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楼婉婷

3、没有生离只有死别三

　　车、公路、建筑群，飞扬的尘土和喧嚣，以及车上打闹的甘小宁和马小帅，他们围绕着许三多打闹，嬉戏。
　　高城就坐在前面，透着后视镜看着吵闹的三人，浅浅微笑，但他的眉头始终没有展开，他不知道，接下来的解药，是否有效。
　　平静，甚至有些欢悦，这是许三多许久都未曾拥有的感受，某些东西已经开始化开。
　　可当吉普车开到火车站的时候，许三多开始迷茫…不安…焦虑…，甚至有一些期待，是你吗，史今班长，又或者是六一呢？
　　他就那么木讷的站在出口站门口，但是眼神不再空洞，甚至有些焦急，迅速查看着出来的每一个人。
　　不是，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直到人群开始变得稀少，许三多不再寻找，木讷的低下头，想隐藏住自己的眼泪，可这一切都被他们看到。
　　马小帅想上去抱抱他的班长，甘小宁向他靠近，可这一切都被高城阻止。
　　“小兄弟，这是怎么了？”一张纸递到了许三多面前，伴随着一道温柔且熟悉的声音。
　　许三多飞快的抬起了头，激动，欢喜直接把心头给填满，不留一丝缝隙。“班长。”
　　许三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甚至以为这是错觉，他捏了捏大腿，果然，疼痛没有来袭，可失望还没来得急出现，旁边的甘小宁就开始嗷嗷乱叫。“三多，你掐我干啥？”
　　马小帅非常有眼力见，趁着史今不注意，把他的行李拿了过来，高城给他了一个赞赏的眼光，并瞪了甘小宁一眼。
　　“瘦了。”史今一如曾经，捧起许三多的脸，擦拭他的眼泪，安抚着这个没有找到骨头的小狗。
　　千言万语涌上喉咙，许三多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深夜里，就算不知何时能与曾经的战友相见，可腹稿就是打了一遍又一遍。
　　许三多想和班长说“我过得很好。”亦或是“班长，我想你了。”可关键时刻，只说了一句“班长，你怎么来了？”
　　说完，许三多就后悔了，这个被遗弃的小狗，开始焦急，想要解释，可是啊，史今怎么会不知道他所想。
　　“因为想你了。”
　　许三多笑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是甘小宁见过为数不多的真开心，说句实话，他有点嫉妒。
　　这一天，连长带着他们聚餐，聊着天南海北，说着各自的趣事，甘小宁甚至表演了一段“一口气九个大包子”。
　　连长打趣他，问他到底有几个胃。
　　许三多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听着那些他不曾参与的过去，他羡慕着，但更多是是喜悦，因为他们又在一起了。
　　饭后，连长带着他们去了KTV，灯红酒绿，富丽堂皇，是许三多想出来为数不多的成语，他想，他应该把这个好地方记下来，回去讲给袁朗他们。
　　他们一遍一遍的唱着钢七连的连歌，一遍一遍的进行的入连仪式。
　　钢七连有五十七年的历史，在五十七年的历史中，有五千人成为钢七连的一员，我是钢七连的底四千九百五十六名士兵，我为我自己感到骄傲，我为我之前的四千五百九十六人骄傲……
　　许三多一遍一遍的默念这句口号，宣誓不断化为骨血，流淌进许三多的身体，这个躯干，在这一刻鲜活起来，没有迷茫，没有不安，没有焦虑，勇敢，坚强，不抛弃不放弃在那一刻具象化。
　　夜晚，甘小宁早已呼呼大睡，马小帅静悄悄的，不知道睡了没有，高城抽着烟，不知道在想什么，史今和许三多聊起了未来。
　　“班长，你以后还当警察吗？”许三多问，是的，史今现如今是一名警察，还认识了一个卖鱼的，卖鱼的很可怜，老是被其他人欺负，就和当初的许三多有点像。
　　“嗯，可能吧。”史今耐心的回答着许三多每一个问题。
　　“那如果，有机会，你想做什么呢？”
　　史今认真思索“也许会去当一名演员。”
　　“演员？”许三多疑惑，他没有想过史今会去当演员，他想不到班长当演员的样子。
　　“怎么，不行？”史今想逗一下许三多。
　　可许三多哪里接受的了挑逗，立马解释：“怎么会，班长那么厉害，当演员也肯定是最厉害的演员。”
　　“多厉害，能当影帝吗？”史今打趣到。
　　“能。”许三多肯定到。
　　“那我可要和你一块演。”
　　“那我们演什么？”许三多迷茫。
　　“不知道，”史今认真思考了一下。“就演班长吧，你的班长，你还当我的兵，好吗？”
　　“可我…我…我演不好，我很差劲。”
　　“是啊，一开始你肯定演不好，说不定你还得了一个最差的奖，可你努力，上进且不怕失败，最后还是能站在顶端，三多啊，这就是你，不是吗？”史今耐心的安慰着这个胆小而自卑的小狗。
