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文存放》枫花子

6、第 6 章

　　考试开始铃声响起后，时兹先是整体地看了试卷，随后一手拿笔，半趴在课桌上，看英语听力部分的内容。
　　虽然时大少爷看似很认真，在英语听力播放后，他拿笔在试卷上圈圈画画，但他是没写一个答案的，无论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
　　听力播放完后，时兹十分熟悉流程，整个人完全趴在了桌子上，埋头补觉。
　　大概过了半小时，本想补觉的时少爷没睡成，但还是保持着趴着的姿势。
　　时兹：麻烦某位学神把炽热的视线收一收啊喂。
　　不过时兹眼下无暇顾及这个了。时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胃里翻涌着，胃酸倒流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时兹趴着桌子，疼痛感让他把头埋得更深。这种痛感对时兹来说并不陌生，自上高中以来，他也痛过几次，最后不过是去了医务室，基本上吃了药就会没事。
　　时兹这样想着，一阵一阵的痛感，他忍忍就过去了，至少坚持到考试结束是完全没问题的。
　　然而，时兹完全低估了病情的严重性……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40分钟左右。
　　纪年宇正在写第一篇小作文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看着前桌的时兹，眉头微蹙的动作转瞬即逝。
　　监考老师抬头就看到坐在最后一桌的纪年宇举了手，起身走下讲台，询问纪年宇有什么问题。
　　监考老师见纪年宇先是指了一下前桌的时兹，以为是想要帮忙叫醒他。但也很奇怪，最后考场的考生几乎睡了三分之一，她也曾尝试着叫醒睡觉的考生，不过叫醒后又趴下了，她索性不再做这种事。
　　随后就听到纪年宇低声说，“老师，他胃病犯了，我送他去医务室。”说完，把答题卡递到她的面前。
　　监考老师先前的不解，化为乌有，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去吧，我暂不能离开考场。”
　　纪年宇起身走到时兹一旁，小心翼翼地将时兹横抱起，示意了一下监考老师，往外走。
　　这一举动，还是吸引了很多目光，就连一些昏昏欲睡的考生都瞬间清醒了。
　　那个不知名的人怀里抱着的是谁？是他们的时大校草！还是公主抱！！
　　因为不方便，纪年宇出考场没有拿“暂放处”的东西，也不是什么珍贵的物品，只不过是一碗粥，是属于时兹的早餐。
　　教学楼离医务室还算近，没几分钟就到了。
　　医务室的门是开着的，纪年宇抱着人径直走了进去。
　　“我的乖乖，快把人放到病床上，这次犯病怎么这么严重？”李医生见这状况以及纪年宇黑沉的眸子，赶忙帮忙把时兹放在了病床上。
　　没过多久，时兹醒了，隐约听见人的对话，一时没听清。待时兹适应了刺眼光线，才意识到这是哪里，这是医务室。
　　是谁送他来的？监考老师还是……不对，怎么会知道自己晕倒了？
　　种种疑问下，纪年宇的身影忽然闯进时兹的视线里，时兹微愣神，既然真的是他的第二猜测。
　　不过，考试结束了？他朦胧地记得他撑到还有大半小时时间，难道自己晕了半小时？不太可能，胃痛晕倒最多十几分钟就会醒，所以……
　　“怎么样了？”纪年宇询问出声。
　　时兹没说话，他此时的情感要比小学作文里的感情要真挚的多。第二次，这是第二次纪年宇帮了他，这简直是天仙下凡。
　　见时兹没回答，而是愣愣地看着他，又问，“怎么了？疼的说不出话了？”
　　胃还在隐隐作痛的时大少爷，为了不让他的纪管家担心，摇了摇头说道，“还好。”声音都微弱了很多。
　　“少逞强，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的大少爷诶，你怎么就……算了，看在你还病着的份上，就不说你了。”李医生给时兹拾好药，见时兹那虚弱的样子，指定还在疼。
