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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   夏末的暮色给庄言白皙的脸庞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色,发丝也被映成棕色,像是从萨金特的画中走出来的少年,宋夏看着,情不自禁又露出了些许痴迷的神色。

      庄言被宋夏热切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脸色微白,但还是走过来打招呼。

      “庄言,你怎么也这么晚才走啊。”宋夏凑到他身边,好几天没见到庄言了,28岁多年未见的思念混杂着15岁的青春悸动,让他忍不住想靠近些。庄言却微微后退了一下,低声道:“我今天值日。”

      宋夏看他后退半步的足尖,有些愣神。15岁的他没心没肺,但是28岁的他人情世故还是通的,他这次是很清晰地感觉到庄言对他的排斥,心中一酸,自觉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到了身后的商序,商序倒是没躲开,扶了他一下。

      宗耀楣没有察觉到几人之间涌动的诡异气氛,依然笑着和庄言搭话:“小言,你怎么回去?要不我们一起搭车?”庄言和宗耀楣同路,都需要一起坐公交去长途车站,然后赶末班到县城,然后回家。

      庄言还没说话,宗耀楣就和商序讲:“商序,今天不用麻烦阿姨送我了,我和庄言一起走。”

      商序本想让妈妈送宗耀楣到长途车站,这样就能免去他转车的辛苦。现在多了个庄言,宗耀楣也不好意思麻烦别人的妈妈送自己的同学。

      宋夏看了看庄言,又低头看了眼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袋绳很细,勒得庄言的指尖都白了,不由得一阵心疼,顾不得刚刚被人嫌弃的心酸,直接替商序做主了:“不用,阿姨把你俩一起送到长途站就好。”说罢看了眼商序,商序点头同意。

      宋夏立刻狐假虎威道:“好啦!小序都同意啦,你们就别折腾啦。”
      宗耀楣笑着谢过商序,庄言也跟着低声道谢。

      到了校门口,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陶艺榛径直过马路,背对着他们挥了挥手,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转头对着宋夏说:“周日见。”

      商序妈妈的车早早就停在路边,看着商序一行人出来,她赶紧下车迎接,不过她没有先去抱商序,反而摸着宋夏的脑袋大呼小叫:“贝贝这是怎么搞得,谁欺负你了。”

      四人和商序妈妈问好后上车落座,商序坐在副驾,宋夏三人坐后面。幸亏车还算宽敞,三人也不觉得很挤。商序一路上不怎么说话,商序妈妈也很习惯,一直和宋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现在的宋夏顶着28岁的脑子,更哄得商序妈妈笑靥如花。
      “阿姨,几天不见,您又漂亮了。”
      “这是阿姨新换的车吧,我这第一次坐高配的5系,感觉我的屁股都金贵了,回去这腚都舍不得洗了。”
      宋夏的嘴又贫又甜,带动着车里气氛都活跃了不少。

      商序妈妈得知了宋夏要去参加比赛,连连夸赞:“贝贝可真厉害!那周六来阿姨家,我们好好庆祝庆祝,我给你做糖醋排骨吃。去外地训练那么久,去之前好好补补。”
      “不用麻烦阿姨,我就去两周,而且明天我得先去弄弄我这发型,不能去省里头丢人,等我回来再庆祝也不迟。”

      商序妈妈透过后视镜看了眼他的发型,忍俊不禁:“你说的也对,不过两周,十四天,这么久呀,也不知道吃的住的好不好。”商序妈妈把宋夏当亲儿子一样对待,心疼得不行,宋夏笑着安抚商序妈妈,又不想让话题一直围着自己转,便指着旁边的宗耀楣说:“阿姨,你知道宗耀楣有多神吗?可厉害了,你猜猜他特招多少分?”

      商序妈妈透过后视镜看看貌不惊人的宗耀楣,试探着问:“185?”
      “197分。”商序道。
      商序妈妈惊讶得挑挑眉,又透过后视镜仔细端详,宗耀楣隔着镜子再次向商序妈妈笑着点头问好。
      商序妈妈心直口快:“哎呦你这真是不得了,商序当时可是上了好久的名师辅导班才考了170多分,我们还高兴得不行。你这都快满分了,怎么学的呀,真是太厉害了。”
      宗耀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阿姨,我当时是刷了好多题呢。”

