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短篇集》牧歌辞

5、恨于骨血（上）

　　【起初，他说他爱我，我不信。

　　后来我爱上了他，他说我下贱。

　　所以我囚禁了他，让他崩溃，再把他抛弃，他却跪着说爱我。

　　——导语】

　　我不记得自己是谁了。

　　自有意识起，我就在街上流浪，后来我被段家抱回去，那里的人施舍给我水和食物，告诉我，我此后就是段栖的仆从，手下，保镖。

　　什么都好，我的命不值钱，少爷却是金枝玉叶的人。

　　我有段接受训练的时间，因为哪怕是去当池栖的仆从，我也要和很多人竞争。我们不需要获得知识，我们只需要会体察主人的情绪，帮助主人做事，直到我们的生命被死亡终结。

　　我是个怕疼的懒骨头，不但不愿意动，连思考都想要舍弃。

　　可是人是要活的，为了活了，许多人事容不得我去拒绝。

　　在刚进入训练地的一个月，我成绩倒二，不是倒一是因为我五肢健全，倒一上周腿摔瘸了。

　　早上我起来后，我见到倒一被吊着，肚子鼓鼓的，像个要破的气球，与之相反的是他纤细的肢体，青紫色的脸，眼睛还睁着，人已经死了。

　　没人去救他，没人敢说话。

　　因为他们不知道倒一是被人害的，还是段家的意思，段家会带回不同的孤儿，却不说除了赢的人，其余人是什么下场。

　　人人自危，大家盯上了我，我走到哪都被观察，因为他们要去看，我会不会死，会怎么死，是不是倒一就要死。

　　我吃饭被看，睡觉被看，连从缝隙中看一天少见的太阳时，都要被看。

　　我就想，不能这样了。

　　我怕疼，更怕死，我从小见过就无数冬天冻死的人，倒在垃圾堆咽气的人，死的太丑的。

　　我还没活够，我怎么也得要吃到橱柜后的面包，怎么也要穿上得体好看的衣服，还得有个干净的，能遮雨的屋子。

　　在到来的下一次考试中，我们要地图搜集有限的食物，存活三天。

　　我身体差，实在没什么优势，所以我要怎么赢呢？

　　倒一死前的样子和我见过的无数死亡的脸重合，我承认了我恐惧了，那些死亡的细节放大，那么清楚，让我想要呕吐。但我舍不得自己吃的食物，我再也不想体验饿肚子的感受了。

　　考试开始，我们被投放到不同地方，教官说盒子里会有食物、水、武器和药，我倒霉，我的是一个会唱歌的生日莲花。

　　天杀的，为什么这莲花关不掉，这不是告诉别人我在哪吗？！

　　而且这破莲花有什么用，迷惑敌人吗？

　　诶，好像真的可以。

　　我把莲花放在一个视觉死角，自己蹲到门后，准备偷袭。事实证明，人倒霉时会更倒霉，的确吸引来人了，不过是我们这的第一，额心有颗小红痣的少年，我给他取名小红。

　　小红踏入了房间，没有去找莲花，而是把我揪出来，在要被淘汰前，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小红哭烦了，也许是觉得我恶心，他把我推出去，让我充当诱饵。

　　托他的福，我这次名次不错。

　　我得到了不属于我的奖励，一块大蛋糕，我怀疑恶趣味的考官看到视频，故意给我的。

　　蛋糕其实挺廉价的，奶油颜色鲜艳，吃下去粗糙发腻，但是我很高兴，当晚我去找小红，把一半蛋糕供奉给了他。

　　我们两人分吃了块蛋糕，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他生日，之前他是听到生日祝福才被吸引过去的。