　　纪年宇抬手轻抚了一下时兹的额头，随后就要离开，却被时兹拉住衣角。
　　“我去拿你的早餐，吃了才能吃药。”纪年宇耐心地向时兹解释道，语气都柔和了几分。
　　时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看到纪年宇要走，下意识就拉住了纪年宇，等他反应过来，自己也很不解。不过那一瞬间的情绪他却很明确，似乎是慌张、不舍，还有……失落。
　　时兹默默松了手，目送纪年宇离开，半天视线都没回来。忽然想确认一下他的猜测，转而问李医生，“那个……考试结束了吗？”
　　李医生是知道他们要考试的，这也是她感到惊讶的原因。在考试期间，把人送来，先不说还有多久考试结束，这也浪费了相当多的时间。
　　李医生也问了纪年宇，打算让他先回去考试，纪年宇却说他已经交卷了，这次回去还是为了给时兹带早餐。还有上次的……
　　时兹见李医生沉默不语，反问道，“不会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很久吧？”如果真是这样，那纪年宇的成绩肯定会受影响。
　　一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凡是考试过程中要离开考场的必须先交卷，而交卷后不得再返回考场，除了特殊情况以外。纪年宇这个，应该算得上是特殊情况吧？
　　李医生语气认真，说道，“已经交卷了。”
　　时兹刚才的侥幸心理无了。得，又欠一次人情。
　　李医生见时兹脸色都苍白些许，“话说，都有这么一个人监督好好你吃饭了，又是准备胃药，又是带早餐的，你怎么还没有点自觉？”
　　时兹默声了。
　　“别以为自己年轻就不注重的身体，以后……”李医生继续道。
　　“医生，我还没好。”时兹不想听类似于长辈的唠叨，提醒道。他现在还沉浸在纪年宇为他提前半小时交卷这件事里。
　　就算纪年宇速度再快，在一个半小时之内写完一张英语试卷，可能性也不太大……
　　没多久，纪年宇拎着饭盒走了进来。
　　李医生帮忙稍微热了一下后，时兹靠坐在床头，理所当然地接受纪年宇细致地“投喂”。
　　这次的粥，时少爷表示十分的满意。
　　小米粥。黄澄澄的，软糯可口，滑过口腔，妥帖地抚慰着时少爷娇贵的胃。
　　时兹吃完粥后半小时才吃药，刚把药借水送了下去，校园的广播响了——
　　“考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
　　时兹不自觉扭头看着纪年宇，接到纪年宇疑问的眼神，一时有些许心虚。
　　纪年宇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淡声说道，“没关系的少爷，成绩哪有你的身体健康重要。”
　　时兹：被你这样一说，愧疚感直接上升到罪恶感了好吗？！
　　“真的没事，别多想。”纪年宇说着，抬手轻揉了一下时兹松软的头发。
　　“谢谢，又欠你一次人情。”时兹这次没调侃也没开玩笑，而是认真且真挚地说道。
　　纪年宇沉默一阵才道，“以后再一起还了吧，少爷。”
　　考试一结束，一中同学，特别是靠后考场的同学，全然忘记了考试过程中的“令人怀疑人生的苦楚”。
　　此时的贴吧也是热闹非凡，只因为一张再清新不过的图片——一个不知名却是相当好看的人将他们时大校草公主抱抱在怀里，行色匆忙的架势。
　　别的不说，这事放在整个校园传闻中也是相当炸裂的。
　　直到有“好心人”说出了抱着时大校草的人是刚转来的隔壁六中的校草纪年宇，整栋楼开始轰动了。
　　毫不知情的两位当事人刚出了医务室，就发现医务室外多了些许人，有想询问病情却不敢上前的，还有想了解具体情况更不敢上前的。
　　上午的考试刚结束，时兹婉拒了何景逸作为饭搭子的盛情邀请，在教室里撑着脸看纪年宇做题，好等纪年宇做完题再一起去吃饭。
　　纪年宇丝毫没受时兹热切目光的注视的影响，做题速度飞快。
