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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同床的不眠夜 ...

  •   洛淅一直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有很严重的洁癖。他讨厌灰尘,讨厌黏腻的触感,讨厌自己的身体被别人触碰,以至于他总是在审视自己周围有没有要避开的脏污,这样的审视时常让不明真相的人觉得不舒服。
      而洛淅又并不在意周遭的人怎么看他怎么想他,所以即使那些被他审视的目光扫到后心有芥蒂而狠狠瞪他的人,他一向也都是置之不理。
      洛淅站起身,随手将掰断的小木棍丢进垃圾桶。
      陈锦的眼神跟着那根断裂的小木棍挪到垃圾桶,又将目光缓缓上移,打量着洛淅。
      他刚刚真以为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孩要跟自己打起来,毕竟洛淅那不加掩饰的厌烦都表露给了无辜的小木棍。但洛淅站起身后只是平静地拎着自己的行李箱,问陈锦行李要放哪,然后顺着陈锦说的方向,穿过堂屋后的小院子,顺着没有栏杆的楼梯上楼。
      陈锦站在楼下仰头看着洛淅,总觉得自家这楼梯建的还是不太稳当,洛淅那个行李箱看着像是要拽着他从楼梯侧边坠下楼。
      陈锦无奈地叹气,一屁股坐在楼梯口,双手搭在张开的腿上,看奶奶在院子里捣鼓她的那些虾食和渔网,最后挣扎地问:“奶,真不能让他一个人睡吗?”
      “你要不行就下楼睡。”翠奶□□也没回。
      “啊行行行,我去帮他收拾床行了吧!”陈锦妥协地垂下脑袋,耷拉着肩膀有气无力地上楼,一米九的大个子此时看起来至少缩水了十厘米。
      他们家虽然房间多,但因为家里就奶奶一个人,大多数屋子都堆着杂物或是成了谷仓。楼下挨着院子的那间房,推开门里头的床只有个光秃秃的床板,床板上放着两板鸡蛋,都是家里养的鸡每天下的,吃不完就只能放起来。
      而翠奶奶给洛淅收拾的那间房就在陈锦的隔壁,整个二楼就两个房间,挨在一块,共享一个窄而长的阳台。阳台空间不大,但栏杆擦得程亮,地也拖得干干净净。
      洛淅的房间和陈锦的几乎一样,只是少了台电扇,下午的阳光从阳台照进房间,天花板上的热气也不断向房间内传导,要是没有空调或是电扇,人确实睡不了。
      明亮的光线照进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洛淅轻轻坐在床边,手指在床头柜上擦过。他低头看向指尖,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
      陈锦靠在门框边,双手抱胸看着洛淅,一脸骄傲地说:“干净吧,你这房间可是我打扫的,光拖地就拖了三遍,干净的能直接睡地下。”
      洛淅有些惊讶地上下扫了一遍陈锦,像是难以相信这人竟然会打扫房间,还打扫得如此干净整洁。
      陈锦接住他的目光,不满地嚷嚷:“什么眼神呢,我从昨天就开始替你打扫房间,也不说声谢谢。”
      “哦,谢谢。”洛淅平静地说。
      陈锦没说完的话全部堵在喉咙里,他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还是摆摆手说:“行了不用谢,你今晚先跟我睡吧,家里就俩电扇,我奶一个我一个,等明天空调装好,你再来这个房间睡。”
      洛淅无声地点头,把行李箱放在床边,起身跟着陈锦一块去了隔壁屋。两个房间之间就隔着一堵墙,结构都是一样,但陈锦的房间显然要乱上不少。
      洛淅站在房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
      他本以为陈锦能把一个没住过人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那自己的房间也该是干净整洁,但房门内的环境,不说脏乱,至少是跟整洁搭不上边。
      陈锦看他在门口不肯进门,默默转头翻了个白眼,拍拍自己的床垫说:“怎么?嫌弃了?别矫情了,坐着吹会儿风,这天热得要命,动两下就冒汗。”
      洛淅眉头微微皱起,他跨过陈锦摊在地上的一堆电线,勉强挑了个床角的位置坐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对陈锦说:“你怎么只收拾那个房子,不收拾这个?”