　　总之，我美美成为了小红的跟班。

　　在我以为我能舒服躺平时，第二个死人出现了，又是倒一。所以上一个人的死亡不是巧合，考官沉默不语，在我们看来是默认。

　　所有人都疯狂了。

　　为了不去死，他们开始用各种手段削弱别人，打断腿，搬断手，怎么都好，只要保证那人不死，自己就不会垫底了。

　　那会我不敢睡，怕自己一闭眼就缺个部位，我就厚脸皮和小红挤在一起。

　　训练地有几十个孩子，每场大考试间隔一个月。

　　在十二场考试时，考官说，下场考试就是终赛，最后赢的人能成为少爷的仆从。

　　考试前一晚，我头一次没去找小红，我把自己关在黑漆漆的狭小房间内，知道自己要死了。

　　我本来不应该哭的，因为哭没有任何用，可是人死前都不能哭吗？

　　我哭累了就准备睡觉，结果有人敲门了，是小红。

　　这是他第一次来我房间找我，第一次在我的房间睡觉，那晚他说了许多，然后拿出个蛋糕。

　　我眼睛本来哭红了，看见蛋糕又哭了，原来过去一年了啊。

　　我边哭边吃，抱住小红的腰，把眼泪擦到他衣服上，说小红我下辈子还要追随你，你明天下手轻点。

　　小红听到我的称呼黑了脸，他摸摸我的头说，为什么你那么能哭。

　　第二天醒来我眼睛有点红肿，但别的人精神也不好，我想清楚了，小红对我那么好，他那么强，肯定会被围攻，我会拼命保护他的。

　　最后一赛比赛，是为时七天的搜集资源求生，不过资源比之前更少，提供的武器也是真刀。

　　我打开了我的盒子，是一瓶水，我把它揣到怀里，跑出去找小红。

　　找到小红时，他已经杀了许多人，他把染血的匕首丢到我脚下，让我别拖后腿，我从没被他这么凶过，只能眼泪汪汪帮忙。

　　小红一打四，我一打一差点被反杀。

　　我们记不得我们杀了多少人，到了第二天，我们终于发现问题，没有食物，连水都很少。

　　我饿得头发昏，想着要不还是直接死吧。

　　小红拉住我，说不可以，我强撑着跟着他跑了全场，把藏匿的人都拖出来，可是还是没有食物。

　　在我饿得想要啃人时，小红抱住我，他很温柔地哄我，说再等等。

　　在我意识模糊的时候，在我们相偎着睡觉时，他总是这样说，再等等。

　　水很少，我每次都是小心地倒在瓶盖里，数着还能撑几天，然后珍惜地润下干裂满是血疤的唇，再咽下去。

　　活着比死亡还痛苦，我终于崩溃了，我不想要这样活了。而且小红那么漂亮骄傲的一个人，却陪着我受苦，他对我太好，我的命是他救的，我愿意为了他去死。

　　我跪在他面前，求他杀了我。

　　因为场地根本没人了，我就是那个他可以出去的钥匙。

　　我连哭都觉得自己是干涸的鱼，眼泪都要挤不出来了，小红手上拿着匕首，望着我的眼神很悲哀，又很温柔。

　　我闭上眼，感受到了温热的液体。

　　——那是血，属于小红的血。

　　我跪坐在地上，小红倒在我的怀里，让我不要再哭了，他永远闭上了眼。

　　那会我还有心情想，哈，小红真变红了。

　　所以人为什么要思考呢，一旦思考，我们就会生出多余的感情，因为可怜我，所以小红要让我活。

　　我是不想死，可是我也想要小红活，我也可怜他啊。

　　让我这个废物活着出去有什么用，小红出去了，没准还能帮我报仇呢。

　　我抱着小红，胃部翻涌，不断地干呕，却呕不出东西。

　　我无数次哭过，当疼到极致的时候，我哭不出来，教官将我带出来后，我反而笑了起来，为这世界的荒诞而笑。

　　我被领出去了，住进了我从没有想过的屋子，屋内无比温暖，我吃的有肉有素，还有蛋糕和水果，我穿上漂亮得体的衣服，被领着去见段栖，我以后的少爷。

　　被人领着过去时，我承认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

　　皮肤雪白，像精致的娃娃，眉和眸色都深，更重要的是，他鼻侧有颗小红痣。

　　一见面，他就用手上的鞭子抽我，嫌弃地说，我不要这个。

　　我跪在地上，还是笑着的，我说少爷我可以给你讲段子。

　　小少爷屈尊去听，我就和他讲，猫会喵，狗会汪，鸭会嘎嘎，鸡会什么？

　　超级冷的笑话，不过小少爷没听过。

　　当我说出鸡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时，我自己先笑起来，小少爷面无表情看着我。

　　不过效果挺好，我被留下来了，因为小少爷觉得我蠢得独特。

　　留在小少爷身边的人，几乎都没有好下场，因为小少爷是非常顽劣的人，把人往死了抽。

　　而我作为狗腿，不但不会劝，还会给小少爷鼓掌，夸他抽得好。

　　当小少爷抽累后，他就自己回房间了，被抽的人就用仇恨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哪知道，抽鞭子已经是小少爷最温和的手段，要是让他有什么奇思妙想，命都别想要了。

　　就这样，我跟在少爷身边，当他最衷心的手下，成为臭名昭著的恶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