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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穿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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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越了,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
门外的狗很狗腿地溜了进来,发出哼唧哼唧地声音,而我瘫在炕上不想起身。
匪夷所思,不得其解。
为何一个起夜的功夫,我的卧室变成了这般模样。
我发誓,我只是推开卫生间的门,仿佛打开了哆唻a梦的任意门。
屋里很黑,有一瞬间我以为自己瞎了。
回头一看,还好,屋外是那种参差不齐的黑,但也比屋里亮些。目光粗略一扫,是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恰逢一阵风吹过,莫名觉得瘆得慌。
我打了个寒颤,嘶~好冷好冷。是梦吧,睡醒来就好了。我说服自己,摸着黑回了屋子。
再醒来,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透过,我盯着不远处的格子窗,窗户纸有些发黄,像是做旧的熟宣,旧,但似乎很是抗风。因为我听到了呼呼的风声,风真大。
昨夜的狗今日露出了真容,黄黑杂毛,大狗见我有了动静,便“汪汪”地叫出声,饿了吧。
“怎么进来的?”我不禁疑问,狗子自然无法回答,而我仿佛想起昨晚自己摸黑进来,并没有锁门。
对,哪个大男人睡觉锁卧室门。
内心交战一番,我下意识摸自己的手机,动作随着摸到粗布毛毡的“床垫”后一顿,我终于意识到一个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
大狗饿了,一个劲儿地摇晃尾巴,试图吸引主人的注意力,但它的主人此时仍然处在震惊中。
我叫终临,在二十又二的大好年华穿越到了另一个时空,目前似乎还算平静,我觉得我应该惆怅,毕竟我的这副身体好像不大好的样子。
我不知道在我穿越过来前的原身经历了什么,他轻飘飘的离去,留下一具沉甸甸的躯壳。
突然更不想动弹了,好重,好晕,好慌……
我躺着,缓着,等待那阵发的饥饿感过劲儿。
那狗子见我半天不曾挪动分毫,知道靠我无望,呜咽了几声出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有人在说话。
“心病罢了,药石怎能医治,好吃好喝几天也就将养回来了。”
是位老人的声音。
“张大夫,麻烦您了,我回头再劝劝终临。”
是一位青年男声,很文气的声音。
他们提到了我的名字。
“汪……汪……”狗子还在。
“小点儿声,”张寻拍了拍狗子的大脑袋,回眸间瞧见了我,和我正好来了个四目相对,不禁感叹道:“终临,你这狗真通人性,你病倒了,它还知道叫人。病好以后你可得给它吃顿好的。”
狗子听懂了张寻的话,邀功似的汪了一声。
我不认识这个青年,拿不准该叫什么,只含糊着应了声“嗯。”看青年穿着广袖衣袍,清瘦斯文,应该是个好人。
张大夫临走时给青年安顿了几句,留下一张方子。
我靠在枕上,目送着青年送走张大夫。
“谢谢。”
张寻一听这话,怪道:“你知道谢人,说明已经正常了。”
正常?这话说的,我以前不正常么?
“我怎么了?”
问的迟疑,也带着几分心虚,不过此时我整个儿人虚得很,中气不足,听着自然弱了些。
张寻无做他想,斟酌掂量几许,倒拭措辞:“你做了一场荒唐梦,爱上了一位小姐,可那小姐心中另有所属。前些天又逢定品不过,你一时想不开之后便一病不起,说了好些天胡话,也不认得人。”
疯了么?
心下了然。
见我又沉默不语,张寻劝道:“现在清醒也不迟,明年又能去考试,你文章做的好,再用功不差的。”
原来是这样,我看着眼前的青年,心思活泛了起来。原身得过精神病,也许正好可以用这个打个掩护。
想着掩护,便装了起来,摆起无辜的眼神,我不要脸地问:“我叫终临?你又是谁?”
一时间,空气安静了下去。
张寻心中暗道不妙,看着终临那平静又迷茫的眼睛,迟疑着问了句:“终临,你现在能背一遍千字文么?”
我摇了摇头,不能哦,谢谢。
“不想背么?”
“不会。”
“这……这可如何是好。”张寻急道:“终临,我不是和你开玩笑,若你全然忘了,著书郎可不会再举荐你,何谈请中正给你定品级呢?”