　　时兹看纪年宇这哪是做题啊，这分明就是发泄情绪！谁做解答题三两下写个答案就下一题啊？！
　　时兹觉得纪年宇这样写下去，别说纪年宇了，他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模棱两可问道，“那个……你那么认真，上午丢的分，都追得回来不？”
　　纪年宇拿笔的手一顿，侧头用异样的眼神看着时兹，语气平淡，“不太能。”
　　时兹听纪年宇冰冷的语气，他就知道纪年宇先前说的不怪他是假的，现在倒好，本少爷直接被他冷落了。时兹一时不甘，“哥哥，你就原谅我吧，我真没想到自己会疼晕过去，也没想到……没想到你会送我去医务室。”时兹语气略带讨好。
　　这绝对是时兹少有的示弱，还只对某一个人。
　　“少爷，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问题在哪。”纪年宇手动了动，在一道证明题上写下“证明”两个字，语气里情绪波动也不太明显，勉强可以推测出一丝责怪。
　　“不就是让纪学神丢了几分吗？我这都给你道歉了，你要是觉得我不够真心实意，您大可把话说明了。”时兹撇嘴，放大音量反驳，“再说了，我也没叫你帮我……”
　　纪年宇手一顿，直接放下了笔，侧身直面着时兹，话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轻声叫他名字，“时兹，你说当时你要是给我真心实意地道歉，或许你也不会没落到如此地步。”
　　时兹心猛地漏掉半拍，潜意识想回避这个话题，放下撑着脸的手，两手撑直在凳子上，面对着纪年宇低下了头，良久才闷闷地开口，“对不起，哥哥。”
　　“抬头，看我。”纪年宇沉默一会才冷不丁接道，“让我看看你的诚意有多少。”
　　时兹抬起头，仍旧不敢直视纪年宇的眼睛，眼神飘忽不定，此时时兹强忍着眼眶周围的热度，强撑着眼睛有些酸。
　　纪年宇忽然伸手抚了抚时兹的脸颊，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妥协似的叹了口气，语气仍旧平淡，“要是当初你用这种眼神看我，我或许会心软吧。”
　　时兹低下了头，低声恳求似的说道，“我们略过这话题好不好？哥哥，真的对不起。”
　　纪年宇淡漠的眼神望着时兹，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笑容却没持续太久，因为时兹偷偷拉住了他的手腕。
　　“我并没有因为你让我丢分而生气，我只是觉得你对待成绩的态度不该是这样。对于自己的每一分都应该赋予尊重，那是对自己实力的肯定。按照你的意思，一次的成绩并不能算什么，就像我不认为我那寥寥几分可以与你相提并论。”纪年宇拾起他的理性，谈吐合理、有感染力，“另外，不论是身体上的自我折磨，还是心理上的自我折磨都是没有必要的。你是觉得没人会担心你了，还是想让担心你的人揪心？那个高傲的小太阳，不会这样……”
　　时兹听着纪年宇的话，不自觉地抓紧了纪年宇的手腕。
　　自上高中以来，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参加考试或者考试交白卷，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作息、饮食不规律，没人知道那个骄傲的他为什么会放下身段独自坠入深渊……直到，纪年宇回到他身边，仅仅几天时间，就能把他看得如此通透。
　　或许正如纪年宇所说，时兹是如此地骄傲的一个人，那个可以凭借自己优异的成绩作为骄傲的资本的人，是如何撑过失望的目光，如何抑制刻在骨子里的骄傲的挣扎，如何接受在次次末尾的排名中的平庸……那每一张的白卷应该就是时兹最后的倔强——宁愿没有分数也不愿是少得可怜的分数。
　　“别说了……”时兹内心尤为复杂，纪年宇每一句话都能够赤裸裸地剥开他披了很多层的面纱。
　　纪年宇偏偏在这个时候显得那么不识趣，他说话声都没停，语气越到后面越真切，“所以，正因为是我让你变成这样，我应该陪你冲破黑暗，陪你重新站在山巅。”说着，纪年宇另一只未被抓住的手，轻抚在时兹的手上。