      “啊?”陈锦疑惑地看着洛淅,“因为我不知道你今晚跟我睡啊,我寻思你到了就自个儿睡呢。”
      他向后仰倒在床上,双手垫在脑后,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说:“你平常喜欢干啥呀,我奶让我多跟你聊天,你不爱说话吧,到现在嘴里也没蹦出来几个字。”
      “我不需要。”洛淅下意识地拒绝。
      他很少交朋友,初高中都沉默寡言地度过,几乎没有人愿意跟他聊天。即使有因为他的样貌想过来找他交朋友的人,也大多都受不了他的性格。长此以往,他越来越不爱说话,也越来越讨厌和陌生人交往。
      陈锦显然没想到自己如此客套的聊天话术也会被强硬地打断,他悄悄闭上眼睛翻白眼,心里想着“装什么呢”,嘴上却说着“嗨呀没事慢慢来嘛”。
      装得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虚伪,但偏偏这幅由他单方面装出来的虚假和谐,翠奶奶看着分外高兴。她不仅干劲十足地下了渔网,还在自家鸡圈里挑了只小母鸡,晚上做出来满满一大盘红烧鸡,一个劲地在饭桌上给洛淅夹着吃。
      陈锦死死盯着那盘鸡,但最终也只抢到一根中翅。
      自家亲奶奶杀鸡炖肉自己却连个鸡腿都没吃到,这让陈锦心里更加不爽。闷热的天气本就容易让人上火,这下他更是连装装脸上的微笑都懒得装,挂着一张臭脸洗完澡就往床上一躺,整个人呈大字型占满整张床。
      洛淅洗完澡后走进房间,就看到陈锦瘫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装睡,双眼虽然紧闭,但睫毛仍在微微颤动。他也懒得跟陈锦的脾气对上,直接坐在床边,转身上床向后躺去,眼看就要压到陈锦的胳膊时,那条胳膊却在最后一秒猛得收手。
      胳膊的主人没好气地换了姿势,用宽阔的脊背对着洛淅,想想又觉得不爽,缓缓向洛淅那挤了挤,让自己睡觉的位置更大了些。
      洛淅不想跟他争什么,他闭上眼睛准备早点休息,试图用睡意压过心下的烦闷。
      这样的天气里,不论是陈锦还是洛淅,都多多少少有些火气,只不过陈锦是烦洛淅,而洛淅烦的却不是陈锦,只是有些厌恶闷热潮湿的空气。
      洛淅闭着眼睛默数绵羊,这样简单的催眠方式是他十来年间常用的手段,最久的那次他数到了三千六百五十八只羊才感觉有些困倦。而今天,身边有一个比火炉还热的陈锦,即使陈锦不挤他,他也在尽量贴着床的边沿睡,好让自己的胳膊不要碰到陈锦赤裸的上身。
      他属实理解不了为什么人能这么坦然地在陌生人面前脱掉上衣睡觉,他们还只是不熟的同性,如果熟悉一点,岂不是要□□着睡?
      洛淅一想到这种可能就忍不住皱眉,恰好陈锦又朝他这挤了两下,他便也躲着陈锦的胳膊朝外挪动。
      这一动就坏了,陈锦或许是觉得自己幼稚的小脾气发对了地方,一直到他坚持不住沉沉睡去前,都在不停地想把洛淅挤下床。
      而即使他睡着了,洛淅也没能放松地入睡。
      洛淅靠着电风扇,风扇的风吹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肤逐渐微凉。
      而陈锦因为被挡住小半的风,总是迷迷糊糊地想往洛淅身上蹭,甚至在碰到洛淅微凉的胳膊后,像一只抱住骨头不撒手的小狗一样,使劲往洛淅身上贴。
      洛淅想抽出自己的手,但陈锦力气大,即使睡着了也没松劲,反而更加往洛淅身上凑了凑。洛淅只能尽力放松胳膊,好让它不要被陈锦抱麻。
      他们就这么推推搡搡地睡到半夜,洛淅终于受不住困意的冲击,决定放弃让陈锦老实睡觉的念头,静静躺在枕头上闭眼数羊。他也不记得自己数了几只羊,更不记得睡了多久,只在梦里听到一身公鸡的鸣叫,而公鸡挥舞着翅膀朝他扑来,他便在惊吓中睁开眼。
      陈锦的腿架在洛淅大腿上,胳膊则搭在洛淅胸口,睡得四仰八叉,丝毫没有床上还躺着另一个人的自觉,舒坦地仿佛床上只有他自己一样。
      公鸡的鸣叫声再次响起,一声比一声高的鸣叫十分又节奏感地敲击洛淅的耳朵,他莫名感到怒从心起,一把推开陈锦搭在他胸口的胳膊,坐起身一脚踹在了陈锦胯骨上。
      这一脚蕴含着他从昨晚就一直忍耐的怒气,直接将陈锦踹下了床,摔出一声闷响。
      陈锦惊恐地捂着屁股从地上爬起来,看见是洛淅踹的他,火气蹭得就上来了,冲着洛淅骂到:“你有病啊?不是你是不是神经病啊,睡觉都不安生!”
      洛淅毫不在意陈锦嘴上的骂骂咧咧,甚至他都没看陈锦一眼,把这一条胳膊就压得他喘不上气的人丢在房间里,自己穿上鞋下楼去了。
      陈锦气愤中又觉得荒谬,坐在地上靠着洛淅离开的背影,和被带上的房门,发出一声灵魂中传来的疑惑:“我哪里惹他了?”
      事实上,洛淅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讨厌陈锦些什么,也许是像以前那样,只是不喜欢被人碰到。他高一的时候,学校里有个想要欺负他的大高个,被他按在厕所揍了一顿后老老实实地再也不敢往他跟前凑。高二他们班又来了个练体育的转校生,是个同性恋,看他漂亮想和他谈,被他在厕所同样的位置揍了一顿后同样再也没敢找他。
      但陈锦显然不想欺负他,也并不想跟他谈恋爱。陈锦只是幼稚地想守护自己的床。
      洛淅走下楼时天还没亮,奶奶养的公鸡确实在打鸣,叫得比在梦里更刺耳,那只羽毛艳丽的公鸡顶着鸡冠,伸长脖子朝天空有节奏地鸣叫。
      这片院子四四方方,框出来的天空也是四四方方的。
      洛淅在楼梯边看见个大摇椅,他将摇椅拖到院子里,躺在摇椅上,仰头看着还是深蓝色的夜空。也许远方的地平线太阳已经缓缓探出头,但此时他头顶的天空仍旧是夜色。
      这时的空气没有天光大亮时那般闷热,反而带着清晨的露水味,在空气里浮动的水气此时只是清爽的雾,没被阳光晒成黏腻的潮。
      洛淅喜欢一天中的这时候,宁静、清爽、又靠近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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