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了》蜃和

3、渔老

　　可能是白天睡的过多，江月寒醒来时已是深夜，她看了一眼屋内，四周静悄悄的，只听得夏末秋初的虫鸣声，与不时传来的夜枭的啼叫。

　　香炉中的了了青烟也不知何时断了，一时间只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她起身披上外衣，绕开屏风，走入正屋，只见中间的四方桌上，茗芷正趴着睡着了，这丫头想必也是和灵葵一起守夜的，只是毕竟她们还是孩子，经受不住长夜的煎熬，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江月寒转身走回屏风后面，再出来时，她已经拿着一件外裳，虽然夏日刚过，但毕竟已入秋，夜晚还是有些凉意的，这丫头衣衫单薄，就这样睡着，指不定后半夜便会被冻醒，她轻轻的走过去，将手中的外裳批到茗芝身上。

　　睡梦中的茗芝好似感受到了温暖，紧紧的抓住外裳，原本有些皱起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来。

　　她微微一笑，推开房门迎着月色，走了出去。

　　月落谷处于南山山脉朝云峰下与苍岭峰之间的峡谷一角，而整个峡谷又被整条永宁江贯穿，形成半山半水的地形，月落谷出谷不远便是永宁江的一处岸边。

　　她信步而行，迎着月光，走到江边来，只见那江心处，有若有若无的火光，借着漫天的月色，只见一艘乌蓬小舟正在江上漂浮，小船在水面沉沉浮浮，随秋风而行。

　　其船头处只见一位老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正惬意的如同睡罗汉一般倚靠在船头，在其脚上，一只有些老旧的草鞋正被他一只大脚指吊着，跟着不知名的节奏摆动着，乌篷檐下，一盏油灯忽明忽暗，好像正着他的脚尖的摆动而闪烁，在其身侧，一根鱼竿正立在船板上，鱼线自然垂至水面。

　　江月寒看着悠然的老者，江上的渔船，不知不觉脑中便想起那中原曾有人云“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此时的她不正是那个难以入眠之人。

　　江面的小舟上，老人似是觉察到了什么，抬起头来，见江边那白色的身影，不由站起身来，纵身一跃，那看似佝偻老迈的身躯此时却如同飞燕一般轻盈，脚尖轻点的江面，一步一步，踏江而行，若是有江湖侠士在此，定要赞叹其轻功了得。在临近江岸时，一甩手中鱼竿，只见那鱼钩飞射而下，定在地面，然后猛的用力，借助鱼线拉扯一个翻滚稳稳落在岸上，向着江月寒拱手：“谷主。”

　　江月寒将他扶起，微笑说到：“渔老，许久未见，依旧老当益壮啊。”

　　老人抚须笑道：“近日天热，本想趁着鱼儿们出来透透气，来上几尾，可谁知又是一尾都没钓到啊。”说完便是抚摸着下巴处的山羊胡须放声大笑，只是那笑容开怀，似乎并未感受到他话语中的沮丧。

　　转而又问道，“谷主却又为何深夜来到此处？这更深露重的，小心莫要染了风寒才是。”

　　江月寒笑道：“渔老莫要担心，今日刚被茗芷那丫头强灌了一碗苦死人的汤药，现在浑身暖洋洋的，无碍的。”

　　那位被称为渔老的老人收起鱼线，再次哈哈一笑，说到：“茗芷那丫头定是又忘记给谷主准备蜜饯了，整个月落谷谁人不知谷主是最怕喝药的那一个。”

　　江月寒苦涩的附和点头，“也不知当年神农老人吃了多少苦才能识遍这么多的药材。”

　　望着平静的江面，月光洒下，银白色的涟漪随风而动，牵动思绪，想到此处，她不由又微微叹息。

　　渔老见状，再次问到：“听灵葵那丫头说，谷主这第七次魂转似乎是遇到了棘手的事？”

