其中的细节也跟用了放大镜似的在他脑子里不断放大,不断精细。
他攥紧拳头,紧闭着眼,泪水从眼角划了下来。
“哥哥,你去哪儿?”
覃悔刚一起身,就被小孩儿勾住了脖子。
“哥哥出去走走。”
语调平淡,内容简单,听不出任何一点情绪起伏。
覃子旺松了手,在听到关门声之后突然有点儿委屈。
哥哥没有亲他,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很温柔地把他的手放回暖烘烘的被窝里。就连声音也冷冷淡淡的,都不哄着他。
覃子旺自己缩回被子里,眨巴着眼睛不让泪水掉出来。
可不能哭呢,现在哭没人哄呢。
他看了一眼身边呼吸粗重的爷爷。爷爷还睡着呢,可不能把他吵醒。他要乖乖的,不能给哥哥和爷爷添麻烦。
虽然他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了……小孩儿眨巴着眼,想着昨晚上偷听到的话。
“快过年了嘞。”一直闭着眼的爷爷突然道。
“嗯,”覃悔愣了愣,“不还有一个月嘛。”
没听着回应,只有爷爷叹的一口气。
“钱还够用吗?”良久,爷爷又开了口。
“够的。”覃悔轻声答。
“店关了,又多了个人……”
“爷爷,”覃悔轻声打断,“店关了是因为我没时间去看店,至于多个人……一个小屁孩也碍不了事。”
又没人回应,直到覃子旺都以为爷爷睡着了才听着他出声。
“碍事儿你也不会管的吧。”
这句话说的云里雾里,覃子旺有点儿没听懂。他只知道爷爷说完这句话以后,两人的对话就结束了。
因为哥哥放开了一直捂着他耳朵的手,还在他额头上亲了亲,不是以前那种吧唧一口脆响的亲,是那种很……很……反正是他形容不出来的那种亲。
碍事儿你也不会管的吧,碍事儿你也不会管的吧,碍事儿你也不会管的吧……
覃子旺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再结合哥哥刚才冷淡的态度,他一下子睁大了眼。
哥哥不会不要他了吧。
怎么办呀?怎么会呢?哥哥对他那么好,那么温柔的。
想到这儿,覃子旺睁大的眼睛恢复了正常,整个人心如死灰,某种不确定的想法也变得肯定。
对呀,哥哥对他这么好,可他天天脸让哥哥洗,牙让哥哥刷,饭也要哥哥喂,还经常哭让哥哥哄。
不仅让哥哥关了店,还给哥哥带来了这么多麻烦。他碍事儿了,哥哥不想要他也是应该的,是很正常的。
这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覃子旺身体却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睁大着眼,使劲儿憋着眼泪,可泪水还是掉了出来。
眼泪还是掉出来了,没办法,覃子旺只能使劲儿咬着胳膊,努力让自己不哭出声。
又哭了又哭了!
覃子旺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呀?连哭都憋不住,怪不得哥哥不要你了!
你活该!
“别哭了别哭了!”覃悔不耐烦地劝着眼前的人。
人根本不理他,自己哭自己的,越哭越伤心。
覃悔没再说话,插着腰瞪着眼前哭得跟全世界都欠了他八百万似的人。
他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还没说两句这神经病就开始哭,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神经病一个大男人可以哭成这样,实在不能理解明明自己都说别哭了为什么这神经病还要哭!
“让你别tm哭了,”覃悔一声吼,冲过去一拳打在了哭得正抽抽的人脸上,“烦死了!”
“啊啊啊啊——”
“覃悔你住手!”
成研吼了一声,上前拉住把人摁在地上揍的人。
一时间,场景一片混乱。
“老师你救救我,救救我!”
被摁在地上的人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拼命求救。可惜事与愿违,他不仅没有被救,反而在说完这句话后被打得更狠了。
都是十几岁的年纪,正好面子的时候,被一个人摁着打了这么久还没法反抗,心里肯定窝着火。
“我艹你……大爷……覃悔,你……tm脑子……有病吧!”
被打得狠了,话也说不清楚,断断续续的,一点威慑力也没有。
覃悔充耳不闻,又揍了几拳看把人脸上打对称了才收了手。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了鼻青脸肿的人两秒,笑了笑。
躺着的人被打本来就烦,一看打人的人打完还看着他笑,更觉挑衅。
“覃悔你tm脑子有病就去吃屎!”地上的人勉强坐了起来,指着正乐得开心的人破口大骂,“你凭什么打人?”
“我没打人啊,谁说我打的是人了?你怎么证明?”覃悔无所谓道。
“你……你……”
“行了!”
眼看地上的人想要站起来,成研及时开口制止了两人的暴行。
“史飞你先去洗洗。”她看着颤颤巍巍站起来的人说。
史飞欲言又止,不甘心地指了指覃悔。
覃悔挑了挑眉,仰着头看着他,轻哼了一声。
“我日!”