      大家都知道这是宗耀楣的谦辞,刷题诚然有用,但是想要取得近乎满分的理化成绩,绝对需要十足的天分。

      宋夏又想介绍一下庄言,但是又怕惹得庄言厌烦,正不知道怎么说的时候,不曾想庄言却主动说话了:“商序也很厉害,我在4班都听过他的大名,学习好、体育好、长相好,都说他是‘全能男神’。”
      听到这话,宋夏下意识去看庄言的脸,中间隔着宗耀楣,看不真切,只能看见庄言的眼眸似乎很亮。
      这句话很耳熟,似乎13年前的庄言也说过,只不过当时的15岁的宋夏过耳就忘,而这次,宋夏心中却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难以描摹。

      商序妈妈很高兴,在当妈的面前被夸她的儿子优秀,实在是最醉人的甜言蜜语,她透过后视镜好好端详了端详庄言,夸赞道:“小庄人也俊俏嘴巴也甜,和宋夏一样讨人喜欢。”
      庄言有些害羞地低下头,脸颊似乎有些粉。宋夏看着庄言粉扑扑的脸,心神微动。
      突然,好像听见商序冷哼了一声,声音太小了,又像是听错了,他试着去看商序的脸,可惜座椅挡着。

      -
      宋夏和商序住一个小区,车一停稳,宋夏就迫不及待地下车张望打量。对于商序来说,只是一周没有回来,而对于宋夏来说,这是阔别了六七年的老家。
      商序妈妈看着他纳闷儿,商序也对他这副“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哀婉样子感到无语。

      宋夏想到现在妈妈应该在家,赶紧告辞先跑上楼了。
      看着宋夏的背影,商序妈妈问:“小夏在学校是不是被欺负了?”
      “应该没有。”商序想了想,宋夏欺负别人还差不多。
      “那就是住校想家了。”
      “大概吧。”商序又想了想,宋夏在学校好像很快乐,难道是故作坚强?

      宋夏对于商序母子俩的担忧浑然不知,迅速跑回家,顺着记忆摸出钥匙。

      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布局陈设,熟悉的心心念念的人。

      宋夏妈妈正敷着面膜转呼啦圈,看见他也没停下:“回来啦?吃不吃西瓜?冰箱里有,先自己拿,我这还差30多圈转完。”宋夏妈妈脸上贴着面膜,口齿不清地含糊着。
      宋夏扔下书包,张开胳膊就朝妈妈走去。
      “哎哎哎,你先别过来,我这个圈会打到你,哎?”
      宋夏一把抓停呼啦圈扔在地上,紧紧抱住了妈妈。宋夏妈妈又惊又羞:“傻孩子,不就一周没回来,整这肉麻的一出干嘛。”

      宋夏眼眶微酸。七年前,宋夏妈妈不慎扭伤了腰,得了阴天下雨腰疼的毛病,慢慢身板也有些佝偻,虽说宋夏妈妈还是爱笑的,但是病痛和衰老本身就足以让人伤神,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轻盈活泼的妈妈了。
      宋夏爸爸和宋凝今晚也特意早回来,宋夏看着年轻不少的父亲和稚嫩的哥哥,强忍住上去抱他们的冲动。

      晚餐时,宋夏说了自己要去参加省赛的事,宋夏爸妈下巴都惊掉了,没想到只是为了升学取巧选择的艺术道路,竟然阴差阳错地走成了康庄大道。
      宋凝也是喜悦,嘴里的话却不好听:“封闭式比赛一定要注意安全,去了就好好比,切不可贪玩贪闹。”

      宋夏悄悄翻了个白眼,宋凝现在也不过是23岁,真算起来比自己还小呢,就蜕变出一股子中年爹味。不过28岁的插画师宋夏依然靠着他哥宋凝养,就算面对着23岁的哥哥,也是有些心虚胆怯,不敢反驳,点头应下。

      周六一大早,宋夏就跑去当楼下理发店的第一位顾客。乱糟糟的发型被理成了极短的圆寸,宋夏头发从来没有这么短过,一时间很不适应。虽说是干净利索,但却少了些艺术气息。

      他有些郁闷地摸着脑袋往家走,碰见了商序。
      商序手里拎着个大袋子,看见宋夏,反应了一会才走过来,虽然他嘴上不说面上不表,但是眼睛瞟了好几次他的脑瓜顶。

      “很丑是不是?”宋夏欲哭无泪。
      “比你自己剪的好看多了。”商序的声音里似乎有丝笑意。
      “唉,你就别笑话我了。”宋夏很低落,“你干嘛去?”
      “去你家。”
      估计商序妈妈又派他来给宋夏家送的东西,宋夏点点头,并肩和商序一起走着。