“定品级?”这到真是不懂。
张寻接着念叨:“咱们寒门士子若想靠读书出人头地,逃不过九品中正的路子。好在我远亲张载身在官门,还愿意扶持提携族中旁支的小辈,你我才有机会入此门槛。只是运气不好,今年碰到了几个陆家的子弟,咱确实比不上才落了品,明年再来一次定能成。可现在,你这……你这怎么办呐。”
终临学问好,学堂里的先生虽不在众人面前厚此薄彼,但对终临总是格外温和。这样的人才,只因出身寒门而无前途,实在可惜。
张寻又气又无奈:“罢了,你好好将养着,我再去请张大夫走一趟,他总有法子的。”
我从未被人如此关心过,不禁羡慕原身能有这么好的朋友,只得谢了又谢:“谢谢谢谢,太感谢了。”又不知道怎么称呼眼前的人,尴尬的挠头。
“我叫张寻,字翰林,你常唤我翰林。谢不必了,我带了些饭食,你先用着,莫要想不开。”
我郑重的点头,很受感动:“好。”
大狗被张寻喂过了,此时正趴在地上小憩。
得了安静,我将目光放在了灶台上的篮子里。食物给了我动力,撑着身体下地,两股战战。我扶着一根烧火棍走过去,掀开盖在篮子上的麻布,一碗面片儿汤,一碟腌韭菜。面汤里有些许绿叶菜,看不出是什么菜。
捧着面,小口嗦。我的思绪又不受控制的飘逸。
中学历史课里提到九品中正制,想必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想来百姓的生活不如唐宋朝。这时期穿插着五代十国,五胡乱华,我的头不禁更加疼痛了。
顾不得长远,先顾及眼前再说。
面片儿汤味道有些寡淡,韭菜却齁咸,我拨了些韭菜搅和到面里,尝了口:“嗯,味道刚刚好。”
吃了一碗面,我感到自己头不晕了,眼不花了,腿脚也有力气了。原来原身之前是低血糖犯了。
吃饱喝足后,我盘算着目前,有必要弄清楚原身是如何生存的,毕竟出身寒门。
翻了翻屋中能藏钱的地方,还真让我翻到了好东西——一罐铜钱。
哗啦倾倒出来,我数了数被麻绳串好的吊钱,有十一吊,每吊都是一千枚。另数了数散钱,也有三百一十六枚。
虽不知物价几何,但我应该不是个穷人。这个认知让我心中宽慰不少。
装好钱币,宝贝地藏好。
继续规整原身的其他家当,四季衣物都齐全,不过只有外衣是尚好的,里衣凡是不外露处,少不得补丁三四个。没找到粗布短衣,原身是个读书人,想必是不用耕种田地出卖苦力。
看来过得不错,我不禁满意了起来。
屋内家具有限,炕上两个衣箱,两天薄厚不一的绵被。炕下有一个连接着炕的灶台,一天矮凳,一张供神像的条案,一口水缸,水缸上头的墙上挂着两个筛子。一个大柜子,三层,上面摆着瓶瓶罐罐,中间有一些熟食,下面镶嵌了三个大斗,里头盛满了粮食。
比较令人惊讶的是地面,被磨得平整的木条铺过,打理得十分干净。原身是个讲究人。
屋内看过,出了门便是院子。普通乡村样式的院落,木篱笆墙,墙上爬满了豆角的枝蔓,远远的看到垂下来的豆角,像流苏一样。
墙下种了一圈细叶植被,我走过去看,认出来这是韭菜,不像后世超市里卖的粗,更纤细些。
“原来古代人这时候就吃上韭菜了。”记起来自己刚吃了韭菜拌面,暗笑自己没脑子。
小院左手边是一个菜园子,清晨的尾巴,蝴蝶正开启早餐时间,在菜花丛飞忙。
细看过去,原身种的菜真不少,白菜,大头菜,茄子,葱。还有一种长得像野菜的花,种的最多,可我却不认识。
小院右手边是几个棚子,搭的整整齐齐,里面养了三只绵阳,一只母鸡。还有一间茅厕。
原身住在主屋,两旁各有一间耳房。走近靠右手边的房间,隐约听到沙沙声。推门看,里面三副高低架,架上摆满了大竹簸箕,内铺了树叶,揭开树叶,我看到密集的白胖虫子正吃得欢:“蚕?”
环顾这屋子,这么多蚕,看来原身还是个小富翁。
右边的耳房就比较豪华了,木地板,木桌椅,木书架,六角花格窗,可推动。推开窗,窗外是一株梨树,正挂着青涩的果子,还没熟。
墙面上涂了层细腻的泥巴,平整,颇有后世流行的原木风味道。挂了几副大字,不认识,充满了后现代抽象写意风格。
虽然我看不懂,但我看出来原身还有艺术细胞,品味不俗。
张大夫又回来的时候,我正趴在羊圈的小围墙上看羊。张寻凑过来看了看,看不出所以然,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指着羊群,道:“它们的毛长了,结疙瘩,能剪了么?”
