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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冷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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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在这儿?”
蒋颂天不答反问,满含疲倦的眼眸在看到周一诺的瞬间闪过一簇光亮。
周一诺对上蒋颂天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心里又后悔又难过。
这些年不该那么孩子气的,应该早点明白蒋颂天、多关心关心蒋颂天的。
蒋颂天的衣服湿着,细雨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好看的眉骨上。
周一诺从口袋里翻出纸巾,帮蒋颂天擦脸上的雨水。
“等你啊,你下午没来喂猫。”
周一诺回答得简单直白,蒋颂天听到答案愣住了。
不知道是太过惊讶于周一诺的出现还是他为自己擦雨,蒋颂天没有躲开,低头配合周一诺完成这个不太符合他们现在关系的亲近动作。
蒋颂天盯着表情专注的周一诺,拨动生锈的大脑发出疑问:“你一直等到现在?”
路灯的光线穿过浅色的伞布,形成一团朦胧的光影,笼罩着伞下相对而立的两人。
“对啊。”
周一诺的眉眼浓丽张扬,平时看起来很富有野性,但今晚在雨雾和光影的渲染下,多了几分难得的柔软。
蒋颂天在这份柔软中怠惰,忘记去细想周一诺等他的原因。
周一诺藏不住事,好奇蒋颂天下午见蒋清华和蒋颂熙的情况,问:“你刚回来?你爸爸和弟弟呢?”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时,蒋颂天眼睛里的光猝灭了,垂着眼眸沉默了几秒后,后退一步躲开周一诺的纸巾。
“你干嘛?还在下雨!”
周一诺见蒋颂天的肩膀露在伞外,忙把伞抬高,往他那边倾斜。
“不用了。”
蒋颂天直接退到伞外,语气恢复到这些年与周一诺在私下见面时一贯的冷淡。
周一诺不明白蒋颂天的举动,不解地看着他。
蒋颂天抬头,隔着雨幕看向周一诺,表情和在升学宴上听到周一诺的挖苦时很像,“是唐阿姨告诉你的?”
周一诺没有敏感的天分,未能察觉到蒋颂天的情绪波动,心里有好多话想跟蒋颂天说,“嗯,当年我……”
“你知道生下这窝小猫的橘猫去哪了吗?”
蒋颂天出声打断,问了一个看起来和他们现在谈话内容完全不相关的问题。
周一诺始料未及,道歉的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举着伞迷茫地摇摇头。
蒋颂天对周一诺的回答不意外,他望向周一诺的身后,解释:“其实那只橘猫一共生了七只小猫,大约一个月前的某个中午,橘猫要出去觅食,有只小橘猫调皮非要跟着。橘猫拗不过,带着它去小区门口的垃圾桶里找食物。很不凑巧,它们带食物回来的路上,被车撞了。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碾碎了,橘猫当场血肉模糊,小橘猫后半身粉碎,疼得不住哀嚎,血流了一地,最后也死了。小橘猫死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拖动身体,靠到了那只橘猫身边。”
周一诺听完眉头紧蹙,他万没想到那只橘猫死的那么凄惨,满怀怜悯地望向身后熟睡的小猫们。
雨又大了一些,雨水落在蒋颂天的睫毛上,他挥了一下,视线从小猫们身上移到周一诺的脸上。
几秒后,周一诺转回头,对上了一双比雨还要凉的眸光。
“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表情吗?”蒋颂天问。
周一诺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更不知道蒋颂天为什么问这个,但隐约觉察出他的语气中带着怒气。
周一诺有些懵了,不明白一向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蒋颂天为什么生气,很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蒋颂天看着周一诺,冷冷地开口:“跟你刚刚看到我来的时候,同一个表情。”
到这里,钝感力十足的周一诺终于反应过来蒋颂天讲橘猫死亡的事的原因了。
只是太迟了。
漫天大雨落下,蒋颂天的鼻尖和下巴上不断有雨水落下,白色的T恤早已湿透,紧紧地裹在蒋颂天消瘦挺直的脊背上。
蒋颂天像一根在雨中屹立的楠竹,静静地望着周一诺道:“周一诺,收起你的同情,我不需要。我们早不是朋友了,你要讨厌我,就请专心一点。不要时好时坏,把我当成流浪狗一样,一边嫌弃我身上脏,一边可怜我孤零零。”
这是周一诺第一次听蒋颂天叫他的全名,没想到是在这种情形下。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饶是能言善辩的周一诺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一个少年飘摇的自尊,现在开口说他是为升学宴和这么多年误会蒋颂天而感到抱歉,蒋颂天会信吗?
蒋颂天不会,他太在意自己此刻的狼狈了,决绝地道:“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都不需要,你还是把多余的同情心留给自己吧。”
“?”周一诺不自觉握紧伞柄,疑惑地问:“什么意思?”
