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短篇集》牧歌辞

7、破茧之疼

　　都说人会渴求不可求之物。

　　我不觉得，因为我是段栖，生来坐于高位的首席，系统让我在任何世界穿梭，借助它的力量，我混得风生水起。

　　别人和系统交易，都想着攒够积分离开，我不是，我喜欢这种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是天生坏种，没有受过任何挫折。

　　转折出现在，我翻到了一个故事，一个可笑的故事，两位爱人没有过任何挫折，从小到大都幸福，从竹马到步入婚姻，再共白头老去。

　　我看着故事里的青年，胆小娇气，有点小聪明，怕疼爱撒娇，被他的爱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我觉得好玩，想毁掉他们。

　　我进入那个世界，杀死他们的家人，打造训练营，把两位孤儿带到这里。训练营装满了摄像头，我亲自设计每场游戏，恶趣味想看他们奔溃。

　　第一场游戏当然不能过火，我先杀了一个小胖子，让人把他吊起来。

　　摄像头里，我见到了小孩被吓得脸色如纸，颤颤巍巍躲起来。

　　我不喜欢懦弱的人，给他起了代号，叫小老鼠。

　　小老鼠真像个小老鼠，每天行动轨迹都是固定的，他喜欢太阳，会踮起脚，去看每天照入训练营的阳光，吃东西慢慢的，被人抢了去夺也夺不回。

　　我给他设计了第一场游戏，限时三天的生存战，然后把一朵廉价的生日莲花丢给他。

　　小老鼠故意会哭吧，意外的，他竟对着莲花拜了拜，悄悄躲到门后准备偷袭。

　　我笃定他会失败，他失败了，但是也没有失败。

　　因为他命定的爱人来找他了，他们天生是伴侣，灵魂相吸，他的爱人带他去赢。

　　想到最近是我的生日，我让人买了最廉价的生活蛋糕给小老鼠，让这低等世界的人沾点我的喜气。

　　在我举办生日宴会的时候，我是多么意气风发，全世界仿佛属于我，我的礼物堆砌如山，而我连拆得兴趣都没有。

　　晚上我打开监控，看到小老鼠在给他的保护伞庆祝生日，没想到我和他爱人撞了生日。

　　我听着小老鼠拍着手，脸上还沾着点奶油，笑得甜甜的，他唱着歌，像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他的爱人看着他，眼里落入星光。

　　好一对佳偶，我觉得刺眼，为什么他们过得不如我，还能发自内心笑？

　　我继续设计游戏，设计了扭曲的人性考验，而小老鼠的爱人把他保护的很好，把人都养胖了，不多的食物他还要拿去喂小老鼠，再拥抱着他睡觉。

　　小老鼠给他起了很多称号，小红，老大，哥，他超级喜欢他爱人眉心的痣，每次看久了会入神。

　　他们像故事里逢凶化吉的爱人，每次都活了下来。

　　许多时候小老鼠累虚脱了，他的小红就会背着他，再亲自照顾人，给捶腿，给按肩，粥都会一勺勺喂。小老鼠也恃宠而骄，晃着腿，环着小红的手臂，说自己伤口疼要吹吹。

　　而其实就是破了点皮，他的小红每次都冷着脸，看着脾气差，做的却是哄人。的事

　　本来是给我自己找乐子，我不是来看他们相爱的。

　　我设计了最后场游戏，不给食物，给很少的水，我看着小老鼠的爱人杀了许多人，凶小老鼠，其实我清楚，他要小老鼠活。

　　他希望小老鼠能讨厌自己，这样分别能少点伤心。

　　但是小老鼠是笨蛋，被人凶，被人打也不要离开他的小红，他也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那么娇气，那么怕疼的人，吃了他过去没吃过的苦。

　　等到场上只有他们两人，小老鼠的爱人没有放弃希望，或许他知道根本没有希望，但是他不舍得死，不是怕死，而是他死了就没人保护小老鼠了。

　　他贪恋和小老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他每一秒都在步入死亡，他和小老鼠说自己喝过水，实际上全留给小老鼠了。

　　在死亡面前，他把自己的爱和生命献给了他的爱人。

　　他克服身体疯狂的求生本能，将刀扎入自己的心脏，他那么疼，还是想摸摸小老鼠的头，让他别再哭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擦去他爱人的眼泪了。

　　我把他的灵魂回收了，因为他是世界的主角之一，是世界运转的核心。

　　之后我把小老鼠带走，给他冠上自己的姓氏，起名时，我想到了我给过的莲花，恶趣味起了谐音，敛。段敛本该是太阳，但我要他做见不得光的老鼠。

　　他是我的人了，我开始饲养他。

　　我看他为了训练到能保护我，被人打断骨头，也要爬起来，戴上石铐跑步，手腕和脚踝都磨出血。

　　他眼里没了光，却不哭了，他流汗到虚脱，吃不下饭，被我找人拿管子灌，毫无尊严如畜生。

　　他留了满身的疤，每天只睡一会，被逼着耗尽寿命去成长。

　　系统检测出他的寿命，从能活到老年，到中年，到不过中年就满身病。

　　等到我忘掉他的时候，他再次出现在我面前，脸上带着笑。

　　他成为了我的恶犬，从不忤逆我的命令。

　　我望着他，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曾是多么娇气，多么怕疼的一个人，现在也不在疼了，有时候被打到重伤，就坐在病床上眼眸无神，谁去见他，他就笑嘻嘻说自己好疼。