本随口一问,张寻却赞同的点头:“是该剪了,上个月你不管事,下面的人偷懒了。明天那两个佃客送桑叶来的时候,你让他们顺便把羊毛剪了。”
“佃客。”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有多少田地?”
原身居然还是个地主!
张寻颇无语的看着我:“五十亩。”
见我喜不自禁,适时补充:“莫要高兴太早,苛捐杂税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
五十亩是这个时代种田人的起步身家,只要想种地,官府直接就会给你划块地,不带反悔的。
我一听这茬,还想问什么。张大夫喊我回屋里去:“终小子,过来我看看。”
望闻问切一番检查,张大夫一副高人莫测的垂眼思忖。我也得老老实实,我没病,但得装。张大夫应该不会法术、火眼金睛之类的东西。
反而一旁的张寻一脸担忧急切:“怎么样?”
“终小子这情况,老朽也无能为力。”张大夫摆摆手:“另请高明吧。”
对此情形,我自然明白怎么回事。重生一事确实很怪诞,但身为现代人我接受得了。
得知我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似乎无药可救。张寻却如丧考妣,垮了脸色:“既然张大夫都这么说,怕是无人能医了……”
我只好安慰张寻:“忘了便忘了吧,大不了做个平头百姓。”我现在可是个地主,还有佃客帮我种地,肉眼可见将来一边啃瓜一边躺平,身边在围着两个男菩萨帮我捏腿打扇。不行,越想越变态。
再次送走张大夫,关上院门。
哪想到等来了张寻阴沉的脸,他似乎很生气,瞪了我一眼:“平头百姓,你如今过得惬意,全凭自己的文章。若无法给张家少爷做润笔,你可知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什么下场?
“今年年成好,因着去年朝廷议和休战,百姓少了丁徭,但赋税加了一倍。你若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自己的这点儿家底能撑几年。”
犹如当头棒喝,前一刻还喜滋滋的以为自己是个小富农,下一秒就被戳破幻想。
这儿是生产力落后的古代,正是民族大融合的时期,这个过程只会十分惨烈,饿殍遍野,流民四起,再加世家阀门倾轧。陶渊明也算是名流之后,不也贫困潦倒至死么。
我呢?我在现代也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宅男,身无长处,不会种地,不会写文章……我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给出如何反应。事实上,我确实懵了。
张寻怎么走的,我不甚清楚。他走了以后,我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一直等到我的狗子靠在我后背时,这才记起来忘了喂它了。
不止狗,羊和鸡也没喂,也不知道蚕一天要喂几次。
回到屋里,翻出来一只碗,舀了半碗带壳的麦子之类的谷子。我觉得鸡会吃这些,但不知道鸡还要吃什么。
给它撒了些粮食,莫名有种负罪感,好像浪费粮食了。
正思考干脆不要养鸡了,怎么炖了它的时候,院子里进来了一个人。
“天爷爷唉,人吃的东西怎么给鸡吃。”
我手一抖,又撒了些出来。忙把碗抱怀里,做错事了一般怕被骂。随后一想这是我家,就硬气了几分。
看向来人,精瘦黝黑的一个汉子,穿得很是原始,不知是什么皮毛拼接的短衣,腰间扎着草绳,蹬草鞋戴草帽,背上有一只大柳筐。头发簪成一个丸子头,浑身汗津津的,不太体面。
“你干啥?”
那汉子一愣,意识到自己冒犯了终临。忙低头认错:“小人不该多嘴,东家大人有大量,莫怪罪。”
将背上的筐子卸下来,摘了草帽:“今天王六被黑刺扎了脚板,收麦慢了点,所以送桑树叶有些晚,一会儿我去放羊。”
原来是佃客。
我又不是真的地主家,还能剥削人?
“哦,看大夫了没有。”我想了想古代缺医少药的医疗环境,穿越成地主的心情一落再落。
王五抓着草帽的手微微一动,低头应到:“只是被刺扎了,应当不碍事。”
之后王五便径自忙活,利索的打扫蚕粪,又挑挑拣拣,最后把桑叶铺让去。
我看了半天,觉得无聊,自己回屋弄些吃食。原身居然存了些精米,在这里这可是好东西。
实在是其他的谷物带着壳,我可能吃不下去。索性打起了精米的主意。
烧水捞饭,上锅蒸熟。菜园子里掐了一根茄子,剜了一勺不知名的动物油炒了炒。味道就那样,没有酱油辣椒,一点都不香。
王五从蚕房里忙完,一出门便闻到了主屋飘来的香味儿。脸上面无表情,下意识屏了一下呼吸,默默打开羊圈。
三只羊并不多,放成习惯后不用牵,自己就能跟着人走,很省心。
“等会儿。”我听到院子里的动静,叫住了王五。
把一早数好的一百枚钱递给王五:“带王六去看大夫,他能下地自如前不用干活儿了,工钱不会少了他的。”
王五一脸茫然,又觉得不可思议,黝黑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反复变化间,他说:“东家,佃客没有给工钱的说法,您给了我们兄弟俩一口饱饭,已经足够了。”
听到这儿,我又震惊了,天理何在。这就是封建社会么,对待无产者跟养着牛马有什么区别?