　　江月寒望向老人，面容中带着无奈：“确实如此，这次魂转和前几次都不一样，我记得每一世的事情，之前的朝朝暮暮岁岁年年我都清楚的记得，只是这次不知为何都是一切片段化的记忆，记不真切，只依稀记得些许片段，零零散散的串联不上。”

　　老人闻言，抚须点头，眼神却是望向江面，“月落谷的古籍曾有记载，每一任谷主继任之前都会通过一次次灵魂轮回从而凝练魂魄，在继任后便可以通过魂转的方式唤起前几世的记忆，完成前世未完成的因果后便可将前几世的灵气通过魂魄合并的方式凝聚到现实，”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似在思虑着什么，“难道是因为谷主第七次魂转的那一世还有这尚未完成的因果，所以才会这般？”

　　江月寒也是点了点头，“我和渔老的想法果然是不谋而合，”她又朝着江边走了几步，江水随着月华潮汐起起落落，但却始终无法溅到她的脚畔，“根据古训，我月落谷之人不得参与江湖纷争，不得插手人间王朝更迭，一心镇守在这南山山脉，以免那些更南方的东西入侵中原，只是这一次，我怕是要出一趟远门了，这镇守南山的责任，还需要渔老和另外几位守护者帮忙镇守了。”说罢，她伸出双手，朝着渔老鞠了一躬。

　　渔老见状赶忙将其扶起，“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本就是谷主的守护者，谷主有命，又岂能不从，身为月落谷的谷主，完成未完成的因果本就是你的宿命，这又何来帮忙一说。”

　　他双目虽然浑浊，但却有着看透世间的沧桑，“谷主要去便放心去吧，只是听灵葵说，谷主的身子怕是很难承载灵魂的重压，已然变得虚弱起来，若是谷主需要，老夫愿随谷主一同前往。”

　　江月寒笑了笑，“渔老放心吧，我身上肩负着月落谷的使命，在月落谷下一个传承者出现之前，我定然不会乱来，我们月落谷若是断了传承，岂不是让那些南方的居民有了可乘之机。”

　　渔老摸了摸胡子，笑到：“我知晓谷主定是思虑周全之人，只是谷主心性纯良，而中原武林乱世纷纭，我怕你这性子去了江湖，定会看不惯一些江湖做派而插手江湖之事，从而引发气运反噬。”

　　江月寒闻言嘴角浮现一抹哭笑：“渔老这意思就是怪我喜欢多管闲事呗。”

　　渔老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一脸正色的说到：“老夫正有此意。”

　　“所以您老要跟着我其实也是为了不让我多管闲事呗。”

　　“是，老夫正有此意。”

　　江月寒：“...”

　　风雪中，她的背影显得是那般的落寞。

　　“老夫依稀记得有一次，曾有一个江湖侠客被追杀，逃入南山山脉，而后又误入月落谷，谷主救了他以后，自己可是被气运反噬，躺在床上好几天。”渔老说罢，还瞟了一眼一旁的江月寒。

　　“那不是看那人身负重伤，如果我不救他他就似在谷口了，”江月寒狡辩道，“这谷口的奇门镇可是棋老精心布置的，若是给他污染了，那棋老又要重新布置了。”

　　“那还有一次，一个冒失鬼想要寻宝，无意间闯入幽鬼林，谷主你引导他出去也就算了，你还给了他一本刀谱。”说到此处，渔老冷笑道，“那家伙现在可是盯着月落谷传人的名号到处惹是生非，还自称月落大侠。”

　　江月寒呆呆听着，眼睛瞪大的看着渔老：“还有这事？难怪我说我上次怎么就莫名其妙的遭雷劈了。”

　　“还有一次...”

　　江月寒听着一旁的渔老把自己一次次插手江湖，然后遭到气运反噬的事情说的淋漓尽致，她也只能在一旁羞愧的听着却无法狡辩。

　　直到此时，她才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早点逃跑，只是现在，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