      “阿姨这次又送了什么好吃的?”宋夏似乎闻到了一丝甜香,想起来自己没吃早饭,有点饿。
      “炸了喜果。”
      宋夏一听,手就忍不住向着袋子伸去,宋夏嗜甜,商序妈妈炸的喜果比外面的甜很多,宋夏特别喜欢。
      商序却拍掉他不老实的手:“还没洗手,脏。”
      宋夏悻悻地缩手,一会却感到嘴角有东西碰过来,侧头看见商序拿着一条喜果递到了自己嘴边。
      “...我手脏,你手就不脏?”
      “对。”商序神态自若。
      宋夏瞪了他一眼,咬过他手里的喜果,含糊赞叹:“真是美味。”
      “不过这一大袋子都是喜果啊?那得吃到猴年马月。”
      “也不是。”
      “还有什么?”
      商序不说话了。

      商序跟着宋夏回家,礼貌地和宋夏妈妈问好,转身去了宋夏房间。
      宋夏正准备换睡衣,看着商序进来,疑惑道:“你在客厅等我,我一会就出去了。”
      商序却关上门,递给他那个拎了一路的大袋子,最上面装着喜果的塑料袋已经不见了。
      宋夏纳闷接过,掏出了一个肉粉色的扁盒,打开层层包装,是一顶精巧的菱纹亚麻画家帽,精巧却又不浮夸。

      “给我的?”
      商序点头。

      宋夏没跟他客气,拿起帽子来戴在头上,转身找镜子。不得不说商序还挺有审美,帽型挺阔,衬得宋夏的脸更加清俊。
      宋夏自我欣赏完,冲过去揽过商序,揉了揉商序的头:“谢谢啦小序。”

      宋夏一直都知道商序很好,结果28岁的自己回看年少时的商序,发现他比自己记忆里的还要好。

      -
      比赛场地定在了岐北市的克阳山里,岐北市本来就不近,克阳山更是偏远,宋夏和陶艺榛需要坐六个多小时的绿皮火车才能到,通知要求周日晚上前就需到达,届时会有老师接站带他们去指定地点。

      周日中午,宋夏爸妈非得要送宋夏去火车站,若不是宋凝公司走不开,估计也得去送站。宋夏觉得一次比赛而已,实在无需这么大阵仗,但是看着他俩喜滋滋的骄傲的脸,又笑着由着他们去,毕竟宋夏长这么大,让他们骄傲的次数可不多。

      宋夏一家浩浩荡荡赶到时,陶艺榛已经到了,宋夏远远就看见她盘腿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
      小姑娘可以一人来车站,他个大小伙子拖家带口,活像个巨婴,不由得脸面微红。宋夏妈妈看着陶艺榛,笑着主动拉起她:“你就是陶艺榛吧,这几天宋夏可是夸你厉害呢!你带着的东西多不多呀,家里人呢?怎么没来送你?”
      陶艺榛本来就是有些冷的性格,被长辈这样嘘寒问暖,难得有些手足无措,把手机匆忙塞回口袋,有些害羞地和宋夏妈妈点头问好。
      宋夏爸爸也热情插话:“小陶啊,你有什么事情你就找宋夏,这傻小子一身牛劲。”说罢还拍了拍宋夏,嘱咐道:“你在外面多照顾着点小姑娘啊!”
      宋夏点头应下,看着有些无措的陶艺榛,赶紧推着过分热情的父母回去。两人告别了宋夏父母,拉着行李箱取票进了车站。

      陶艺榛边走边看他一眼,无措的神色消散,又是从前的冷傲淡漠的神态,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帽子,说:“你好,小莱恩德克。”
      宋夏摸了摸头顶上的帽子,今天为了配这个帽子,他特意翻出了一件浆洗亚麻衬衣,配上了同色系的直筒裤,虽然好看,但是赶火车穿实在有些浮夸,不过转念想了一下自己的性向,宋夏决定把这句话当成夸奖。

      克阳山偏僻,只能坐绿皮慢车过去,一路上走走停停,窗外的风景看得也有点腻,宋夏突然很怀念自己的智能手机,其实这时候已经有不少人用上了智能手机,只不过价格不菲。虽然宋夏只要和父母张嘴,爸妈一定会给他买,但现在毕竟是只是高中生,并没有理由张嘴要求这些昂贵的非必需品。

      滑盖手机确实没什么好玩的,百无聊赖的宋夏随手拍了张窗外的照片给商序彩信过去。
      【你在干嘛?】宋夏没话找话。
      【做题。】
      商序回得到快,但很无聊,宋夏翻了个白眼准备补觉,又收到了一条短信。
      【睡觉前记得把书包拉上。】