“我一直没告诉你,我没有报北津大学。”蒋颂天破罐子破摔,亮出手里能疏远周一诺的底牌,“我跟你一样,也报了南津大学。我故意的,为了能继续压你一头。”
清晨雨终于停了,天空蔚蓝,薄云染金,太阳在城市的上空蓄势待发。
唐琳和周海城一早上班去了,餐桌上给周一诺留了早餐,老三样包子、茶叶蛋和豆浆。
周一诺一晚没怎么睡,顶着两大黑眼圈从房间里出来,给赵秉开门。
“一大早着急忙慌地叫我过来,出什么事了?”
“出大事了。” 周一诺叹了好大一口气。
赵秉换好鞋,周一诺带着他进来。
两人坐在餐桌边,周一诺急迫地把昨晚发生的一切一字不落地讲给赵秉听。
赵秉越听表情越扭曲,五官全部皱在一起,“啊?这都是什么啊?合着蒋颂天之前家里出了这么大事啊?”
周一诺托着腮,懊恼道:“嗯,唉,颂熙的事我都忘光了。”
赵秉鄙视了周一诺一眼,相当费解地开口:“不是我说,就你这脑子,居然能比我多考三十几分!”
这话过分了,周一诺不服:“别光说我啊,小时候咱仨一起玩,你不也不记得吗?”
赵秉有理有据,“那能一样吗?你跟蒋颂天住对面,中间隔了一个五米的走道。我呢,我跟你们两家隔了八栋楼,我千里耳啊我!”
周一诺自觉理亏,不多辩驳,“哎呀,不说这个了,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赵秉哪知道,没好气地接话:“不知道!都怪你道歉不早说,非磨磨唧唧的。这下好了,拖到他爸爸和弟弟回来了你去示好,他当然觉得你是在可怜他。别人也就算了,被你可怜!被你可怜!!!被讨厌他的你可怜!!!这搁谁谁不气啊,何况蒋颂天又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
周一诺脑子乱得很,使劲抓了几下额前的头发,苦恼道:“烦死了,怎么最后我成了大罪人了?”
“你本来就是罪人!”赵秉毫不留情地点评:“敢情您从小就戏精啊,人家蒋颂天难过不说话,你觉得人家瞒着你有秘密;人家蒋颂天伤心不出来玩,你觉得人家不想跟你玩;人家蒋颂天优秀讨人喜欢,你觉得人家抢你风头……”
“等下,你打住!”周一诺听不下去了,比了个停的手势,“丫还在这儿排比上了,我知道错了,不用一条一条列出来了。”
赵秉冷哼了一声,末了添了一句,“罄竹难书!”
“……”
周一诺没接话,本来就烦,以为找赵秉说完会好点,没想到这小子添油加醋,更烦了。
周一诺趴在餐桌上,跟菜市场蔫了的韭黄似的。
赵秉见周一诺的状态,意识到这家伙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不再煽风点火,帮他复盘这些天发生的事,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两人各自沉默地坐了一会儿,赵秉不知道想到什么了,猛地摇了摇那把韭黄。
“哎…哎,等等,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周一诺头还贴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转向赵秉这边,问:“什么问题?”
“如果蒋颂天没想跟你较劲,那他为什么放着北大不去,去南大呢?”
“嘶……对啊,为什么?”
周一诺光顾着烦了,忘记想这茬了。
他当初是犯浑,把蒋颂天当瘟神一样避,所以放弃了最高学府,报去南津。
可蒋颂天那么高的分数,为什么不去北大呢?
周一诺想不明白,赵秉也想不明白,两个臭皮匠在餐桌前抓耳挠腮。
不知道多久,门外有关门的声音。
周一诺犹如触电般的从椅子上弹起来,走向门口,赵秉不明就里地跟在他后面。
门开,果然是蒋颂天。
蒋颂天的表情里闪过一丝愕然,似乎很意外对面会开门。
周一诺则是身体比脑子快,只想着开门见蒋颂天,没想过见到后要说什么。
四目相对,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横在两人中间。
周一诺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合适,僵硬地摆出笑脸,“你要出门啊?”
赵秉还是第一次见周一诺这副怂样,暗中腹诽:废话,这不明摆着嘛!
蒋颂天没回答,眼神冷冷地从周一诺的脸上略过,落到他身后的赵秉身上。
赵秉完全懵的,不明白蒋颂天为什么放着周一诺这个大坏蛋不瞪,瞪他,难不成把他当帮凶了吗?
赵秉觉得冤枉,不自然地错开蒋颂天审视的视线。
可蒋颂天的眼神像钉在赵秉身上了一般,持续了好几秒。
赵秉被看得发毛,有种妾室见到正房的心虚感,他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口水,讨好地笑着问:“你要出门啊?”
蒋颂天仍没回答,挥了一下睫毛转身,朝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蒋…颂……”
周一诺见人走,无意识地追了一步,停在原地目送。
赵秉被蒋颂天冻得够呛,等人走远了,脚底抹油直接自己回家了。
周一诺没心情外出,孤魂一样飘回家里。
不知不觉已经十点半了,周一诺饿了,想找点东西垫吧垫吧,走到餐桌边。
一看,桌上只剩茶叶蛋壳了,也不知道赵秉什么时候吃的。
周一诺非常无语,“怪不得一百七十斤,肉真没白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