　　在成年后，我觉得我得给予他爱。

　　其实我想证明，命定的爱人能不能拆散。

　　我能看到他的爱意值，每当我说一句我爱你，段敛的爱意值会涨点，我说了无数遍，他也信了。

　　在爱意值到80后，我认为他爱上我了，觉得所谓情比金坚的爱也不过如此，真够下贱。

　　这个世界又来了一个人，是我的同事，选了极其貌美的外表，我觉得可有可无，就让他成为我的情人。

　　而他靠向我，我却觉得厌烦，这具皮囊是美的，但内里的灵魂是烂的。

　　每当我想要掐死他时，我就会去看段敛，看他的爱意值，没跌没涨，我认定他深爱我。

　　在小情人拿我的枪去射段敛时，我动了杀心，不是要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死亡，而是彻彻底底的灵魂死亡。

　　段敛是我养的小老鼠，我的狗，别人有什么资格动他？

　　但是没等我去动手，我见到段敛亲自杀死了小情人，那一刻我是如此愉悦，他爱我，是啊，爱是占有和嫉妒，他的目光就应该永远看向我。

　　在狼藉的房间，我将他压在死人身上，我拥有他，看他眼神涣散，吐出破碎的呻吟，再将它们吃掉。

　　我的，他是我的。

　　等到下一年生日，我久违想到自己收集的另一主角灵魂，我想着，把他放出来，让他看到自己的爱人变心，爱上了我。

　　你曾经捧在心上的人，被我毁掉，如今只为我而活。

　　你的爱如此可笑。

　　在我去见段敛时，我愉悦准备了一朵太阳花，它是野花，意外出现在我的花园，被我圈养起来。

　　段敛见到我笑起来，打昏了我。

　　我这才知道，他和系统做了交易，伪造了他的爱意值，他根本不爱我。

　　我遭受我从未想过的羞辱，感到了疼和窒息，他是我亲手养出的恶犬，折磨人很有一手。

　　我的自尊心被他一点点磨掉，起初我恨他，要他死。

　　他把我关在密封的空间里，没有光，没有声音，世界仿佛就只剩下我，我想拍打盒子，动都动不了，每一秒都如此漫长，我反复经历灵魂的死去和灭亡。

　　我的时间由段敛重组，他每天会给我一点水，像我曾经在游戏里对他的，我发不出声音，眼睛被光刺痛流泪，却还是不肯离开他。

　　每当他到来时，世界才有光，才有风的流动。

　　我贪恋他的眼眸，贪恋他的气息。

　　我们的主导权置换，我成为了他的狗，我跪趴在地上，渴望他能抚摸我，哪怕是打我，他赐予我的疼痛也是甜蜜的。

　　昏沉沦陷的时候，我会想到过去。

　　那些段敛和他爱人的画面是如此扎眼，他怎么能对着别人笑，他怎么能去爱别人。

　　段敛是我亲手养出的，是我给他名字，给他爱。

　　可是段敛腻了，他选择毁灭这个世界，我看着他在我怀里死去，头一回感到了心脏撕裂般的疼，生而傲慢的我，终于懂得了惶恐和绝望。

　　我用我所有的积分换他回来。

　　我再次囚禁他，拥抱他，我求他爱我，他不是曾经爱过我吗，为什么不能继续爱了呢？

　　我是首席，只要他想，我可以为他献上无数的世界。

　　唯独一点我不能给他，那就是他的曾经的爱人，嫉妒令我发疯，段敛把我毁掉，他怎么能抽身离开，说他爱别人？

　　当段敛求死不得，封闭自我时，我又知道，爱是退让。

　　我求他给我虚妄的爱。

　　他终于对我笑了，不过喊了是小红，他没把我当做段栖，而是他幻想的小红。

　　这是甜蜜的毒药，令我沉沦，再万劫不复。

　　我和他站在街头，想要他对我唱歌，而我忘了，他早就不会为人唱歌了。

　　我在下雪天看着他发上的雪，想到了共白头，我想吻他，而他只是侧开了脸。

　　我体会到了逼近的死亡，终于感同身受明白了游戏里，最后段敛的小红是怎么坦荡面对死亡。

　　如果他能笑，哪怕让我奔赴死亡，我也愿意。

　　我把我的躯体，我的生命，我的灵魂都献给他。

　　最后，我问他爱过我吗？

　　他说没有，我终于看到了他的眼，无爱亦无恨。

　　灵魂相融时，我流着泪吻他的额心，我会让他幸福，但在幸福之外，我不允许他忘掉我。

　　往后他的爱人是我，也不是我，我的灵魂和记忆和另一个人交融。

　　入骨之疼后，再生之时疼痒无比，仿佛蝴蝶破茧，在我血液里震动。

　　——我是恶人，也是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