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视角》瑞春琥珀

6、生命的史前史

　　“创造是根本，欣赏不过是增补。“林栩言小声念出了夏杪宁写在本子最前端的话，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看见夏杪宁发丝间露出的白色，才明了他戴了耳机。
　　林栩言以为夏杪宁又是在写歌，接着念下去，“可是创造时我就会想得到别人的欣赏，怎样得到呢？”
　　后面的内容林栩言还没来得及看，因为夏杪宁低垂的头很突然地抬了起来，像只惊慌失措的免子。
　　这样的反应让林栩言忘记了被发现时该表观出的抱歉，只觉得对方有些与平时不符的可爱，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表示询问，又开口说，“听到了？我以为你在写歌。”
　　夏杪宁尴尬地捏了捏耳垂，顺手将耳机摘下。
　　“是换歌了，你说话的时候耳机里很安静。”
　　这么说其实是有些问题的，好像加重强调了林栩言的存在，夏杪宁敏锐的发现了文字的异样，但林栩言却没有注意到，点头间说道，“这样吗？那很巧。”
　　“原来那本书是你的。”
　　夏杪宁对突然提到的内容一头雾水，不等他询问，林栩言脸上又带上了很常见的那种笑。
　　然后先发制人地问他。“创作是在享受吧，夏天的太阳还照不到春天，春暖花开就很棒了。”
　　夏杪宁知道他在回答自己写在本子上的话，也知道这是林栩言作为队长很温柔耐心的开导，但他捕捉到了“夏”的字眼，又不可控地想到，俄国诗人阿赫玛托娃将其与莫迪里阿尼邂逅的巴黎夏日称为“我们生命的史前史”。
　　这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必然联系，但很奇怪的会让他觉得相称，他喜欢“史前史”这样浪漫的比喻，似乎生命从遇见某个人的那一刻起，才真正进入了正史。
　　很凑巧的，他也很喜欢夏天。
　　尽管林栩言是在强调“春暖花开”。
　　夏杪宁就是这样，经常会从一个毫不起眼的角度引申到自己很喜欢的领域，没有人能读懂他的逻辑，但不被看透的想法可以让他不必担心被窥探，这能让他感到安全。
　　联想的愉悦似乎贯通了夏杪宁闭塞的脑洞，脑海里浮现出小时候住的院子，爷爷种的花卉金银遍地，倒是有个很符合春暖花开的名字，叫忍冬花。
　　这样说来，春天真的很不错。
　　林栩言明显感受到夏杪宁的眼神亮了起来，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但他欣慰的觉得自己的劝导非常有用。
　　“想开了？那下去吃饭吧，小学委。”
　　“什么小学委？”
　　想到在一片忍冬花海里，个头小小的糯米团子，开心地举着幼儿园颁发的“优秀学习委员”的奖状肆意宣扬，林栩言决定不说实话。
　　“没什么，你认真写歌的样子很像优秀学习委员。”
　　夏杪宁很微弱地点了点头，并不觉得林栩言说的有什么错，在卧室里他也能听到楼下客厅何年和连恒煜的嬉笑，对比之下，自己勉强担的起这个称号。
　　”别去幻想盛夏，我们活在此刻春日。”
　　夏杪宁毫无预兆的冒出一句与聊天内容无关的话，林栩言疑惑地看他。
　　意外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夏杪宁的眼睛生的又圆又大，浓密的睫毛会让他看起来很深遂，但上扬的眼角承托着双眼皮下滑的尾部，又平白添了几分稚气。
　　“怎么样？写进我们的新歌里。”
　　林栩言突然觉得刚进门时为夏杪宁下的定义是错误的，因为他其实很像一条小狗，焦急，但很期待主人的回应，而兔子不会摇尾巴。
　　有一只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林栩言的记忆出现重叠，很小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握住他，笨笨的叫他”漂亮哥哥”。
　　“小队？林栩言，你为什么不理我？不好吗？”
　　心跳漏了一拍，如同胆小鬼被揪出来时乱掉的阵脚。
