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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并蒂根腐(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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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狼藉的床上坐起,周围是熟悉而陌生的环境,这里是容栾的别墅,身下清爽,腰部到膝盖这块酸涩,使不上力。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汪!汪汪汪!!”
房门被顶开,软蛋和傻缺摇着尾巴闯进来,朝着我撒欢,容雀倚着门,手上端着餐盘,上面放着粥和药。
我两世加起来比他大多了,也不至于闹脾气,就当被狗啃了。
见我真拿着粥喝了,容雀单膝抵着床前倾,一手捧起我下巴,有点稀奇,“你平常的嚣张气焰呢?”
我还是讨厌人的接触,没精神看他,喝完粥上完药就睡了。
之后我在容栾家过上睡了吃,吃了养伤的生活,他们够狠,硬生生让我三天躺着动不了。
而容雀不知道脑子被哪道门撞了,提出我们在一起吧的惊天言论。
他叭叭叭说了一堆,说我凭狗上位,他觉得我狗不错,人勉强还行,反正我们又不是亲兄弟,当个床伴呗。
我说,我家里有两只狗了,你们没狗招人喜欢。
他说,我给狗起名字还用他名字谐音,肯定是暗恋他,然后又问他和哥哥我更喜欢谁。
我说我更喜欢你们不会呼吸。
而容栾不但不管他弟发疯,还表示也可以考虑他,他严肃地和我论述了他的优点,他比弟弟成熟,有能力,更懂体贴人。
被烦得受不了,我就说有本事让我妈和你爹离婚,我就和你们在一起。
他们当真了。
上一世我母亲就是因心病离世的,她年轻时有了错误的婚姻,被我爸骗,被迫改嫁给容父。她亏欠我,她没有爱人和朋友,亲情冷淡,整日郁郁寡欢。
只有离开困住她的囚笼,她才能自由的呼吸。
也不知道容雀容栾怎么搞的,母亲真的松口了,她面上有了笑,与我畅想未来,谈起外面眼中有了光。
我可有可无地与容家双子保持畸形的恋爱关系。
在一切准备妥当后,我的生日上,我给他们喂了准备多时的药,他们不可置信看着我,眼微微瞪大。
与上一世的位置颠倒,我坐在椅子上,一杯一杯喝着酒。
平时两人气质天差地别,现在一同看向我,倒让我发现他们的容貌几乎一致。我说了许多,关于我的重生和上辈子,或许因为酒,或许因为我想做出彻底的了断。
我说我有严重的双相精神障碍,是他们造成的。
我说我每天都在想我的死法,你们的死法,是复仇支撑着我活下去的。
餐盘下有一把玻璃刀。
我拿起它,问他们怕不怕。
不知怎么,看到容雀到了现在为我痛苦的样子,看到容栾难得的纵容,我大笑了起来。
也许我早就疯了吧。
这一世其实都是我的梦,是我濒死时大脑编织的谎言。
“猜猜看,我给你们下了什么?”我用刀背拍了拍他们的脸。
“你知道吗?我吃的药有严重的副作用,我消化不良,经常吃完就呕出来,得了厌食症,要靠挂水补充营养。然后我开始整日昏睡,因为药物让我对什么都提不起劲,那段时间割自己手腕,觉得自己不如死了。”
“有一次,我的狗闯了进来,我在砸病房的东西,手机、药瓶、笔盒,我够到的我都砸了,因为我觉得你们什么都没有错,只有我永远被困在过去,走不出来,还要毁掉仅有的一切!砸累了,我就抱着狗哭,因为我还不是一无所有。”
我哭着,把刀横到容雀喉咙处,死死盯着他的眼。
我期待从中找到什么,愤怒也好,憎恨也好,失望也好,恐惧也好,让我的罪恶不再压得自己难以呼吸。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情绪爆发完,我陷入筋疲力尽的状态,把刀放了下来。
“骗你们的,药我换了,现在只是些肌肉松弛药,你们死了容家得恨死我妈和我舅。”
我把刀转了一圈,对到自己脖劲一侧。
容栾瞳孔紧缩,徒劳地想要抬手,发出竭力的“不要。”我从未看过骄傲不可一世的他如此卑微,如此祈求着我。
从他的死亡开始,从我的死亡结束。
这很公平。
在刀插入的最后一秒,我被撞开,是容雀,刀“啪嗒”掉到一边,发出一连串声响,此刻我的耳边都是凌乱的呼吸。
他红着眼,温热的液体滴到我脸颊边。
……他哭了。
“鹿安之!老子告诉你,你特么一辈子都别想着离开我!我管你有什么委屈,管你有什么血海深仇!老子统统不管!!!”
他嘶吼着,像一头悲伤绝望的野兽,把喉咙露给我。
他哭得狼狈不堪,揪着我的领子,“老子暗恋你,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了,第一次梦遗对象就是你。我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敢惹我不高兴我全给他扬了!”
“谁他妈想当个舔狗啊,你以为我想和我哥分享你?!还骂我是狗,狗陪着你能讨个笑,你陪你,你给过我一个好脸色吗?!”
“我连狗都不如,鹿安之,你就没有心!!!”
容栾缓了过来,一脚踢开刀,蹲下来与我视线平行。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
他一语惊人,把我和容雀的视线都带跑了。
“之之,你以为你的小动作做的很隐蔽吗?你睡觉时会说梦话,我不傻,多少能猜到一些。”
他手落到我耳边,将我的发丝别到后面,掺扶起我。
“如果不是喜欢你,我有上千种办法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我可以打断你的腿,可以给你用些成瘾性药,可以让你死于无数的意外。”
“来之前,我让容雀别碰你的任何食物。可是当你把刀对住自己,我无可救药地开始恐惧,如果药物是挥发性的呢,如果容雀没有听我话呢,如果容雀迟了一步呢?这是无意义的,低级的猜想,只会干扰我。”
“那次喝酒,其实有人提前把解药给我了,但我就看着你们,我无法控制自己沦陷,我终于承认,我比我自己想的不理智和卑鄙。”
“之之,我们都从根子腐烂了。”
他说,好人和坏人无法在一起,但坏人和坏人可以,如果罪孽让我无法呼吸,那他会接过我,我可以把一切都推到他们身上。
这是对的吗?
我无法思考,只攀着他们,心口麻木而疼痛,手被牢牢握住。
有一场烈火,将我烧尽,烧到最后,我变为灰烬,灰烬中,我的根又扎入泥土,我重获新生。
我看到餐盘倒映的自己。
无法再欺瞒自己的心。
我心软了,我开始沉溺于他们构造的家,我想拥抱阳光,在一处满是鲜花的地方醒来,爱的人都在身边。
容雀容栾越是改变,对我越好,我便越发恐惧。
我是个神经病人啊,被扭曲地千疮百孔的我还有机会拥抱他们吗?一次次的拥抱融化我,一次次亲吻抚平伤口,梦与黑暗变得平静。
并蒂莲是残缺的,不完整的,因为只有出现了缺口,花与花才能用彼此填补余生,根相缠,心同结。
最后的最后,时光让痕迹淡去。
我与他们在母亲的祝福下走到了最后。
在一处鲜花开遍的院子,医生陪着我喝完茶,见我往外面望,忽然问我。
“鹿安之,你幸福吗?”
远处两个狗陪容雀玩闹,容栾坐一边处理休假积攒的公务,我不自觉笑了起来。
“嗯,我很幸福。”
“鹿安之,过去的你已死去,新的你已再生。”医生站了起来,背对我摇了摇手。
“恭喜,你已经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