　　高城枕着胳膊，听着这个“暧昧，俗气”的话，嫌弃，但安心。马小帅静静的听着班长和他的班长聊天。
　　“三多啊，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可以给班长写信，不一定是坚持不住的时候再写。”史今耐心的嘱咐到，他实在不放心这个懂事到让人心疼的兵。
　　“不过，班长相信，再大的困难，也打不倒咱们的兵王的。”
　　“嗯。”许三多眼眶湿润，认真记下班长的每一句话。
　　“队长，队长，醒醒，该吃早饭了。”荆白石叫醒沉睡的班长。
　　清醒的许三多，就这么呆愣愣的望着病床的天花班，没有高城，没有史今，没有甘小宁，没有马小帅，没有钢七连，只有浓浓的消毒水味。
　　荆白石看着发楞的许三多，叹了口气，照顾起这个躯体。
　　“三呆子。”
　　“成才哥。”
　　“俺这儿有点后悔咧。”
　　“后悔啥？”许三多不解的问。
　　“俺以前在老家，不该欺负你来着。”
　　“木事儿，俺从来木怪过恁。”许三多微笑着回答，他怎么会怪成才呢，成才一直是个很棒的兵，比他强。
　　“俺也开始想六一咧，俺后悔那时候老A选拔，自个儿跑喽。”成才满眼懊悔之色。
　　“六一压根都没怪过恁。”许三多很少在成才眼里看过这种神色。
　　“可是俺还木跟他说道歉咧。”成才不断的絮絮叨叨着自己的过去，那些被他丢掉的枝枝蔓蔓，没有拉住的拓永刚，抛下就跑的伍六一，遗忘的草原五班，离开的钢七连，甚至还有那个许久没有回去看望的老父亲。
　　这个絮絮叨叨的老乡，细数着自己的不是，可他忘记了，那些被他丢弃的枝枝蔓蔓早就被他一点点捡回来了啊，甚至，成才和拓永刚成为了笔友，交流着各种枪械，只是可惜，拓永刚也失去了他的笔友，而许三多失去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老乡，一个很重要的人。
　　许三多撑着脑袋，就静静的听着，他知道，这个絮絮叨叨的成才是他幻想出来的，而现实的成才，正躺在冰冷的停尸间，散发着严重的腐烂味，受伤的眼睛额外吓人，但更加骇人的是眉心的血洞，M16，贯穿整个头颅，血腥，残暴，是每一位士兵都不想看到的场景。
　　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成才，成才就站在那里，絮絮叨叨，那样的鲜活。
　　抱歉了，成才，还有吴哲，齐桓，我要忘记你们了，我还要继续生活。
　　医生办公室，铁路焦急的询问着许三多情况，看完齐桓以后，许三多就住了大半个月院，不仅仅是战场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更重要的是，许三多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这是绝大数战士上战场后，都不可避免的心理疾病。
　　只是没人会想到，当许三多的情况开始好转以后，成才的尸体找到了，铁路本来是压了下来的，可世界哪有不透风的墙。
　　医生皱眉，几张纸翻来翻去，这让一直稳如泰山的铁路也不由的慌了起来。
　　“奇怪，明明应该更严重的啊？”医生不解。
　　铁路听到了这话，瞪了医生一眼，医生也知道说错了话，悄悄的拿着病例挡住自己的脸。
　　铁路现在可没有心思管医生心理的弯弯道道，没有严重就是他目前为止，听过最好的消息，心情还是不错的。
　　当然，如果许三多没有给他带来一个天大的坏消息的话。
　　“不行，绝对不可能。”铁路已经很久没有那种“一切尽在掌握在”的感觉，现在只剩下暴跳。
　　“许三多，你现在伤还没有好，以及……”铁路说不下去了，
　　许三多知道，队友们总是带着隐晦的眼神看着他，他们说，他病了。
　　许三多能猜到，这个病了，可能不仅仅是战场上还没好的伤口。
　　“可是，成才他爹，生病了，没办法带成才回家，成才一直在说，他想回家，我该带他回家的……”许三多努力的想用自己笨拙的话语去说服大队长。
　　铁路不再暴跳，而是平静的坐下，抽烟，许久以后，才缓慢的说出“好”。
　　小剧场：
　　史今给连长塞了一笔钱，许三多见状，也把自己的钱塞给连长。
　　高城：你...你...你们这是干什么？不好使的，我跟你们讲。
　　史今：你带兵不容易。
　　许三多跟在史今后面点头，简直像一个乖小狗。
　　高城：谁带兵容易？你当时带三多也不容易啊。
　　三多低落。
　　史今摸了摸许三多的头：连长，你不一样。（史今看向了甘小宁）
　　高城随着史今的目光看向甘小宁，嗯，这个倔强的将门虎子，第一次沉默了。
　　甘小宁：他们怎么了？
　　马小帅：可能嫌弃你吃的多了。
　　甘小宁：不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