　　“少自作多情。”时兹松开了纪年宇的手腕，同时躲开了纪年宇附过来的手，双手环胸，侧头撇嘴道。
　　“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但无论如何，这是我的任务，希望少爷能够配合。”纪年宇对自己此番话进行总结，顺手收拾好自己的练习题，站起身，视线打在时兹身上，语气再度回归到平和，“少爷，如果再不去食堂，你喜欢的菜可就没了。”
　　时兹静静地抬眼看纪年宇，他不明白纪年宇为何能快速回归到自己原来的……人设，较时兹自己来说，他现在是做不到的。于是，时兹就这样盯着纪年宇看，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但潜意识告诉他，他是表示排斥的。
　　“刚才才说了饮食不规律，少爷不能让我觉得自己的演说毫无成效。”纪年宇扯了扯嘴角，漫不经心说着。
　　“你能不能不要左一个弯右一个弯，话就不能好好说么。”时兹直视纪年宇，眼前的纪年宇不论是说话还是动作，都让他感到……不适与反差。
　　“你承受不起。”纪年宇上前几步，拉住时兹的手腕就往教室外走，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时兹并未做出什么反抗，补充道，“刚才已经检验过了。”
　　时兹再度陷入沉默，内心五味杂陈，因为太了解我，所以知道怎么一击致命。一个耿耿于怀的人，来让他释怀，简直……妙不可言。
　　由于时兹反应比较迟钝，菜都是纪年宇帮忙点，并没有点太多，似乎敲定时兹不会吃太多。
　　此时食堂二楼的人所剩无几，时兹与纪年宇坐在一桌面对面吃饭。
　　时兹盯着餐盘里的菜，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还巧妙地避开了油腻的。时兹吃得很慢，许是上午的胃还没有完全好，以至于对他平时一见就胃口大开的菜都显得食欲不振。
　　他的大脑告诉他的心并没有关系，他完全可以适应他与纪年宇关系突然的变化。可是他的大脑骗得了他的心，骗不了他的胃，他的大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只是你的胃不舒服，并不是你的情绪有问题”，可是他的胃好难受，以至于他的情绪也变得难受。
　　时兹扒了几口饭进自己嘴里，强忍着要反呕的动作，在纪年宇视线不在他身上时，他还是没忍住反呕了一下，幸而用手挡着，随后是轻微的咳嗽。
　　纪年宇给时兹递了一杯果汁饮料，时兹犹豫一阵还是接过了，简单地喝了几口，嘴里是浓郁的百香果的鲜味果香。
　　等这一顿难以下咽的饭吃完，时兹与纪年宇走到食堂门口，时兹瞟了一眼食堂餐厅里的时钟，快到午休时间了。
　　时兹刚想侧头跟纪年宇随口说一句，他要先回宿舍了，纪年宇忽然微俯身揽住了他，一个轻柔常温的拥抱，在空无一人的场所毫无保留地施舍给了自己。
　　时兹轻叹一口气，一时无言，在这样近的距离下，他似乎能听到纪年宇的心跳声，是那样的平稳。
　　半晌，时兹感觉自己的情绪快要失控了，挣开纪年宇的拥抱，神色慌张地说，“快到午休了，我先回宿舍。”
　　“嗯。”纪年宇简单应声，甚至没说明这个拥抱的缘由，他收回手，语气温和，“去吧。”
　　时兹最后是不是落荒而逃，他已经不想去考证了。回到寝室，迎来一顿关心，时兹也是礼貌地应了几声。
　　时兹躺在自己的床上，微眯着眼睛，忽然一旁的手机收到了消息，响了几声。
　　时兹打开手机，发现卫默邢之前是询问他的病情，现在是分享了一个贴吧的帖子。时兹扫了一眼贴子上“校草”的字样，甚至看到了不太清晰的照片，他似乎知道这是什么了，只是他现在想逃避任何有关“纪年宇”的东西。
　　时兹打了两行字给卫默邢发了过去——
　　时兹：我眼睛受过伤，看不得对我咂七咂八的东西。
　　发完就把手机撂一边，被子直蒙上了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