如果我交不上税,一无所有,以后会是和他一样的处境。
啊,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只手不禁捂住心口,另一只手疲倦的挥了挥,道:“拿着,去吧。”心好像更塞了。
我一边涮锅,一边思考着未来。其实今天白天也想的差不多了。自己的本事自己清楚,种地是不可能种地的。还是得想个办法抱着权贵的大腿。
要说我有什么优点,还真有一个——做饭。
要是我没记错,炒菜也得是宋朝之后才兴起的。电视剧神话里的高要——不就是现代的厨子用一手厨艺俘获了胡亥的胃才立住脚跟的么。
我虽然不是大厨,但比起这些古代人多了好几百年的见识,应该可行。
收拾好后,院子里的又有了动静,母鸡咯咯咯的叫了起来,趋势越来越高亢。
我虽宅却爱看热闹,前世最喜欢看某歌手要开演唱会的消息,没办法,八卦之魂永不放弃。
漫步到鸡圈跟前,看母鸡下蛋。
等了半天,母鸡安静了下来,窝在草丛里。鸡蛋能补充蛋白质,看来这鸡有用,不能炖它。
饭后悠闲自得,趁着黄昏,我向着村里溜达。不溜达不知道,村里的人是真少。走了半天才看到两户人家。看起来屋舍和原身的家差不多,这时候还能看到炊烟袅袅,这么晚才吃饭。
村子也不知是大得很,还是小的很。没有什么边界,沿着车辙压的路走,尽头是无边的麦田。
风拂过,远处的麦浪此起彼伏,金灿灿的麦子向一片金色的海面。夕阳给天空染上了橘红绛红的颜色,空气里充满了暖阳的气息,安静美好。
美好,我第一次看到如此自然的美景,一时间看呆了。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想不到我在此时此地竟能想起高中背过的赤壁赋。
我在这时空,像一只蚂蚁误入了摩天大楼,逐层而上,也许会离自己来的地方越来越远。
神话里高要变成了赵高,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能像易小川一样主角光环加身么。
我还可以回去么?如果有一天我无声的死在这里,好像也不会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如同昨夜一般,没有月亮。蛐蛐儿开启了属于自己夜的生活。
远远传来的还有几声羊叫,给我家放羊的佃客从右边的林子里走了出来,背上背了捆青草,注意到我时脸上有一丝诧异,但很快恢复如常,他向我打招呼:“东家。”
回去的路是一道儿的,我和他并排而行,羊儿们亦步亦趋的跟着,偶尔吃两口路边的野草。
“小王,明天我想去地里看看。”我猜这个佃客大概姓王。
王五以为我去地里是要监督收麦的进程,只点头说:“好的。”
又适时加了句:“您还是叫我王五吧。”
王五临走的时候清理了羊圈,添了捆,水槽里到满了清水。还揪了盆老菜叶子,摸出菜园子边上的钝菜刀剁碎后倒在鸡食盆里。
我这才知道,原来鸡吃菜,怪不得有菜鸡的说法。
等王五拿着大扫把掠了一遍院子,这才对我说:“东家,我走了。”
我被能干的王五秀的五体投地,稀里糊涂的应了。这人是个全能型选手,想来不听话的人何苦当佃客,落草为寇才是基操。
这是我穿越过来的第一天,没我想象的艰难。
“你爱着-谁~,心徒留几道伤~
爱多可-悲~恨彼此天涯各一方,
冷月空对~满腹愁无处-话~凄~凉,
我爱不悔可孤影难成双……”我的地盘我做主,也没别人在,我习惯性的放飞自我,掐着嗓子唱着前世流行的曲子,手中有节奏的抖一抖被子,临睡前摸着扎人的毛毡,我思索着改天得整条棉花褥子。
此时的我还不知道,西晋几乎没有棉花,然而这都是后话了。
睡着前,我恍惚间记起来,今天忘了给王五说剪羊毛的事儿了。嗯,王五也没有那么全能,他都没早点剪羊毛,我这样想着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