自尊心极度脆弱的中二少年感觉自己被嘲讽到了,也不管能不能赢,拳头捏紧就想朝覃悔的脸砸过去。
“都给我消停点儿!”
身为一名人民教师,成研的河东狮吼可不是白练的,两个刚刚还剑拔弩张的中二少年同时抖了一下。
“覃悔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好,脸上不许再有多余的欠揍表情,”她指着覃悔,说完,又指着满脸我要干死他的史飞,“你也是,不洗就给我站好,别动!”
看两人都背着手老老实实站好了,成研才深呼吸了口气。她围着两个恨不得用眼神杀死对方的人转了一圈,道: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两个要打架,但是不管原因是什么,光靠动手都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走到覃悔身边时,她停了停。
“覃悔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打史飞?”
没人出声。
“哼,不说是吧?觉得自己一声不吭就把拉出去人摁在走廊上打很帅是吧?觉得别人被你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很帅是吧?”
一直说到最后一句,两个瞪着彼此的人才有了反应。覃悔挪开目光,看了眼成研,嘴间动了动,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老师,我不是不能还手……”
史飞替自己挽尊道。
“行了!”成研看见覃悔那装样儿就气不打一出来。
年纪轻轻的,一天天就知道装,家里肯定用不上塑料袋。
“我在问最后一次,覃悔你为什么打人?”
“他欠打。”
简简单单三个字,说了堪比白说。
“覃悔你……”
“好了好了。”成研安抚了一下这位自尊心受挫的少年,打发道:“今天就先这样了吧,你先回去,后面还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老师……”史飞噘着嘴,不甘心道。
覃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默默挪开了被辣到的眼睛。
“老师会问清楚为什么,给你一个公道的。”成研安慰道,瞪了一眼看向别处的人。
村子里头有很多村民们说不出品种的树,这些树没人特意去种,也没人特意去养,可能大家在某个清晨刷牙的时候,就会瞥到昨天倒剩菜的地方多了棵小树。
再过一些日子,某个农忙季节的夜晚,人们则会坐在门口的太椅上,吹着过堂风,随手指着某处跟邻居说这棵树长得还挺好,没人管就长那么大了。
而现在入了深冬,大树的树叶都掉光了,唯余枝头在满天雪地里打着颤儿。
一只乌鸦路过此处,大概是想休息一下?总之,它急促地扇动着翅膀停在了这光秃秃的枝头上,带着几分迫切和焦急,然后……拉了个屎?
原来不是累了找落脚点,是憋急了找厕所啊。
目睹乌鸦拉屎全过程的覃悔恍然大悟,他收回目光,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
“覃悔。”
成研平淡地开了口,实则脑子内3D立体式播放着莫生气,对熊孩子要耐心,生气伤身等教师专属长寿秘诀。
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
成研极快地重复着,但心里的那股火就像火山喷发,喷出来了,就回不去了。
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最终放弃,任由心里愤怒的火苗烧起熊熊大火。
怎么可能不生气?我今天必须得给这小兔崽子点教训!
这么想着,她重重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
“你凭什么无缘无故打同学?”
这句话是吼出来的,听得出说话的人含着的冲天怨气和怒火。
覃悔没说话,也没再跟她对视,而是垂眸搓着地上的泥巴。
“覃悔我告诉你,你别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就拿你没办法,”成研说,“你不说,你家长总会说吧,我去你家找你爷爷。”
说着,她就真的站起来拿笔记本和包。
“别去!”
一直沉默的人总算开了金口。
“行,我不去。”成研很好说话地放下了包个笔记本,“那你总得给我个原因吧覃悔。”
“无缘无故打同学,同学现在还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万一出什么问题了呢,你总得给我个解释吧。”
成研双手撑在桌子上,看着覃悔一字一句地说道。
面前的男生比她高一个头,她这么看着他的时候需要微仰着头。也就是这时候,她才发觉覃悔比同龄人要高很多。
十四五岁的男生大部分处在一个发育的尴尬期。一部分发育得比较快的蹿个儿蹿得很高,而一部分发育比较慢的通常还没开始蹿个儿。
这种偏差也造就成了一个极端,两个发育不同的青春期男生站在一起,不知道的人通常会认为他们是不同的年纪。
覃悔和史飞就处在这两个发育阶段的极端。覃悔是发育得比较快的那个,史飞也是发育比较慢的那个。所以他打史飞才会出现那样碾压的局面。
而成研才意识到这里的原因,是覃悔太瘦了。骨架大,但肉少,走在人群里,看比别人高也比别人瘦。
或许她认为的覃悔异于常人的那点儿疏离和冷淡也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她没及时注意到罢了。
想到这儿,成研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先前的强硬。她语气温柔了几分,又叫了一遍覃悔的名字。
“覃悔,你说过有什么事要和老师说的。”
这回,覃悔没再沉默,也没再回避她的目光,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还有点儿飘。
“他让你救他。”
“嗯?”
成研一头雾水地看着他。脑子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刚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