      宋夏吓了一跳,甚至怀疑商序是不是监控了车厢,不然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干嘛,但还是决定先把书包拉链拉上。抬头发现车窗倒映出车内人浅淡的身影,赶紧翻看了一下自己发过去的彩信。
      放大细看,窗户像是镜子一样,透过车窗外浓浓的绿色映出一个拿着手机拍照的人影,戴着亚麻色的帽子,虽然画质极其模糊,也能看出来那人的慵懒困倦。

      宋夏咧嘴一笑,合上手机准备闭上眼补觉。却听见陶艺榛问:“是庄言?”
      宋夏打了一激灵,看向她,陶艺榛神色平静:“看来不是。我看你喜笑颜开的,以为是庄言找你。”
      其实,现在的宋夏并没有庄言现在的号码。

      “为什么我喜笑颜开就是因为庄言?”宋夏尬笑着嘴硬。
      “因为你的喜欢太明显了,小莱恩德克。”
      宋夏有点无语,自己的认知是28岁,被一个小屁孩这样说,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所以,你还有别的暗恋对象?”陶艺榛又问。
      宋夏困意全消,低声反驳道:“你别瞎说好吗!是商序。”
      陶艺榛耸耸肩:“反正都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差很多!商序是我好哥们!”
      陶艺榛笑了一下,不再搭理他,低头继续玩俄罗斯方块。

      到克阳山的时候天都擦黑了,宋夏和陶艺榛见到了接站的老师,他们到的算比较晚的一批,接上他们后,十三座的商务基本就满了,一行人直接进山。
      两人刚一落座,车里的就传来一声不太友善的声音:“怪不得拖着我们等这么久,原来是启徳的少爷小姐,自然矜贵,我们这些平头百姓自然要干等着了。”
      启徳因为是公办民助的学校,校舍豪华得一骑绝尘,外面一直疯传启徳是贵族高中。实际上有钱的是学校,学生都是靠分考进来的普通学生。
      不过宋夏并不想和他们浪费口舌解释这些,理解这些人等久了,难免焦躁,陶艺榛带着耳机,更是没听见他们的阴阳怪气。
      倒是带队的老师有些不满,呵斥了他:“我们接站都是固定班次的,一早就和你们说好了。有本事比赛的时候见真招,别在这逞口舌之快。”

      老师这么说,大家也就闭嘴不敢多说什么了。车开出去很久,一个女孩问道:“老师,我们这次多少人一起特训呀?”
      “367人。”
      “这么多人,那我们多少人一个寝室呀?”
      老师笑了:“不用担心,不会很挤的。”
      这样说估计是住宿条件还不错。
      “你们是倒数第二批入住的学生。最后一批学生明天一早到,大约早上八点就正式开始,不要迟到。”老师嘱咐道。

      “明早?通知要求不是今天必须到吗?他们凭什么明早到?”另一个学生不太服气。
      “他们是恒美的学生。”
      众人虽觉不公,但也无人再出声反驳。
      恒美是省内老牌美术高中,每年招生人数极少,宁缺毋滥从不扩招,考进去的学生画技难以望其项背,随便拎出来一个都能在他们面前横着走。

      宋夏无意加入他们的对话,一直看窗外风景,无意间转头瞥了眼陶艺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摘下了耳机,眉头微蹙,脸色很严肃地盯着前方发呆。

      看来小姑娘是紧张了。

      宋夏于是拍拍她胳膊,指了指车窗外,陶艺榛费解地看向窗外,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宋夏干脆打开车窗,清新的夏日晚风迅速灌了进来,混杂着青草的香气、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比车里的空调舒服多了,令人神清气爽。

      陶艺榛的头发被吹乱,但心情却平静许多,宋夏按住头顶的帽子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听!”
      风声飒飒,连这耳边的低语都要吹散了,还能有什么?
      陶艺榛茫然听了一会,耳朵渐渐适应了风的鸣叫,慢慢,一些微弱的声音冲破风声变得清晰,蝉鸣不止、蛙声阵阵、还有不知名的鸣虫的轻吟。

      陶艺榛看着宋夏,他的眼睛狡黠而闪亮,带着点期待,像是讨奖的小孩,陶艺榛笑了笑,对着他做出了两个字的口型——“谢谢”。

      大约宋夏需要有人理解他与众不同的爱情,大约陶艺榛需要有人明白她孤高下的不安与彷徨。所以命运的晚风将他们的心紧紧裹在一起,无关情爱,唯有相知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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