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来信》在极昼之前

2、儿时痛

　　三岁的宁无溪第一次看见邻家的弟弟，是在他被打之后

　　宁家不喜欢他，因为他夺走了原本属于他妈妈的位置——宁无溪的生日，是宁柠的忌日

　　说来也真是好笑，宁无溪的出生是在一家小诊所，他的妈妈是被强迫怀孕，这在当时是绝对不被允许的，别人会说宁柠不守妇徳，但清朝灭亡这么多年了，这种思想还残留着就很搞笑

　　宁无溪的爸爸是个暴发户，早年间被仇家报复脑子不太好，其实就是精神病，他□□了宁柠，却又对宁柠百般宠爱

　　但孩子是什么？

　　宁无溪爸爸不知道，他只知道生孩子宁柠会痛——痛的话孩子就不要，孩子是坏的

　　在宁柠怀孕的时候，宁无溪爸爸就开始家/暴，他觉得既然孩子在宁柠肚子里，那宁柠的肚子就不能要了，得把肚子弄坏，这样宁柠就生不出孩子，就不会痛了

　　于是这让宁柠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生宁无溪的时候宁柠是瞒着她丈夫的，原因无他，长久的家/暴让宁柠早就不想留在人世间了，她宁愿去死也不愿和那个畜牲一起生活

　　宁柠是个无情的人，她想好了自己走后宁无溪爸爸会怎么样，她的父母会怎么样，唯独没想过她的孩子——这个尚且从摇篮中被抱出的孩子

　　在千辛万苦中，宁柠生下了他

　　此时，那个男人也找了过来

　　小诊所黑压压一片，明明是白天，却一片阴沉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对于这个自认为自己深情的男人的噩耗——他最心爱的女人，永远离开了自己身边

　　这对这个男人来说无法接受，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是不是又犯病了，产生幻觉了，才会听到这般消息

　　明明，明明他的妻子很爱他的，也承诺过不会生下这个孩子

　　他只不过是大发慈悲地让自己妻子去娘家休息一会——毕竟他很爱她，怎么可能不会答应妻子的需求呢？

　　不过两天，不过两天

　　他最爱的人死了，离开他了

　　认识到这一点，男人彻底疯狂，他推开前来报信的保镖，冲进诊所，看着那些“医生”，他上前紧紧地抱住在床上的那具冰冷的身体

　　然后，他转头，看向那个微小的生命

　　……

　　男人将宁无溪接到家里后便不管他，偶尔看见他咿咿呀呀地学语男人甚至会动手掐小孩

　　那是宁无溪取名的一天，老奶奶抱着他，身旁的沙发坐着那个男人

　　“想好了给他取什么名吗？”老奶奶这样问到

　　男人眼眶微红，转身看向小孩

　　“一定要姓宁。”他说，宁柠的孩子就要跟宁柠姓

　　奶奶觉得他疯了，给孩子冠娘姓，这在她的认知里是绝对不可以的——男人主外，是一家之主

　　而男人没有理她

　　“姓宁……宁，小柠回不来了，她永远回不来了，都是怪他……都是怪他……！！”

　　他突然又发疯了，双手捂着头开始大叫，一旁正在吃水果的女人顿住，随后悠悠然起身，看着这个卑微可怜的男人

　　“说他疯了真没错，有病。”

　　女人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

　　次日小孩的名字就在一声声“宁柠”中决定好了——

　　宁无希。

　　想让宁柠回来是不可能的，而这个小孩对于那人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也没有任何希望

　　老奶奶尚且留有一分善心，她在工作人员打完字的最后叫住了他们

　　“等等，”老奶奶双手握拳，“不是希望的希，是……”

　　她在想，想这么一个孩子，到底该叫什么呢？

　　“奶奶？是哪个xi？”工作人员问到

　　“溪水的溪。”

　　……

　　宁无溪就如同被收养的小狗一样，留在了这个家中

　　其实小时候的宁无溪没有受到多少虐待，当然这是在宁无溪三岁生日之前

　　男人没有过多在意他，之前在家中骂男人是个疯子的那个女人逼迫他去国外治疗，所以宁无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其实都是在一个相对舒服的环境下长大的——

　　奶奶虽然不满他随娘姓，但好在对他不算差，闲来无事还会带他去公园逛逛，就这样推着小车，宁无溪坐在里面傻笑

　　一岁时，宁无溪开始学着说话

　　奶奶记得特别清楚，她从来不许家里人叫宁无溪“少爷”之类的，也不在宁无溪前自诩“奶奶”

　　不知道是小孩的天性亦或是其他的，在奶奶叫宁无溪起床的那个早晨，宁无溪哭着睁开眼，开口说了他人生中第一个完整的词——

　　“奶……奶奶……”

　　老人家就那么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宁无溪看她双手僵在身前就是不抱自己，哭的更大声了

　　——这才将奶奶拉回到现实来

　　那是宁无溪第一次叫她奶奶，在以后的两年里，他无论遇到什么事，好的坏的都会叫“奶奶”，就好像奶奶是他唯一的慰藉，唯一的庇护所

　　事实上也是的

　　……

　　两岁的宁无溪过生日时，把蛋糕抹在了奶奶的脸上

　　看着奶奶被糊了白奶油的脸，他嘻嘻笑笑

　　“变成猫！”

　　而奶奶只是一味的笑，笑完又拍拍他的背

　　……

　　男人要回来了

　　在一个中午，奶奶带着宁无溪在花园里玩耍，耳旁传开女人冷淡的声音

　　奶奶回头看去，女人手里点着一根女士细烟，身着黑色风衣，长靴亮相

　　女人呼出一口气，烟雾缭绕模糊了女人的脸，也模糊了女人在她心中的形象

　　她变了很多，不再是之前会小跑过来朝她撒娇的小女孩了

　　她长大了

　　“……好，我知道了。”奶奶随后低着头回答道

　　“嗯，知道就行。”女人没再看一眼奶奶和宁无溪，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充满小孩欢声笑语却惨留着一抹哀伤的房子

　　奶奶没再说什么，她抱起宁无溪，轻轻拍着他的背

　　或许这一年是他们唯一可以温存的时光，奶奶虽然不怎么宠爱宁无溪，但长久以来的相互陪伴注定了她不可能看着宁无溪再一次被人渣虐/待

　　可是她能做什么？她连男人治疗到什么程度了、是否已经放下宁柠去世这件事？

　　放下了又这么样？

　　他能否接受宁无溪——这个他最爱的女人留下的唯一“遗产”？

　　尽管奶奶知道，让男人彻底接受宁无溪是无稽之谈，毕竟不论怎么说，宁柠为了生下宁无溪而离开人世是不可反驳的事实

　　而她只是尚且留有一丝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