　　“没有不好，因为很好所以我愣神了。”
　　“那就好。”
　　夏杪宁得到了自己满意的答案，抽回了握住林栩言手腕的那只手，欢天喜地的准备下楼，因为他其实也有一些想和何年他们打游戏，雀跃的背影下，仿佛刚刚发愁的是世界上另一个夏杪宁。
　　下了两层台阶，夏杪宁又转过头说话。
　　“对了，《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是我的书，我很喜欢珍妮特?温特森。”
　　说完又继续蹦下楼梯，他只是阐述，并不需要林栩言的回答。
　　眼前已经没了夏杪宁的身影，林栩言才后知后觉地想，其实不一样，小时候的那只手温暖而软糯，而刚刚夏杪宁收回的手却是冰冷的，冷白色的皮肤映透着蓝紫色的血管，用力时会爆起一两根青筋，但并不可怖，处处透露着属于成年人的魅惑。
　　很奇怪，只有短短的片刻时间，他记住了那只手，包括小指指尖上那颗黑色的小痣。
　　当然，能将开心具象化的小狗更令他印象深刻，尽管他总是披着乖巧兔子的伪装。
　　夏杪宁到客厅时，何年和连恒煜已经收起了手机，见他下来，何年问他，什么时候能去录他们自己的歌。
　　林栩言后脚刚到，也听到了询问，他扭头去看夏杪宁，发现刚才翘尾巴的小狗又耷拉下了眼角。
　　“我不知道。”夏杪宁说。
　　对于他们这样的唱跳团体来讲，长期的“闭关”其实非常不利，林栩言作为队长和公司协商过很多次，也不得已放弃了许多次，只是一想到夏杪宁刚刚为创作发愁的样子，他私心地想固执一次。
　　……
　　五年前，他们最终还是成功发布了原创专辑，因为林栩言发动了”钞能力”，公司以担心亏利为由否决了Square的一腔热血，但林栩言提出了“垫付”的方案，然后，他们如愿了。
　　而好评最多的那首《念春日》，就是夏杪宁一连用了五年的手机铃声。
　　……
　　十分钟前，夏杪宁和林栩言正在挑选《你好，青春》的合作曲目，在选的头晕目眩时，《念春日》就这样映入眼帘。
　　夏杪宁担心会有网友说他们吃解散红利，蹭热度，慌乱的翻了下一页。
　　不料，林栩言好死不死地翻了回来，指尖停留在《念春日》上，又美其名曰，可以为节目组省下些版权费。
　　于是，《念春日》被敲定为两人的合作曲目。
　　定下了合作曲目，两人今日的节目录制就已经完成，导演组关了准备室的设备，林栩言一反常态地瘫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噗。”夏杪宁脑海里浮现出“反差”两个字，没忍住笑了出来，“小队，你男神的称号不要了？这像个什么样子。”
　　“你背着偶像包袱就够了，我不需要。”
　　听完这句话，夏杪宁又笑了起来，林栩言终于放下心来，能这么没心没肺地叫他“小队”，看来，这会儿夏杪宁已经适应了重新相处的模式，不像早上那样状态紧绷。别的不说，他还真有些怀念“小队”这样的称呼。
　　不同于“栩言”“言哥”，有点独一无二的意味。
　　林栩言睁开眼去看夏杪宁，因为发笑,夏杪宁白皙的脸上泛起些红晕，林栩言清了清嗓又闭上眼睛，说道，“我想再躺一会儿，一会车到了阿杪记得叫我。”
　　“好。”
　　夏杪宁本就打算趁这会儿功夫记录下方才的灵感，还担心被林栩言看见会尴尬，对方睡着了，正是个好机会。
　　大概真的是很累，林栩言已经传出了平缓的呼吸声，夏杪宁无声地看了良久。
　　林栩言待人温和，总是一副笑脸迎人，让人下意识忽略掉，他的长相并不柔和，挺拔的鼻梁和清晰的下颌线增加了面部的立体感，双眼皮由窄到宽，显得很凛冽，眉毛更是浓墨重彩的一笔，怎么看怎么凶的长相，偏生叫这人身上那丝淡雅温和的气质融了这冰雪，倒有些破冬而入春的暖意。
　　夏杪宁低头划掉刚写下的歌名，《你》，这样普通的形容让他觉得与林栩言并不相配。
　　相识五年，暗恋五年，明明是两个人的故事，夏杪宁却感觉自己是那个“他”，站在第三视角后，偷偷观望自己认定的主角，似乎一直少些运气，多了些心甘情愿。
　　夏杪宁写下“第三视角”四个字。
　　突然想到高中语文老师说过，第三视角下的第一、二人称是时间和空间上最客观的评价。
　　他要借这首歌客观评价自己的主观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